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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里巴人的做詩故事

有清一代, 詩人不下千家, 其作品輯錄於《宸萼集》《清詩別裁》《清詩鐸》等書。 這些蓋謂陽春白雪, 而卑賤的下里巴人, 雖目不識丁, 卻同樣有詩。 誠如魯迅《摩羅詩力說·二》雲, “凡人之心, 無不有詩”。

起源於勞動和宗教的詩歌, 下里巴人口口相傳。 而清末開啟的辦學堂、興教育, 讓一些窮苦女子有了接受文化教育的機會, 由魯迅說的“杭育杭育派”(《且介亭雜文·門外文談》)逐步演變為吟詩的文字。 《清稗類鈔》就留下不少下里巴人詩。

蘇州蔣容齋、辛齋兄弟績學工文, 擅長吟詠。 容齋家有個老嫗, 不識字、記性好, 每當主人做詩她就從屏隙竊聽,

久之竟自通音韻, 有“讀書盼望為官早, 畢竟為官遜讀書”句。 有天辛齋召而試之, 指榻前佛手柑命她做詩;老嫗應聲曰:“十指拳拳不肯開, 掌中定捧寸珠來。 何緣得近詩人榻, 香氣還應問臘梅。 ”將侍婢臘梅戲笑了一番。 弟驚歎並對兄說, 如此聰明人怎好叫傭人?從此家中婢僕都叫她“做詩阿娘”。

能做詩的女傭, 還有無錫蕩口鄉的李珊寶。 她到上海後, 跟著主人習詩一年, 即能作五言絕句, 其《梅花》詩曰:“不覺東風到, 梅花昨夜開。 月中疏影見, 疑有美人來。 ”詩不算多好, 但頭頂烈日、赤腳下田的農婦, 才學一年即能詩, 也算斐然成章了。

山野村婦而能吟詩的, 並不罕見。 同治、光緒年間, 上海引翔港農家女蔡秀倩, 自號“錦塘女史”, 時投詩文壇, 男子為之斂容。 她的十首《無題》詩, 膾炙人口。 如其一曰:“鶯歌柳眼泥人嬌, 觸撥閒愁病易招。 天上游雲歸夢杳, 人間歲月利名消。 從知蓮蕊心多苦, 謬說蘭因福可邀。 暢好畫樓三五夜, 一簾明月護深宵。 ”她著有詩集《續餘小草》二卷, 常州趙均損資刻印于蘇州。

蔡秀倩之詩有文士氣, 看來是用功讀過詩書的, 像魯迅所說, 不能稱“真正的平民文學”(同前引), 那麼皖南農家養蠶女俞小霞, 就全靠自學成才。 有一天, 她一早去採桑葉, 不經意間得“萬籟無聲蠶正眠”句, 反復吟誦, 後買了《唐詩三百首》求鄰家少年教讀, 漸漸也能做詩了。 這勞動中得來的佳句, 才子們寫不出來。 此後, 俞小霞一邊養蠶一邊吟詩以自遣, 樂在其中。

下里巴人, 職業凡俗而有不錯的詩作。 茲列舉於下。

杭州西湖畔一個姓阮的漁民, 有詩雲:“放浪西湖二十年, 饑來吃飯倦來眠。 今朝檢點傳家物, 只有簑衣最值錢。 ”漁民的辛勞、赤貧, 活生生展於眼前。 它何嘗不是對人間不平的傾訴?

海鹽張炎, 常在平湖清溪賣燒餅。 每天挑著爐釜走村轉巷,

想到什麼詩句, 就隨即從村塾先生處借筆墨記下, 擔上的燒餅被人搶光都不顧。 其《詠白菊》有這樣兩句:“老圃月三徑, 曉霜秋一籬。 ”濃濃秋色, 宛然生香。

錢塘葛道人, 以編織草鞋為生。 有天他給一寺僧修補草鞋, 口中喃喃自語, 和尚奇怪, 問他在說什麼;葛道人笑道, “今日偶得句耳”。 問他得了什麼佳句, 他說:“百囀已休鶯哺子, 三眠初罷柳飛花。 ”江南春色, 好不靈動!

福州西門之理髮匠林興, 亦以吟詩自遣。 其《偶感》曰:“幾輩下場如傀儡, 何人作夢到邯鄲?”其《夜思》雲:“酒盡寒生花影外, 詩成愁入雨聲中。 ”其詩蠻可咀嚼。

不能不說說乞丐詩。 余杭有個三十多歲的乞丐, 能向人賣詩, 給他幾文錢, 命題作詩, 援筆立就。 一日在鳳凰橋行乞,

有人以鳳凰橋為題, 又限“題”字韻, 向他買詩, 乞丐不假思索、立成一絕:“也不飛來也不啼, 讓他野鶩與山雞。 自從五色成文後, 要待才人彩筆題。 ”江西李姓乞丐行乞江漢間多年, 見到紙筆就要寫詩, 某郡丞強拉他到官衙、命其作詩。 他即寫《觀瀑》一首:“灩瀲湖光數頃浮, 誰知曲湧萬峰頭。 豁開古殿當前月, 散作空山不盡流。 金碧影搖水鏡裡, 魚龍深在廣寒秋。 一輪直接曹溪路, 白浪家風遍大洲。 ”兩乞丐的文字不差, 才思敏捷, 多半是科舉失意後淪為乞丐的。 但我看好的, 還是通州某詩丐刻於自己墓碣的絕命詩:“野性從來似白鷗, 又攜竹杖過通州。 飯囊仿曉盛殘月, 歌板臨風唱晚秋。 兩足踢翻塵世界, 一肩挑盡古今愁。 而今不食嗟來食, 黃犬何須吠不休。”凸顯其遊走大千,灑脫、獨立的人的尊嚴,可謂乞丐詩之上品。

下里巴人詩自不及文人的細膩,但它粗曠通達,有底層勞苦者的率真、純樸和剛健、清新。於今文學報刊上的一些詩歌,舊體詩不講格律,多標語口號,如順口溜;新詩則近於散文,冗長而無音韻。共同毛病還在讀過即忘,難以歌唱,更沒指望傳世。好詩如歌,朗朗上口,能在傳唱中流播。也許當代好詩要在地方民歌和流行歌曲中去尋找。我以為,有些流行歌曲之歌詞,或會在文學史上有一席之地。

下里巴人的生活,實乃詩歌的源頭。唐詩宋詞要繼承,但不能因作者卑賤或無名,就漠視下里巴人詩。

黃犬何須吠不休。”凸顯其遊走大千,灑脫、獨立的人的尊嚴,可謂乞丐詩之上品。

下里巴人詩自不及文人的細膩,但它粗曠通達,有底層勞苦者的率真、純樸和剛健、清新。於今文學報刊上的一些詩歌,舊體詩不講格律,多標語口號,如順口溜;新詩則近於散文,冗長而無音韻。共同毛病還在讀過即忘,難以歌唱,更沒指望傳世。好詩如歌,朗朗上口,能在傳唱中流播。也許當代好詩要在地方民歌和流行歌曲中去尋找。我以為,有些流行歌曲之歌詞,或會在文學史上有一席之地。

下里巴人的生活,實乃詩歌的源頭。唐詩宋詞要繼承,但不能因作者卑賤或無名,就漠視下里巴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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