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為小說《老年社區》的第一部分
退休十幾年來， 老陸養成了一早吃茶的習慣， 已經不需要鬧鐘來催， 到時候自然就醒了。
老陸騎腳踏車出門去方塔公園。
最近新公園的茶室在裝修， 一幫老弟兄“移駕”到了方塔公園吃早茶。 天還沒亮透呢， 老陸已經是到得晚了。
幾張檯子拼在一起， 上邊排了些鳥籠。 老陸對養鳥不入門， 但吃茶時聽聽小精靈們吱吱喳喳的囀鳴， 也是蠻有趣味的。 老陸熟門熟路去拿了個熱水瓶， 茶葉和杯子都自帶的， 坐一隻椅子只要五塊錢。
老位置是不會被人占了的。 老弟兄們各有老位置，
老陸接住話茬，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其間煨了半包香煙， 還沒忘記吃了幾片降壓藥。 看看時候差不多， 老陸收拾東西， 出了方塔公園， 繼續騎著腳踏車到方橋頭同芳軒去吃面。
這兩年常熟炒澆面鬧猛了， 一下子冒了十幾家出來， 可老陸還是歡喜去慣的地方。 一碗鱔絲寬鹵拌重青輕油免鮮輕軟面， 落面師傅也是熟面孔， 多舀了半勺鹵在裡頭。
吃面辰光老陸跟老闆有敷衍嘸敷衍。 老闆遞了根煙， 說起生意難做， 現在炒澆面競爭激烈， 有的面店是看他開張的， 居然吹牛逼說自己是百年老店， 是祖傳手藝， 真正覅面皮。
老陸聽了也就笑笑， 生意經嘛就這樣的，
吃完面， 老陸又跨上腳踏車， 往桃源澗老年大學來。 報了一年的滬劇班， 結果上海話也只是說得像洋涇浜， 勿怪老師的， 只能怪自己年紀大了腦子慢， 新東西學灌不進去。 不過雖然沒資格上臺， 聽聽倒也蠻好， 學費都繳了， 總不能半途而廢吧。 這幾天老陸看前同事老徐報的書法班不錯， 幾個字寫來等樣的不得了， 要不下學期也報這個班試試？
放學回家， 老太婆已經把昨日晚飯剩下的飯菜熱好， 置架好了碗筷， 就等老陸回轉一起吃飯。 一邊吃一邊講：“你啊曉得， 劉家姆媽昨日半夜就跑忒哉。 早晨頭隔壁人家送點香椿頭過去， 敲半天門沒人應， 就打電話她囡， 過來一看， 老人睏在了地上， 都冰硬了。
老陸搖搖頭， “嗯”了一聲， 忙著把飯扒完。
以前吃過飯， 老陸是會去泡混塘的， 不過現在汏浴地方越來越貴， 老式頭混塘只有南門還開著一家。 老陸的腿腳已經懶得走那麼遠了， 所以現在改為飯後小睡一會兒。
醒來已經就三點半了。 老陸起來洗了把臉， 去菜場買菜。 老太婆關照， 昨天孫子講想吃醃篤鮮， 要買點鹹肉， 要五花的。 如果菜場裡不是五花的呢， 就要走遠一點， 到常客隆大賣場裡去買。 當然還要買點筍， 要根上掐上去掐得動的才算嫩。 鮮肉冰箱裡有， 另外再買點蠶豆， 是兒媳婦喜歡吃的。
老陸一樣樣都照辦了， 只是買筍時候出了點問題， 好像都掐不太動。 還是隨便挑了兩根——到時候多切掉一點也一樣的。
菜場出來， 買了兩塊扯篷豆腐乾， 就扯蓬扯到學校門口去接孫子。 小小陸今年二年級， 念書還算輕鬆， 不用一天到晚盯著他做作業， 兒媳婦張妹可不這麼看， 已經開始打聽各種補習班， 此前已報了鋼琴和奧數的課外興趣班。 每天看孫子愁眉苦臉的彈琴， 老陸想， 這算什麼興趣班？比較起來， 老年大學裡那些才是真正的興趣班。
校門口家長已經來了不少， 好公好婆居多， 一個個翹首以盼， 臉上帶著希冀和驕傲。 他們接的是血脈的傳承呀。
接到小小陸， 老陸把書包往車籃裡一放， 手裡頭的扯篷豆腐乾就遞上去， 還是熱的， 幹緊吃。 老陸推著車， 看著小小陸邊走邊吃， 心裡蠻踏實。 本來老陸是用車子駝著小小陸走的，
到家讓小小陸去做作業， 老陸幫老太婆揀菜剝蠶豆。 老太婆嫌比筍太老， 老陸也不還嘴。 在一起幾十年， 早已懶得爭長短高下， 這叫免討氣。
煤氣灶上的香氣就開始飄出來。 兒媳婦回來了， 兒子也回來了， 老陸倒上一盅黃酒， 這是過年時候兒子拎來的老酒。 兒媳婦說了句蠶豆太老， 老太婆又是一通數落。 老陸想岔開話題， 問兒子今天上班忙點啥？
小陸隨口敷衍了幾句， 有點不耐煩。 老陸識相的， 不再追問， 連吃幾粒花生米。 老酒沒喝一半， 兒子和兒媳婦都已吃完， 催著小小陸趕緊吃， 吃完趕緊走， 回家還有奧數題沒做呢。
老陸說了句：“慢慢吃， 當心消化不良。”見兒媳婦撇了撇嘴，老陸也就不響了。
等他們都走了，正好是新聞聯播，老陸把剩下的酒一口呷幹，端過碗飯來，沒來由地想起昨天半夜“跑忒”的劉家姆媽，突然就沒了胃口。
當心消化不良。”見兒媳婦撇了撇嘴，老陸也就不響了。等他們都走了，正好是新聞聯播，老陸把剩下的酒一口呷幹，端過碗飯來，沒來由地想起昨天半夜“跑忒”的劉家姆媽，突然就沒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