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欲一出口而驚豔, 非獨步孤標不可。
若使人人誦得, 便與貴知何異?問必捕魚為業, 答必談笑風生, 裝起逼來脫不了這幾句:
垂死病中驚坐起, 春風十裡不如你。
昔有故人屌似卿, 今已亭亭如蓋矣。
渾身窠臼, 滿目瘡痍, 逼格已跌入馬里亞納海溝……
有人說:你行你上啊!有本事你來個驚世駭俗的?
事至於此, 我就只好呵呵了。
【詩】
南宋道教老祖白玉蟾(1194 - 1290), 作《棘隱壁》詩雲:
幽鳥噪岩穀, 寒煙鎖薜蘿。
忽遇金蟾蜍, 無人自呵呵。
通篇詩眼:呵呵。 但凡換成哈哈, 都不宜在網上公開討論。
詩僧寒山, 記有名句:
烹羊煮眾命, 聚頭作淫殺。
可是作為出家人, 你這樣真的好嗎?幸得後兩句力挽狂瀾:
含笑樂呵呵, 啼哭受殃抉。
一道一僧, 各自呵呵。 不明覺厲的俗人們奉之為:機鋒。
【聯】
據王文濡(1867-1935)《聯對大全》載, 某隱者自題聯雲:
陽多匪、陰多鬼, 我亦塵埃同靡靡, 其呼我為牛馬乎?唯唯
醉裡臥、夢裡歌, 爾胡冠帶猶峨峨, 行將爾作犧牲矣!呵呵
時人評曰:和光同塵, 曳尾泥塗, 作者殆老莊之流亞歟!
尤以最末二字, 餘味無窮。
【詞】
呂洞賓于岳陽樓有作:拂袖呵呵歸去, 鑾和玉佩, 風響喬松。
韋莊《菩薩蠻》則雲:遇酒且呵呵, 人生能幾何?
即使他們一起呵呵, 也抵不過人稱 “道鄉居士” 的鄒浩(1060—1111):
不選在在處處, 長是哆哆啝啝。 飯了要睡便睡, 睡了要歌便歌。
呵呵呵呵呵呵, 且道一把茅下。 翁子三家村裡, 老婆相去幾何?咦~
連續三聲呵呵, 令人不寒而慄。 試問咦字不出, 誰與爭鋒?
【曲】
元曲大家關漢卿(1219-1301年), 著有《四塊玉》小令:
舊酒投,
他出一對雞, 我出一個鵝!
王國維評曰:字字本色, 呵呵。
【說】
一部《紅樓夢》, 十幾次呵呵, 不勝枚舉。
尤其當擊鼓傳花命中賈母的時候, “大家呵呵”。
蒲松齡在《聊齋志異》中寫道:
舌蹇不能聲, 惟爬抓心頭, 呵呵而已。
【信】
昔有網文《“呵呵”一詞用之書信始于蘇東坡》, 蓋東坡一封信, 要呵呵數十次。 例如:
《與鮮於子駿》:近卻頗作小詞, 雖無柳七郎風味, 亦自是一家。 呵呵。
《與陳季常》:一枕無礙睡, 輒亦得之耳, 呵呵。
《與文與可》:不爾, 不惟到處亂畫, 題文與可筆, 亦當執所惠絕句過狀索二百五十疋也。 呵呵。
其實書信之好呵呵者, 豈惟蘇大學士耶?
歐陽修《與王幾道一通》:自古善吟者益精益窮, 何不戒也?呵呵。
黃庭堅《與趙伯充帖》:且為標出,
王不二《與蘑菇叔》:我見諸君多傻逼, 料諸君見我應如是。 呵呵。
【史】
《晉書》這樣描寫石宣(後趙太子)刺殺弟弟石韜之後的表現:
宣乘素車, 從千人, 臨韜喪, 不哭, 直言:呵呵。
現在知道什麼才叫高貴冷豔了麼?
再讀陳寅恪《柳如是別傳》:
解作結遠公蓮社之淨因, 亦兼可釋為助美潘妃細布之妙跡矣。 呵呵!
迫使河東君放腳, 致辜負良工濮仲謙之苦心巧手也。 呵呵!
你之所以感覺 “呵呵” 在古文之中, 顯得十分驚豔, 可能只是因為:
尼瑪終於有一句能看懂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