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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是一雙鞋

先有了腳, 然後才有了鞋。 幼小的時候光著腳在地上走, 感受沙的溫熱、草的潤涼, 那種無拘無束的灑脫與快樂, 一生中會將我們從夢中反復喚醒。 走的路遠了, 便有了跋涉的痛苦。 在炎熱的漠地被炙得像鴕鳥一般奔跑, 在深陷的沼澤被水蛙蜇出腫痛……人生是一條無涯的路, 於是人們創造了鞋。 穿鞋是為了趕路, 但路上的千難萬險, 有時尚不如鞋中的一粒砂石令人感到難言的苦痛。 鞋, 就成了文明人類祖祖輩輩流傳的話題。 鞋可由各式各樣的原料製成。 最簡陋的是一朵新鮮的芭蕉葉, 最昂貴的是仙女留給灰姑娘的那只水晶鞋。

不論什麼鞋, 最重要的是合腳;不論什麼樣的姻緣, 最美妙的是和諧。 切莫只貪圖鞋的華貴, 而委屈了自己的腳。 別人看到的是鞋, 自己感受到的是腳。 腳比鞋重要, 這是一條真理, 許許多多的人卻常常忘記。 我做過許多年醫生, 常給年輕的女孩子包腳。 鋒利的鞋幫將她們的腳踝砍得鮮血淋淋。

粘上雪白的紗布, 套好光潔的絲襪, 她們嫋嫋婷婷地走了。 但我知道, 當翩翩起舞之時, 也許會有人冷不防地抽搐嘴角:那是因為她的鞋。 看到過祖母的鞋, 沒有看到過祖母的腳。 她從不讓我們看她的腳, 好像那是一件穢物。 腳馱著我們站立行走, 腳是無辜的, 腳是功臣。 醜惡的是那鞋, 那是一副刑具, 一套鑄造畸形殘害天性的模型,

每當我看到包辦而蒙昧的婚姻, 就想到祖母的三寸金蓮。 幼時我有一雙美麗的紅皮鞋, 但鞋窩裡潛伏著一隻夾腳趾的蟲。

每當我不願穿紅皮鞋時, 大人們總把手伸進去胡亂一探, 然後說:“多麼好的鞋, 快穿上吧!”為了不穿這雙鞋, 我進行了一個孩子所能爆發的最激烈的反抗。 我始終不明白:一雙鞋好不好, 為什麼不是穿鞋的人具有最後否決權?旁邊的人不要說三道四, 假如你沒有經歷過那種婚姻。 滑冰要穿冰鞋, 雪地要著雪靴, 下雨要有雨鞋, 旅遊要有運動鞋。 大千世界, 有無數種可供我們挑選的鞋, 腳卻只有一雙。

朋友, 你可要慎重!小時參加運動會, 臨賽的前一天, 老師突然給我提來一雙橘紅色的帶釘跑鞋,

祝願我在田徑比賽中如虎添翼。 我褪下平日訓練的白網鞋, 穿上像橘皮一樣柔軟的跑鞋, 心中的自信也突然溜掉了。 鞋釘將跑道換出一溜齒痕, 我覺得自己的腳被人換成了蹄子。 我說我不穿跑鞋, 所有的人都說我太傻。 發令槍響了, 我穿著跑鞋跑完全程。 當我習慣性地挺起前胸去撞衝刺線的時候, 那根線早已像授帶似的懸掛在別人的胸前。 橘紅色的跑鞋無罪, 該負責任的是那些勸說我的人。 世上有很多很好的鞋, 但要看適不適合你的腳。 在這裡, 所有的經驗之談都無濟於事, 你只需在半夜時分, 傾聽你腳的感覺。 看到那位被稱為“赤腳大仙”的參加世界田徑大賽的南非女子的風采, 我報以會心一笑:沒有鞋也一樣能破世界紀錄!腳會長,
鞋卻不變, 於是鞋與腳, 就成為一對永恆的矛盾。 鞋與腳的力量, 究竟誰的更大些?我想是腳。 只見有磨穿了的鞋, 沒見有磨薄了的腳。 鞋要束縛腳的時候, 腳趾就把鞋面排開一個洞, 到外面去涼快。 腳終有不長的時候, 那就是我們開始成熟的年齡。

認真地選擇一種適宜自己的鞋吧!一隻腳是男人, 一隻腳是女人, 鞋把他們聯結為相似而又絕不相同的一雙。 從此, 世人在人生的旅途上, 看到的就不再是腳印, 而是鞋印了。 削足適履是一種愚人的殘酷, 鄭人買履是一種智者的迂腐;步履維艱時, 鞋與腳要精誠團結;平步青雲時, 切不要將鞋兒拋棄……當然, 腳比鞋貴重。 當鞋確實傷害了腳, 我們不妨赤腳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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