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金屋藏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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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朗星稀， 本仙掐指一算， 是個出門覓食的好時機。
本仙出門前特地換了一襲白裙， 生怕眼神不好的人看不清我。
當我身輕如燕地飄入尚書府後院， 躍上樹梢， 堪堪探出玉手時，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霎時燈火通明。 本仙還沒弄清狀況， 就被湧來的一隊護衛押著送入了衙門。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我懶得抬頭， 八成是那些半年不刷牙的獄卒又要來調戲本仙。
“為吃榴槤果半夜私闖尚書府， 替你說情我都害臊。 九重天上若都是你這種神經大條的仙子， 人間離毀滅不遠了。 ”
聽聞熟悉的男低音， 我如見了王母般瞬間躍至門前， 懶得計較他對我仙格的污蔑， 熱淚盈眶：“鳳天， 本仙冤枉。 放眼京城， 唯尚書府後院栽種著榴槤樹， 本仙好意不叨擾對方， 進門自取。 沒承想卻被當賊給抓了。 ”
“不問自取， 是為賊也。
“人間供奉蔬果糧食給神仙不都是無償的嗎？”本仙老淚縱橫， 發現自己的智商已經跟不上凡間發展的腳步了。
我與鳳天相識於三日前， 那日本仙剛領了西王母指派的任務下凡——品鑒人間美食。
我方至京城就聽聞民眾傳頌鳳天酒樓有三寶：翡翠芙蓉面、琉璃玉心露、公子黎鳳天。
前兩樣被大宋皇帝讚譽為天下第一面和天下第一酒而名聲遠播， 黎老闆則是因他的美貌與多金成為眾多待嫁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我不禁仙心大動， 直奔酒樓後發現正有活動， 凡是在一炷香內吃完五十碗翡翠芙蓉面的客人就可與黎公子對飲一壺琉璃玉心露。
我懷揣著王母給的《人間美食錄》坐在酒樓大堂裡火速吃完五十碗， 連碗裡的湯汁都被我一滴不剩地舔了個乾淨，
我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意猶未盡地在美食錄上為芙蓉面標注極優。 我這仙沒什麼缺點， 一定要說的話就是食量略大， 又特別貪戀美食。
“姑娘好胃口， 在下黎鳳天。 還請笑納這壺美酒。 ”
比美酒更醇厚的男聲撩得本仙虎軀一震， 我驀地抬頭， 見一名錦衣玉帶的貴公子手拿一把白玉酒壺， 正笑意盈盈地望著我。
本仙內心霎時萬馬奔騰， 這人美得竟與九重天上的仙君不遑多讓。
酒香四溢， 我胃裡的饞蟲被勾了出來。 美酒當前， 我哪顧得上美男， 伸手接過酒壺， 獨飲起來。
人間竟有如此美酒， 直叫本仙如癡如醉。
約莫是初來人間水土不服， 也可能是酒精和麵條起了變異反應， 我還沒能在美食錄上為此酒標注，
美男俊逸的臉唰地陰沉了下去， 看得本仙心肝亂顫， 忙開口解釋：“莫怕， 本仙是九重天上的仙女， 嘔吐物也有仙靈之氣， 不但不髒還對你大有益處。 ”
“神仙？我看姑娘是醉仙吧？”
哎呀， 這可不能亂說， 醉仙那老頭怎會是本仙這般如花似玉的仙女呢？
我還未及開口訓誡他， 便暈乎乎地醉倒了。
不打不相識說的應是我與鳳天。 他雖也是一名螻蟻， 但到底和尋常螻蟻不同。 他沒計較我吐他一身， 還好心地將我帶回府安置， 今日又救我出囹圄， 本仙決定提升他為摯友， 這對渺小的凡人來說應是莫大的殊榮。
我看著將我帶出牢門的他， 誠懇道：“從今往後，
我是西王母座下最受寵的小仙女， 雖品級不高， 可在九重天卻是最特別的存在。
聽聞兩百年前， 王母嘴裡吐出一塊晶石， 此晶自帶神識， 王母大為驚歎， 奉上仙氣助它凝練軀體， 賜名水鸞。
我是一顆神晶， 也是王母的嘔吐物， 更是仙界的大胃王。 王母對我寵愛有加， 蟠桃園裡的仙桃都快被我蠶食殆盡， 她也未曾責怪於我。
而黎鳳天呢， 我不過比他多吃了幾十碗飯， 他就說家裡煮飯用的鍋換成了缸， 後院養著的母雞來不及給我下蛋了。
不過他說歸說， 倒是從沒短我美食， 一連三個月， 每天都會帶各種各樣的好東西供我品嘗。 本仙心裡明白， 觀賞神仙進食， 對凡人來說是極大的享受。
這日我拿砍柴刀把鳳天為我討要來的最後一顆榴槤果一劈為二，劈下去的時候用力猛了點，一不小心將紫檀餐桌也給劈成了兩半。
黎鳳天有個弟弟，今年四歲，人長得粉雕玉琢，性格卻不怎麼可愛。這不，見我又闖了禍，他撒丫子就想往外跑找他哥去告狀。我一把將他拽回來，哄道：“成天乖，本仙給你好吃的，你別去告狀好不好？”
他思考片刻，勉強點了點頭。
我將榴槤的果肉挖了出來，肉疼地遞給他。這果子別致的香味真讓我喜愛到心坎裡，最後一顆，分給他還真捨不得。
小破孩將它接在手裡，放到鼻下一嗅，立馬變了臉色，“啪”的一聲將果肉甩在了我的臉上。
本仙還沒搞清狀況，他就飛快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喊：“哥哥救命，神棍給我吃屎。她還把咱家的桌子給劈爛了。”
我就說他一點兒不可愛吧，竟將這麼美味多汁的榴槤果比作屎，簡直暴殄天物。
鳳天興許是唯恐他家的一草一木再得本仙臨幸，終痛下決心，答應侍奉本仙吃遍天下美食。
當我們坐在東域城四方酒樓的大廳，吃著聞名遐邇的烤全豬時，距離出發已過了一個月的光景。我不禁感歎凡人渺小，若非不能展露仙術，我定會捏個訣，分分鐘帶他橫跨大宋。哪需舟車勞頓，費時費力。
本仙拿著匕首片肉吃，再配一口燒酒，這滋味比在仙界當神仙還快活。我是個敬業的仙，邊吃還不忘在美食錄上為這頭豬寫個贊。
不一會兒餐桌上已經堆放不下我吃剩的豬骨頭，鳳天早習以為常，來收拾桌子的小二卻大驚小怪：“姑娘，您能別再吃了嗎？我們小店的豬都快被你吃光了。”
我摸著半飽的肚皮，哀怨地看向鳳天。
他鳳眸一挑，搖著扇子笑得沒心沒肺：“食神仙子，你總得給豬留條生路，莫要趕盡殺絕才好。”
“你又錯了，本仙不是食神。”
鳳天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信：“那你倒說說你是哪路神仙？”
“我……”我欲言又止，本仙確實沒有響亮的名號，綽號倒是不少：吃貨小仙、貪吃仙子、巨食仙晶……
我尋思半晌，發現竟無一綽號能拿來威懾他，不禁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仙生是多麼地沒有意義，幾乎都在進食中度過了。
鳳天彈了下我的額頭，笑駡道：“神經，做人有什麼不好，非要幻想成仙，自欺欺人。”
“你如何看得出我的本體就是神晶，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我驚愕地握住他的手，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
本仙的判斷果然沒錯，鳳天絕不是螻蟻，他是個特別的螻蟻。
鳳天感歎地搖搖頭：“果真是個女神經。”
本仙贊許地點點頭：“本仙就是女神晶。”
我向來崇敬供我美食的仙，就像西王母，她是我心中的高山，任誰都不可踐踏。而如今鳳天，盡心盡力撒銀子供奉我吃喝，雖有時嘴巴毒了點，但他的確是個好人。以本仙的身份不可崇拜螻蟻，但喜歡螻蟻還是可以的。
於是我便想在人間待上個七八十年陪伴黎螻蟻，待他咽氣了，再返回天庭。
又經五個多月，美食錄上的記載已越發豐富。
這日我吃光了一百個雪媚娘，又喝光了十壺碧螺春，見要去結帳的鳳天臉色不佳，我有些心虛，難道他不想繼續侍奉本仙，要撂挑子了？
鳳天皺眉道：“錢袋被人偷了。”
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本仙眼皮底下偷本仙男人的錢？這小賊仔細被我抓到，我定要將他……送入衙門！
好在我身上有買吃食留下的銀子，結完賬後竟還剩一點碎銀。這一路跟著鳳天吃喝，本仙從未愁過銀子，甚至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但當他不得不把我們在客棧的上房換成下房時，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本仙是仙人，不進食也照樣能活下去，那些碎銀你留著買吃食吧。”
鳳天瞪了我一眼：“我現在可沒錢替你買棺材。”
“去大鎮的錢莊取到銀子之前，只好委屈你少吃一點了。”他突然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神情似有愧疚。
客棧下房裡的被褥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黴味，本仙的心揪了下，不敢想像優雅俊美的貴公子躺在上面的情景，那畫面太醉人，我可不願看。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客棧，想弄點銀子回來給他換回上房。不問自取是偷，本仙已經懂了。點石成金的仙術也不能用來騙人。萬般無奈下，本仙決定犧牲自己的皮肉。
當我拿銀子到掌櫃那要求換回上房時，卻被告知鳳天已將客房換了回來。
我一頭霧水回到房裡，等待我的是一桌豐盛佳餚。
“不餓嗎？快坐下吃吧。”鳳天走過來牽我的手，我卻眼尖地發現他腰間原本掛著的傳家玉佩不見了。
本仙猛然明白了什麼，心中大受震動：“你為供我美食，拿玉佩跟掌櫃交換了？”
他的面皮紅了紅：“我是聞不慣下房的氣味。”
凡人就是矯情，面皮薄得跟紙似的，對我好還不敢承認。
我用剛得來的銀子向掌櫃換回了玉佩交給鳳天。
本仙以為失而復得的驚喜能讓他展顏，誰知他得了玉佩不但不高興，還暴跳如雷：“你身無貴重物品，那麼快就弄到了銀子你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說！”
我被鳳天暴怒的樣子嚇蒙了，天上眾仙都對我禮讓三分，這還是被王母嘔吐出來後，頭一回被罵。
“本仙這回未私闖民宅，用自己的皮肉換錢財總不違法。”
“啪”的一巴掌扇得本仙原地轉了個圈兒。
“你怎能如此輕賤自己還理直氣壯，你……”鳳天臉色刷白，雙目通紅，片刻後竟有淚水隱現，“都怨我，這一切都怨我……”
凡人竟敢打本仙，膽氣不凡，有前途。可被打的沒哭，打人的怎的傷心起來。本仙近來自認已很是接地氣了，但智商還是不夠用啊。
“我只不過割了皮肉去典當，過陣子就會長回來，疼是疼了點，可我不怨你。”我小仙有大量，臉還疼著，就已不生氣了。
“告訴你可別說出去，本仙是神晶，隨便割一塊皮肉都能凝結成價值連城的寶晶。”
“割哪了？我看看。”
見他仍是不信，我趕忙擼起袖子給他看。
他瞬間紅了臉，撇開頭：“以後不許在別的男人面前露胳膊。”
我拉下袖子，卻見他拔出一把匕首，毫不憐香惜玉地給了我一刀。
本仙傷心欲絕，捂住手心的傷口震驚道：“你，你想把我當搖錢樹？”
鳳天看著地上墜落的血珠凝結成碎晶，嘴唇抖了抖：“你真是神仙？”
本仙忍無可忍，哇的一聲哭號起來，王母娘娘，人間好可怕！凡人都進化到敢隨便對神仙動刀子的境界了。
我們路過麗城時，聽聞黑風山上的白松露極其珍稀，可生食。或將它磨碎撒在肉類及麵食上，其美味吃過一次必定終生難忘。但傳聞上山的人都會被精怪所迷，有去無回，是以普通人都不敢貿然踏足。
吃貨小仙不是白叫的，只要有美食，就算是刀山火海，本仙也必要一嘗，況且還有美食錄需完善。鳳天不但未勸阻我上山還願陪我一起，就憑這份膽量，足夠讓我歡喜。
我背了把鏟子上山，以我比狗還靈的嗅覺無須獵犬帶領就能聞到地下松露散發的特殊氣味。
循著氣味走到一棵樹下，有個小夥子已先我一步，拿著耙子在挖掘，腳邊的籃裡有好幾株沾著泥的松露。
見狀，我扔了鏟子，蹦到那人身邊：“這位凡人，本仙想與你做個商量，你的松露能否供奉於我？”
鳳天將我拽到身後：“小兄弟，我家娘子腦筋不太正常，你多擔待。”他從懷裡掏出銀子遞了過去，“能將松露賣給在下嗎？”
本仙聽到他稱我為娘子，一顆心早就飛上了九霄，至於後面的話，我是聽不到的。
小夥子人不錯，不但沒收鳳天的銀兩還帶我們去他山上的茅屋，用松露烹製美食請我們品嘗。
得償所願，本仙一本正經地拿出美食錄書寫松露的味美及珍稀。
“凡人，你提供美食有功，待本仙返回仙界，必稟報王母，屆時論功行賞。”
小夥子憐憫地瞅了我一眼，對鳳天道：“夫人真可憐，長得如花似玉，卻得了失心瘋。”
本仙聽著夫人的稱呼樂顛顛地笑了，小夥子的眼光越發憐憫。鳳天用衣袖為我擦去臉上的飯粒，悠悠道：“傻人有傻福，她再傻，我也愛她。”
我一個勁兒地點頭，對他使勁拋媚眼，再多說幾遍你愛我。
鳳天裝作沒看見，說：“聽聞山上有妖怪橫行，不知是否是訛傳？”
小夥子霎時變了臉色，囁嚅道:“不知，未曾見過。”
我將美食錄揣進懷裡，內側的小銅鏡滑了出來，我接住照了照，又將它放回內襟。
“相公，時候不早了，我們下山吧。”我依偎在鳳天懷裡撒嬌。
小夥子再三挽留，我仍堅持離開。
距離茅屋稍遠，我緊緊攥住鳳天的手開始撒足狂奔。
“水鸞，你跑什麼？”
“茅屋裡的那人是幻妖，好在有王母給的照妖鏡。”我拍拍胸口，心有餘悸。
鳳天拽住我：“你是仙，怎的還怕妖？”
為了不在喜歡的男人面前跌面子，我嘴硬道：“誰說本仙怕了，本仙是愛好和平、拒絕暴力。”
鳳天曲指彈了下我的額頭：“在天上光顧著吃，沒好好修煉吧。”
“……”
若本仙能預見當下的情景，以往在九重天上必會勤加修煉法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話是鳳天教我的，可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這不，事實證明了他說得很對。
幻妖在給我們準備的午餐里加了妖毒，有仙力的我自是沒有大礙，可凡人就不同了。我們還沒走出黑風山，鳳天便毒發暈倒了。
幻妖的妖毒會使人產生幻覺，在昏迷中醉生夢死，無法蘇醒。
我看著靠在懷中的鳳天，心碎成了渣渣。世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是我喜歡你，還沒來得及表白，你就成了睡美人。
據說親吻能喚醒睡美人，本仙打算試一試。
鳳天那如粉櫻般美麗的薄唇，本仙覬覦已久，今日總算逮到機會一親芳澤。
螢光在我們緊緊相貼的唇瓣間點亮，我撬開他的牙關，肆意遊蕩，久久不願放開，他口中的滋味勝過世間萬千珍饈。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鳳天醒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鳳天眼中波濤湧現，“我夢見了你。”
本仙羞澀地一笑：“你喜歡人家就直說，繞什麼彎，凡人就是矯情。”
鳳天並未否認，反而將我攬入懷中：“水鸞，你願在人間陪我一世嗎？”
我嬌羞地點點頭，心裡樂開了花。
“兩位還是到陰間做一對亡命鴛鴦吧，哈哈哈……”
怪笑聲響徹山間，幻妖瞬間到了我們眼前，我心肝一顫，怒道：“大膽妖孽，本仙是王母最寵愛的仙女，你敢動我，定叫你灰飛煙滅。”
“小仙女，你把內丹給了情郎，現已與凡人無異，這麼好的機會，我若不吃了你豈不暴殄天物。”
鳳天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劍眉蹙起：“為何要把內丹給我？”
“還不是為了救你，中了我妖毒的凡人，皆會在幻境中一睡不起。”幻妖很是得意地揚了揚脖子。
“拿回去！”鳳天激動地握住我的肩膀，來回搖晃，“我不要你犧牲自己，沒了內丹你就再也回不了仙界了。”
“給了就拿不回了。”本仙灑脫地一笑，“能陪你做一對普通夫妻，不也挺好。”
我沒說只要他死了，我的內丹就能回來，真怕說了，他給本仙來個自盡取丹。
幻妖一步步逼近，對著我們吹了口氣，我眼睜睜地看著一縷黑霧從他口中漫開。
帶有異香的濃霧包圍了我，鳳天忽然消失不見，本仙著急地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也不見有所回應。
沒走多久，面前出現了一戶人家，我邁入院子，裡面正擺著喜宴，流水席上什麼樣的美食都有，鼓板龍蟹、金蟾玉鮑、鳳尾魚翅……
本仙口水直流，已經開始用眼神肆虐這些美食。
家主見了我，很是熱情地邀我上座，還讓我放開吃，不必客氣。客氣這詞無論是在仙界還是人界，本仙從沒學會怎麼寫。
我筷子都不用，抓起一隻鴨腿就往嘴裡塞。美食源源不斷，本仙吃完一桌，就會有侍女重新上菜，循環往復，竟一點兒不覺得撐，好似能永遠吃下去。
我抹了把嘴角的油漬，總覺得不該再繼續吃下去，隱約覺得好像忘了有什麼重要的事還沒做，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院子裡的牆壁上貼滿了喜字，火紅火紅的，看得本仙心神大亂，一抹俊雅的身影在腦中閃過，快得抓也抓不住。
但還是讓本仙想起了一個名字：鳳天。
我丟下美食，奔出院落，邊跑邊喊鳳天。
跑著跑著眼前的情景又發生了變化，屍橫遍野的戰場，有仙有妖有人，血染紅了半邊天際，我在戰場上看到了自己和鳳天。
“水鸞！”鳳天滿身是血，嘶喊著我的名字。
本仙膽小，見不得血腥，一個沒繃住，暈了。
待我醒轉時，人已在客棧，鳳天竟是毫髮無傷，我有了點兒不知今夕何夕的迷惑感，他對是如何脫險的三緘其口，只說有位神仙救了我們。
本仙猜測是王母擔心我，派人下界視察工作，又不便透露身份。
本仙失了內丹，回不了仙界，卻仍未丟下王母指派的工作，拉著鳳天繼續踏上了尋找美食之旅。這年頭如本仙這般敬業的仙子真心不多見。各位，且見且珍惜。
遭遇幻妖後，鳳天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奇怪，本仙總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用柔情似水的小眼神盯著我瞧個沒完。這凡人啊，愛到深處總會失去自我。
我們慕名來到了通天塔，在高聳入雲的塔頂有個神廚。和“神”字沾邊的傢伙都很有個性，就像本仙。想品嘗他做的美食，食客們必須徒步從塔底爬到塔頂，以示對美食的尊重，而他本人卻是坐著吊籃上去的。
本仙站在塔底的臺階下，拿出包袱裡準備好的護膝護腕和手套戴上，也不多話，直接趴下，像只蛤蟆一樣往上爬。
爬了沒幾步，領子被鳳天拽住了：“你又耍什麼寶？”
本仙理所當然地回道：“神廚不是要食客爬上去才給整美食嗎？”
鳳天將我拽起，哈哈大笑：“爬就是走，用雙腿就行了。上面的神仙都像你這般呆傻？”
本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凡人就是矯情，說走上去不就好了，非說爬上去。像本仙這麼嚴謹的仙，就是輸給了太認真。我失了內丹，變得比凡人更無用，沒走幾步就開始氣喘如牛，這慫樣要是被天上的同仁看見了，非笑話死本仙不可。
鳳天蹲下身子，背起我繼續爬，本仙甜蜜蜜地趴在他背上，感歎沒了內丹也不錯，一夜變特權階級。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我心情一好就喜歡哼歌，這曲子可是京城最流行的。
鳳天腳一崴，差點兒把我甩出去，道：“水鸞，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當然，有美食在本仙就很快活。”
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我和美食，哪個重要？”
本仙不假思索道：“你最好吃，你重要。”
“……”
爬到塔頂時已是日暮西山，我見沒有其他食客，心中大喜，剛想坐下與神廚攀談，卻見他神色狠厲地沖向鳳天：“老子守株待兔，果真等到了你們。臭小子，今日定要你償還我兄弟的命。”
本仙嚇得虎軀一震，鳳天那麼溫潤如玉的男人，連只雞都沒殺過，怎會殺人，莫不是遇上瘋子了吧。
“妖孽，你和那幻妖是一夥的？”鳳天忽然變得威嚴，讓本仙很不適應，他現下有些二郎神的即視感。
假神廚哼了一聲，搖身一變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詭異的青黑圖騰爬滿了他的整張臉，正是幻妖的特徵。
我嚇破了膽，都來不及想他為何要向鳳天索命，急忙雙手合十祈禱，王母您快來救救水鸞，人間太可怕，有好多厲害的妖怪，人家要沒命了。
突然，一陣強勁的力道向我襲來，我被推出了視窗，整個人直直地從塔頂往下墜。
我慘叫一聲，小命休矣，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非得變成肉餅。聽聞咖喱肉餅很美味，本仙還沒來得及嘗上一口呢。
嚇暈前，鳳天如天神般降臨在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手道：“別怕，這是幻覺，不會有事，相信我。”
本來還沒暈，但當我看清鳳天眉間有上仙的神印時，本仙華麗麗地暈了。
王母娘娘請您老人家告訴我這是夢。若鳳天是上仙，那豈非我才是螻蟻？
約莫本仙太過思念王母，待我再次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母慈祥溫柔的玉容。
我大哭著撲入王母懷中：“娘娘，人間好可怕。”
她拍了拍我的背，柔聲道：“那就別再下凡了，美食錄我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本仙咬牙拒絕：“不行，我在人間有男人了。”
“你說的是他嗎？”王母笑盈盈地伸手指向宮殿大門。
一位白袍仙君緩緩走來，本仙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上仙很是眼熟。
本仙跳下床，不敢怠慢，恭敬道：“參見上仙。仙君和我家男人長得真像，一樣的俊美，一樣的優雅。不禁勾起了我的相思之情。”
仙君很沒正形地彈了下我的額頭：“水鸞，你這呆傻的毛病何時才能治好？”
本仙沒想到仙界也有色膽包天的狂徒，仙君當著王母的面攬上了我的小腰，俯身吻住我。
唇齒之間螢光耀目，本仙的內丹回歸了正位。
我非但沒有半點兒高興，剛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氾濫。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仙君的大腿道：“仙君，您把我男人怎麼了？您是不是殺了他？就算您要幫我取回內丹，您也不能害他性命啊。鳳天！我可憐的鳳天！你的命好苦……”
我鬼哭狼號了半天，仙君的臉也跟著徹底黑了，“閉嘴！你這副德行，重生也治不好。”
眾人皆醒，我獨醉。九重天上的所有仙都在看本仙的笑話，說我連自己愛的男人也認不准。可本仙冤枉啊，說好的是凡人呢？說好的在人間過一輩子呢？
直到大傢伙忙著張羅本仙和鳳天仙君的婚事時，本仙才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千兩百年前，三界大戰，那時我還是一位智勇雙全的上仙，鳳天與我是一對濃情蜜意的仙侶。然天妒英才，我倆在大戰中雙雙喪生。然而我比他更慘，直接被魔君打得魂飛魄散，幸得王母機智，一口吞下了我的元神，經過千年凝結成晶，她將我吐出又助我重塑軀體。雖變成了王母的嘔吐物，且是一種奇怪的物質，但好歹也算重生了。
而鳳天仙君的魂魄則是附在了凡人的軀體裡，一世又一世，神力封印記憶全無。王母派我下界品鑒美食只是噱頭，她算准了鳳天歸位歷劫的時候到了，而那個劫就是不才的在下我。情劫也是劫，難怪鳳天一見我，就對我喜愛有加。
鳳天遇到幻妖的那日就解開了封印的神力，記憶回籠，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血腥戰場只是過去慘痛記憶留下的片段印記。鳳天連滅兩妖，回歸神位，帶我一起重返仙界。
好，故事講完，本仙要入洞房了。大夥有空的來喝杯喜酒，沒空的給個紅包。
“水鸞，喝交杯酒你都能走神！”
見鳳天臉色不悅，我趕緊撲上去親他一口，又以狂風過境之勢將他卷到了喜床上。
凝視著他緋紅的俊顏，我嬌羞一笑：“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這就服侍你。”
鳳天伸手在枕頭下摸出一隻裹著紙的小油雞，紅霞褪盡，怒氣橫生，他一把將油雞甩了出去。
那一夜，九重天上的眾仙皆被本仙銷魂的叫聲驚得無法入眠。
第二天，玉帝和王母一起將美食錄再次交到本仙手上，我和鳳天仙君奉命下凡度蜜月去了。
這日我拿砍柴刀把鳳天為我討要來的最後一顆榴槤果一劈為二，劈下去的時候用力猛了點，一不小心將紫檀餐桌也給劈成了兩半。
黎鳳天有個弟弟，今年四歲，人長得粉雕玉琢，性格卻不怎麼可愛。這不，見我又闖了禍，他撒丫子就想往外跑找他哥去告狀。我一把將他拽回來，哄道：“成天乖，本仙給你好吃的，你別去告狀好不好？”
他思考片刻，勉強點了點頭。
我將榴槤的果肉挖了出來，肉疼地遞給他。這果子別致的香味真讓我喜愛到心坎裡，最後一顆，分給他還真捨不得。
小破孩將它接在手裡，放到鼻下一嗅，立馬變了臉色，“啪”的一聲將果肉甩在了我的臉上。
本仙還沒搞清狀況，他就飛快地跑了出去，邊跑邊喊：“哥哥救命，神棍給我吃屎。她還把咱家的桌子給劈爛了。”
我就說他一點兒不可愛吧，竟將這麼美味多汁的榴槤果比作屎，簡直暴殄天物。
鳳天興許是唯恐他家的一草一木再得本仙臨幸，終痛下決心，答應侍奉本仙吃遍天下美食。
當我們坐在東域城四方酒樓的大廳，吃著聞名遐邇的烤全豬時，距離出發已過了一個月的光景。我不禁感歎凡人渺小，若非不能展露仙術，我定會捏個訣，分分鐘帶他橫跨大宋。哪需舟車勞頓，費時費力。
本仙拿著匕首片肉吃，再配一口燒酒，這滋味比在仙界當神仙還快活。我是個敬業的仙，邊吃還不忘在美食錄上為這頭豬寫個贊。
不一會兒餐桌上已經堆放不下我吃剩的豬骨頭，鳳天早習以為常，來收拾桌子的小二卻大驚小怪：“姑娘，您能別再吃了嗎？我們小店的豬都快被你吃光了。”
我摸著半飽的肚皮，哀怨地看向鳳天。
他鳳眸一挑，搖著扇子笑得沒心沒肺：“食神仙子，你總得給豬留條生路，莫要趕盡殺絕才好。”
“你又錯了，本仙不是食神。”
鳳天嗤笑一聲，滿臉的不信：“那你倒說說你是哪路神仙？”
“我……”我欲言又止，本仙確實沒有響亮的名號，綽號倒是不少：吃貨小仙、貪吃仙子、巨食仙晶……
我尋思半晌，發現竟無一綽號能拿來威懾他，不禁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仙生是多麼地沒有意義，幾乎都在進食中度過了。
鳳天彈了下我的額頭，笑駡道：“神經，做人有什麼不好，非要幻想成仙，自欺欺人。”
“你如何看得出我的本體就是神晶，你到底是何方神聖？”我驚愕地握住他的手，心中的激動溢於言表。
本仙的判斷果然沒錯，鳳天絕不是螻蟻，他是個特別的螻蟻。
鳳天感歎地搖搖頭：“果真是個女神經。”
本仙贊許地點點頭：“本仙就是女神晶。”
我向來崇敬供我美食的仙，就像西王母，她是我心中的高山，任誰都不可踐踏。而如今鳳天，盡心盡力撒銀子供奉我吃喝，雖有時嘴巴毒了點，但他的確是個好人。以本仙的身份不可崇拜螻蟻，但喜歡螻蟻還是可以的。
於是我便想在人間待上個七八十年陪伴黎螻蟻，待他咽氣了，再返回天庭。
又經五個多月，美食錄上的記載已越發豐富。
這日我吃光了一百個雪媚娘，又喝光了十壺碧螺春，見要去結帳的鳳天臉色不佳，我有些心虛，難道他不想繼續侍奉本仙，要撂挑子了？
鳳天皺眉道：“錢袋被人偷了。”
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本仙眼皮底下偷本仙男人的錢？這小賊仔細被我抓到，我定要將他……送入衙門！
好在我身上有買吃食留下的銀子，結完賬後竟還剩一點碎銀。這一路跟著鳳天吃喝，本仙從未愁過銀子，甚至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但當他不得不把我們在客棧的上房換成下房時，我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本仙是仙人，不進食也照樣能活下去，那些碎銀你留著買吃食吧。”
鳳天瞪了我一眼：“我現在可沒錢替你買棺材。”
“去大鎮的錢莊取到銀子之前，只好委屈你少吃一點了。”他突然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神情似有愧疚。
客棧下房裡的被褥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黴味，本仙的心揪了下，不敢想像優雅俊美的貴公子躺在上面的情景，那畫面太醉人，我可不願看。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離開客棧，想弄點銀子回來給他換回上房。不問自取是偷，本仙已經懂了。點石成金的仙術也不能用來騙人。萬般無奈下，本仙決定犧牲自己的皮肉。
當我拿銀子到掌櫃那要求換回上房時，卻被告知鳳天已將客房換了回來。
我一頭霧水回到房裡，等待我的是一桌豐盛佳餚。
“不餓嗎？快坐下吃吧。”鳳天走過來牽我的手，我卻眼尖地發現他腰間原本掛著的傳家玉佩不見了。
本仙猛然明白了什麼，心中大受震動：“你為供我美食，拿玉佩跟掌櫃交換了？”
他的面皮紅了紅：“我是聞不慣下房的氣味。”
凡人就是矯情，面皮薄得跟紙似的，對我好還不敢承認。
我用剛得來的銀子向掌櫃換回了玉佩交給鳳天。
本仙以為失而復得的驚喜能讓他展顏，誰知他得了玉佩不但不高興，還暴跳如雷：“你身無貴重物品，那麼快就弄到了銀子你到底做了什麼？是不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說！”
我被鳳天暴怒的樣子嚇蒙了，天上眾仙都對我禮讓三分，這還是被王母嘔吐出來後，頭一回被罵。
“本仙這回未私闖民宅，用自己的皮肉換錢財總不違法。”
“啪”的一巴掌扇得本仙原地轉了個圈兒。
“你怎能如此輕賤自己還理直氣壯，你……”鳳天臉色刷白，雙目通紅，片刻後竟有淚水隱現，“都怨我，這一切都怨我……”
凡人竟敢打本仙，膽氣不凡，有前途。可被打的沒哭，打人的怎的傷心起來。本仙近來自認已很是接地氣了，但智商還是不夠用啊。
“我只不過割了皮肉去典當，過陣子就會長回來，疼是疼了點，可我不怨你。”我小仙有大量，臉還疼著，就已不生氣了。
“告訴你可別說出去，本仙是神晶，隨便割一塊皮肉都能凝結成價值連城的寶晶。”
“割哪了？我看看。”
見他仍是不信，我趕忙擼起袖子給他看。
他瞬間紅了臉，撇開頭：“以後不許在別的男人面前露胳膊。”
我拉下袖子，卻見他拔出一把匕首，毫不憐香惜玉地給了我一刀。
本仙傷心欲絕，捂住手心的傷口震驚道：“你，你想把我當搖錢樹？”
鳳天看著地上墜落的血珠凝結成碎晶，嘴唇抖了抖：“你真是神仙？”
本仙忍無可忍，哇的一聲哭號起來，王母娘娘，人間好可怕！凡人都進化到敢隨便對神仙動刀子的境界了。
我們路過麗城時，聽聞黑風山上的白松露極其珍稀，可生食。或將它磨碎撒在肉類及麵食上，其美味吃過一次必定終生難忘。但傳聞上山的人都會被精怪所迷，有去無回，是以普通人都不敢貿然踏足。
吃貨小仙不是白叫的，只要有美食，就算是刀山火海，本仙也必要一嘗，況且還有美食錄需完善。鳳天不但未勸阻我上山還願陪我一起，就憑這份膽量，足夠讓我歡喜。
我背了把鏟子上山，以我比狗還靈的嗅覺無須獵犬帶領就能聞到地下松露散發的特殊氣味。
循著氣味走到一棵樹下，有個小夥子已先我一步，拿著耙子在挖掘，腳邊的籃裡有好幾株沾著泥的松露。
見狀，我扔了鏟子，蹦到那人身邊：“這位凡人，本仙想與你做個商量，你的松露能否供奉於我？”
鳳天將我拽到身後：“小兄弟，我家娘子腦筋不太正常，你多擔待。”他從懷裡掏出銀子遞了過去，“能將松露賣給在下嗎？”
本仙聽到他稱我為娘子，一顆心早就飛上了九霄，至於後面的話，我是聽不到的。
小夥子人不錯，不但沒收鳳天的銀兩還帶我們去他山上的茅屋，用松露烹製美食請我們品嘗。
得償所願，本仙一本正經地拿出美食錄書寫松露的味美及珍稀。
“凡人，你提供美食有功，待本仙返回仙界，必稟報王母，屆時論功行賞。”
小夥子憐憫地瞅了我一眼，對鳳天道：“夫人真可憐，長得如花似玉，卻得了失心瘋。”
本仙聽著夫人的稱呼樂顛顛地笑了，小夥子的眼光越發憐憫。鳳天用衣袖為我擦去臉上的飯粒，悠悠道：“傻人有傻福，她再傻，我也愛她。”
我一個勁兒地點頭，對他使勁拋媚眼，再多說幾遍你愛我。
鳳天裝作沒看見，說：“聽聞山上有妖怪橫行，不知是否是訛傳？”
小夥子霎時變了臉色，囁嚅道:“不知，未曾見過。”
我將美食錄揣進懷裡，內側的小銅鏡滑了出來，我接住照了照，又將它放回內襟。
“相公，時候不早了，我們下山吧。”我依偎在鳳天懷裡撒嬌。
小夥子再三挽留，我仍堅持離開。
距離茅屋稍遠，我緊緊攥住鳳天的手開始撒足狂奔。
“水鸞，你跑什麼？”
“茅屋裡的那人是幻妖，好在有王母給的照妖鏡。”我拍拍胸口，心有餘悸。
鳳天拽住我：“你是仙，怎的還怕妖？”
為了不在喜歡的男人面前跌面子，我嘴硬道：“誰說本仙怕了，本仙是愛好和平、拒絕暴力。”
鳳天曲指彈了下我的額頭：“在天上光顧著吃，沒好好修煉吧。”
“……”
若本仙能預見當下的情景，以往在九重天上必會勤加修煉法術。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話是鳳天教我的，可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這不，事實證明了他說得很對。
幻妖在給我們準備的午餐里加了妖毒，有仙力的我自是沒有大礙，可凡人就不同了。我們還沒走出黑風山，鳳天便毒發暈倒了。
幻妖的妖毒會使人產生幻覺，在昏迷中醉生夢死，無法蘇醒。
我看著靠在懷中的鳳天，心碎成了渣渣。世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是我喜歡你，還沒來得及表白，你就成了睡美人。
據說親吻能喚醒睡美人，本仙打算試一試。
鳳天那如粉櫻般美麗的薄唇，本仙覬覦已久，今日總算逮到機會一親芳澤。
螢光在我們緊緊相貼的唇瓣間點亮，我撬開他的牙關，肆意遊蕩，久久不願放開，他口中的滋味勝過世間萬千珍饈。
在我期待的目光中，鳳天醒了。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鳳天眼中波濤湧現，“我夢見了你。”
本仙羞澀地一笑：“你喜歡人家就直說，繞什麼彎，凡人就是矯情。”
鳳天並未否認，反而將我攬入懷中：“水鸞，你願在人間陪我一世嗎？”
我嬌羞地點點頭，心裡樂開了花。
“兩位還是到陰間做一對亡命鴛鴦吧，哈哈哈……”
怪笑聲響徹山間，幻妖瞬間到了我們眼前，我心肝一顫，怒道：“大膽妖孽，本仙是王母最寵愛的仙女，你敢動我，定叫你灰飛煙滅。”
“小仙女，你把內丹給了情郎，現已與凡人無異，這麼好的機會，我若不吃了你豈不暴殄天物。”
鳳天握著我的手緊了緊，劍眉蹙起：“為何要把內丹給我？”
“還不是為了救你，中了我妖毒的凡人，皆會在幻境中一睡不起。”幻妖很是得意地揚了揚脖子。
“拿回去！”鳳天激動地握住我的肩膀，來回搖晃，“我不要你犧牲自己，沒了內丹你就再也回不了仙界了。”
“給了就拿不回了。”本仙灑脫地一笑，“能陪你做一對普通夫妻，不也挺好。”
我沒說只要他死了，我的內丹就能回來，真怕說了，他給本仙來個自盡取丹。
幻妖一步步逼近，對著我們吹了口氣，我眼睜睜地看著一縷黑霧從他口中漫開。
帶有異香的濃霧包圍了我，鳳天忽然消失不見，本仙著急地喊了幾聲他的名字，也不見有所回應。
沒走多久，面前出現了一戶人家，我邁入院子，裡面正擺著喜宴，流水席上什麼樣的美食都有，鼓板龍蟹、金蟾玉鮑、鳳尾魚翅……
本仙口水直流，已經開始用眼神肆虐這些美食。
家主見了我，很是熱情地邀我上座，還讓我放開吃，不必客氣。客氣這詞無論是在仙界還是人界，本仙從沒學會怎麼寫。
我筷子都不用，抓起一隻鴨腿就往嘴裡塞。美食源源不斷，本仙吃完一桌，就會有侍女重新上菜，循環往復，竟一點兒不覺得撐，好似能永遠吃下去。
我抹了把嘴角的油漬，總覺得不該再繼續吃下去，隱約覺得好像忘了有什麼重要的事還沒做，可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
院子裡的牆壁上貼滿了喜字，火紅火紅的，看得本仙心神大亂，一抹俊雅的身影在腦中閃過，快得抓也抓不住。
但還是讓本仙想起了一個名字：鳳天。
我丟下美食，奔出院落，邊跑邊喊鳳天。
跑著跑著眼前的情景又發生了變化，屍橫遍野的戰場，有仙有妖有人，血染紅了半邊天際，我在戰場上看到了自己和鳳天。
“水鸞！”鳳天滿身是血，嘶喊著我的名字。
本仙膽小，見不得血腥，一個沒繃住，暈了。
待我醒轉時，人已在客棧，鳳天竟是毫髮無傷，我有了點兒不知今夕何夕的迷惑感，他對是如何脫險的三緘其口，只說有位神仙救了我們。
本仙猜測是王母擔心我，派人下界視察工作，又不便透露身份。
本仙失了內丹，回不了仙界，卻仍未丟下王母指派的工作，拉著鳳天繼續踏上了尋找美食之旅。這年頭如本仙這般敬業的仙子真心不多見。各位，且見且珍惜。
遭遇幻妖後，鳳天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奇怪，本仙總在不經意間發現他用柔情似水的小眼神盯著我瞧個沒完。這凡人啊，愛到深處總會失去自我。
我們慕名來到了通天塔，在高聳入雲的塔頂有個神廚。和“神”字沾邊的傢伙都很有個性，就像本仙。想品嘗他做的美食，食客們必須徒步從塔底爬到塔頂，以示對美食的尊重，而他本人卻是坐著吊籃上去的。
本仙站在塔底的臺階下，拿出包袱裡準備好的護膝護腕和手套戴上，也不多話，直接趴下，像只蛤蟆一樣往上爬。
爬了沒幾步，領子被鳳天拽住了：“你又耍什麼寶？”
本仙理所當然地回道：“神廚不是要食客爬上去才給整美食嗎？”
鳳天將我拽起，哈哈大笑：“爬就是走，用雙腿就行了。上面的神仙都像你這般呆傻？”
本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凡人就是矯情，說走上去不就好了，非說爬上去。像本仙這麼嚴謹的仙，就是輸給了太認真。我失了內丹，變得比凡人更無用，沒走幾步就開始氣喘如牛，這慫樣要是被天上的同仁看見了，非笑話死本仙不可。
鳳天蹲下身子，背起我繼續爬，本仙甜蜜蜜地趴在他背上，感歎沒了內丹也不錯，一夜變特權階級。
“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瀟瀟灑灑……”我心情一好就喜歡哼歌，這曲子可是京城最流行的。
鳳天腳一崴，差點兒把我甩出去，道：“水鸞，你和我在一起真的很開心？”
“當然，有美食在本仙就很快活。”
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我和美食，哪個重要？”
本仙不假思索道：“你最好吃，你重要。”
“……”
爬到塔頂時已是日暮西山，我見沒有其他食客，心中大喜，剛想坐下與神廚攀談，卻見他神色狠厲地沖向鳳天：“老子守株待兔，果真等到了你們。臭小子，今日定要你償還我兄弟的命。”
本仙嚇得虎軀一震，鳳天那麼溫潤如玉的男人，連只雞都沒殺過，怎會殺人，莫不是遇上瘋子了吧。
“妖孽，你和那幻妖是一夥的？”鳳天忽然變得威嚴，讓本仙很不適應，他現下有些二郎神的即視感。
假神廚哼了一聲，搖身一變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詭異的青黑圖騰爬滿了他的整張臉，正是幻妖的特徵。
我嚇破了膽，都來不及想他為何要向鳳天索命，急忙雙手合十祈禱，王母您快來救救水鸞，人間太可怕，有好多厲害的妖怪，人家要沒命了。
突然，一陣強勁的力道向我襲來，我被推出了視窗，整個人直直地從塔頂往下墜。
我慘叫一聲，小命休矣，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非得變成肉餅。聽聞咖喱肉餅很美味，本仙還沒來得及嘗上一口呢。
嚇暈前，鳳天如天神般降臨在我面前，一把拽住我的手道：“別怕，這是幻覺，不會有事，相信我。”
本來還沒暈，但當我看清鳳天眉間有上仙的神印時，本仙華麗麗地暈了。
王母娘娘請您老人家告訴我這是夢。若鳳天是上仙，那豈非我才是螻蟻？
約莫本仙太過思念王母，待我再次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王母慈祥溫柔的玉容。
我大哭著撲入王母懷中：“娘娘，人間好可怕。”
她拍了拍我的背，柔聲道：“那就別再下凡了，美食錄我看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本仙咬牙拒絕：“不行，我在人間有男人了。”
“你說的是他嗎？”王母笑盈盈地伸手指向宮殿大門。
一位白袍仙君緩緩走來，本仙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位上仙很是眼熟。
本仙跳下床，不敢怠慢，恭敬道：“參見上仙。仙君和我家男人長得真像，一樣的俊美，一樣的優雅。不禁勾起了我的相思之情。”
仙君很沒正形地彈了下我的額頭：“水鸞，你這呆傻的毛病何時才能治好？”
本仙沒想到仙界也有色膽包天的狂徒，仙君當著王母的面攬上了我的小腰，俯身吻住我。
唇齒之間螢光耀目，本仙的內丹回歸了正位。
我非但沒有半點兒高興，剛止住的淚水又開始氾濫。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把抱住仙君的大腿道：“仙君，您把我男人怎麼了？您是不是殺了他？就算您要幫我取回內丹，您也不能害他性命啊。鳳天！我可憐的鳳天！你的命好苦……”
我鬼哭狼號了半天，仙君的臉也跟著徹底黑了，“閉嘴！你這副德行，重生也治不好。”
眾人皆醒，我獨醉。九重天上的所有仙都在看本仙的笑話，說我連自己愛的男人也認不准。可本仙冤枉啊，說好的是凡人呢？說好的在人間過一輩子呢？
直到大傢伙忙著張羅本仙和鳳天仙君的婚事時，本仙才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一千兩百年前，三界大戰，那時我還是一位智勇雙全的上仙，鳳天與我是一對濃情蜜意的仙侶。然天妒英才，我倆在大戰中雙雙喪生。然而我比他更慘，直接被魔君打得魂飛魄散，幸得王母機智，一口吞下了我的元神，經過千年凝結成晶，她將我吐出又助我重塑軀體。雖變成了王母的嘔吐物，且是一種奇怪的物質，但好歹也算重生了。
而鳳天仙君的魂魄則是附在了凡人的軀體裡，一世又一世，神力封印記憶全無。王母派我下界品鑒美食只是噱頭，她算准了鳳天歸位歷劫的時候到了，而那個劫就是不才的在下我。情劫也是劫，難怪鳳天一見我，就對我喜愛有加。
鳳天遇到幻妖的那日就解開了封印的神力，記憶回籠，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血腥戰場只是過去慘痛記憶留下的片段印記。鳳天連滅兩妖，回歸神位，帶我一起重返仙界。
好，故事講完，本仙要入洞房了。大夥有空的來喝杯喜酒，沒空的給個紅包。
“水鸞，喝交杯酒你都能走神！”
見鳳天臉色不悅，我趕緊撲上去親他一口，又以狂風過境之勢將他卷到了喜床上。
凝視著他緋紅的俊顏，我嬌羞一笑：“相公，春宵一刻值千金。奴家這就服侍你。”
鳳天伸手在枕頭下摸出一隻裹著紙的小油雞，紅霞褪盡，怒氣橫生，他一把將油雞甩了出去。
那一夜，九重天上的眾仙皆被本仙銷魂的叫聲驚得無法入眠。
第二天，玉帝和王母一起將美食錄再次交到本仙手上，我和鳳天仙君奉命下凡度蜜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