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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願安好,以惜字相贈

冬天是用手觸摸的, 指尖的冰涼便是它的溫度, 我一直記得我在一個下著大雪的夜裡走過一條長街。 冷冷的風吹過, 我的臉已經麻木, 我的手已經僵冷, 昏暗的路燈下, 漫天飛舞的雪裡, 我清晰地看見了冬天的樣子。

祖母一手提著竹做的火熜, 一手將圍裙一角提著, 笨拙而緩慢地走過來。 她的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她的腮泛著紅潤的微光。 她喊著我的乳名, 溫柔的聲音刹那間穿透了寒冷的風。 接過火熜, 我咯咯地笑, 頑皮地將蓋子掀開, 用它去撥弄火熜裡發紅的碳火, 祖母一邊看著我一邊撫我的頭,

安靜地笑。

這個鏡頭以緩慢的姿勢出現在我的腦海裡, 宛如黑白電影裡無聲的畫面。 片刻停歇後, 有淚水沿著我的臉龐, 悄悄淌下。

懼怕寒冷也好, 不喜歡冬天也好, 季節總是不緊不慢地如約而來。 適逢大雪。 大雪未落雪, 記憶卻已經依勢叢生———圍爐話家常的熱鬧, 米酒配臘肉的美味, 風雪夜歸人的寂然, 還有堆雪人打雪仗的樂趣, 它們忽而就亮了起來, 仿佛於心口蘸起幾點濃墨, 洇開, 細碎的、雜遝的, 如急弦, 如裂帛。

開門。 婆婆總是喜歡將走廊上的燈開著。 這燈, 在這個深冷的冬夜, 突然有了暖意, 我輕輕地旋轉鑰匙, 進門, 踮腳走。 依舊傳來婆婆詢問的聲音, 我說我回來了。

想起舊時的大門是用門栓栓的, 夜歸的父親知道祖母一直在等門。

那時候, 祖母總是淺睡, 有一點動靜便會醒來, 她的動作俐落, 腳步輕盈, 她打開房門, 以試探的口吻喊父親, 父親輕咳, 她便開門了。 無論寒暑, 門裡門外的聲音不曾變換, 變換的是容顏。

我的回憶開始定格, 少時某一個風雪的夜裡, 父親踏著厚厚的積雪去另一個村莊幫人做凍米糖, 遲遲才歸時, 有祖母的等待, 有犬吠, 還有我們揉著惺忪的雙眼嘴饞的樣子, 多年後想起亦是綺麗和溫暖。 我不知道父親現在是否還會晚歸, 我卻知道祖母再也不會再像舊時那樣等在她的房裡了。 大門已經褪去了門栓, 銅制的鎖赫然落在那扇漆痕斑駁的門上, 說不清是疏離, 還是親近。

前些天回去, 我的目光習慣性地搜索院落:老井孤寂,

桂樹清幽, 水杉的葉子撲簌簌地落了一地。 此刻若還有雪, 該是最墊襯的背景, 一定會與冷風一起吹出某一段斑斕的時光, 恍惚中, 我看見陽臺上安靜坐著的人。 她依舊拿著她的火熜, 習慣地放在雙腿間, 用圍裙蓋著。 淺淺的陽光穿透了枝葉零落的樹椏, 淡淡地映在她臉上。 我輕輕地喚她, 她仿佛聽見我的聲音了, 又仿佛沒聽見, 好久才恍過神來, 像兒時那樣叫我的乳名。

我走近她, 蹲下來, 我把我的手伸進她的圍裙, 我的手冰冷。 祖母像往常一樣握住我。 只一握, 我便知道她的手是如何的削瘦了, 我想像得出那只剩經絡和皮的手的樣子, 我再喚她, 我看見她的眼角, 輕輕地淌下了渾濁的淚。

我將我的臉埋在她的腿上, 在那裡掩隱我的哀傷,

我說我冷了。 祖母瞬間便聽見了, 她握緊了我。 那一刻, 她的手溫暖而有力, 她的臉上泛起了笑意, 清淺的陽光下折疊如菊。

直到蹲到雙腳發麻, 我才站起來。 其實這些天祖母在經歷一些疼痛, 近乎揪心的傷痕還在她的心上久久徘徊。 祖父走了已經多年了, 一些葳蕤繽紛的記憶一直如嬌豔的花般開在她的心頭。 但總還要經歷一些生與死的不是嗎?祖父最疼愛的表弟, 巍巍顫顫地來看了她最後一眼後, 安靜地辭世。

那個季節的聲音就那樣無聲地跌落在恢弘的時光裡, 祖母的臉上突然荒廢如塚, 她扶著牆站著, 她的雙眼熱烈而空洞地盯著一個方向:那裡, 可有她最親的人?那裡, 可有絢爛的花在漫山遍野地開放?

想起那年送完祖父, 我蜷縮在角落低聲飲泣, 是祖母走過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人生的種種:關於生離死別, 無可避免, 我們唯一可以做的, 就是在還能牽手的時候不要疏離, 在還可以微笑的時候記得珍惜;這世間, 總有一些疼痛會發生, 總有一些人會離開, 只要記得, 便是永恆。

冬的陽光有些清亮了, 光線開始飛舞, 我的眼前, 卻再也沒有我的祖母, 只有我攙扶著她慢慢走下陽臺的影像在腦中醺醺然地尋來, 一如多年前, 她也是這樣牽著年幼的我的手, 然後, 慢慢陪我長大。

時光不會停滯, 它依舊不緊不慢地向前。 冬天是一個孕育美好的季節, 瑟瑟的寒風過後, 小草必定開始蔓延, 春花必定開始燦爛。 人間歲月那些深遠或淺淡的記憶, 都在我們的目光裡———總有一刻,關於祖母,關於季節,會如這些漫長而素樸的記憶,不會走遠。

唯願安好,以惜字相贈。今夜,我就帶著這些溫暖,濃睡。

文:飄萍

都在我們的目光裡———總有一刻,關於祖母,關於季節,會如這些漫長而素樸的記憶,不會走遠。

唯願安好,以惜字相贈。今夜,我就帶著這些溫暖,濃睡。

文:飄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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