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 偉人隕落香港回歸, 以後香港是不是可以想去就去成為許許多多國人的猜想, 也包括流落湖南衡陽工業小鎮卻夢想到香港開理髮店的舞女燕子。 而就在那一年的春晚上, 黃宏在小品裡說了一句後來被廣為傳頌的臺詞:“工人要為國家想, 我不下崗誰下崗!”搭配著劉歡“心若在, 夢就在, 只不過是重頭再來!”的豪邁歌聲, 數以百萬計生於文革活在體制的工人, 成為時代的棄兒。
至今還記得, 在北京內燃機總廠上班的表姐, 春節聚會時滿懷憧憬的說著新上任的廠長如何對全體職工承諾必將帶領大家走出困境。
在這一年下崗的, 還有湖南衡陽某煉鋼廠的保衛科幹事余國偉。 余是多餘的餘, 國是中國的國, 偉是偉大的偉。
對於自己的下崗, 余國偉有預感卻無徵兆, 所以儘管和狐朋狗友喝酒吹牛時, 再三表白自己對眼下的生活很滿足並無進入體制的願望, 卻在甫一出場, 就以跪舔的姿態巴結著公安局的刑警, 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趕到凶案現場, 被年輕刑警像訓孫子一樣訓斥還要點煙推車伺候到位, 還不忘時時刻刻吹噓自己“餘神探”的美譽, 目的無非是希望有一天, 能從不在編的工廠保衛科幹事搖身一變成為編制內的公安幹警。
正是有這樣的原因, 當連環殺人案到來的時候, 老餘顯現出超乎尋常的熱情, 哪怕警方已經確認犯人和他們廠並無關聯, 他也要帶上所有案發當天不在崗位的職工到公安局逐一排查。 或許老餘知道, 這是他成就體制夢, 讓自己活得精彩的最好表現方式。 於是他帶著徒弟開始了自己的探案之旅。 很可惜, 所謂神探也不過足夠愛崗敬業而已:廠裡人員勾結外人盜竊物資他一無所知, 燈光球場半地下半公開的半色情交易他也毫不知情, 老餘的“神探”大約只限於廠裡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 所以那場帶點魔幻色彩的勞模表彰會, 或許只是老餘一廂情願的南柯一夢。
畢竟作為偵探, 老余探案的手法無非是沿著老刑警閒談中透露出的隻言片語的線索,
於是, 立功受表彰然後昂首走進體制吃鐵飯碗, 成了老余挽救自己勞模人生的唯一途徑。 他迫切的想要追查兇犯, 甚至不惜以愛上自己的舞女燕子為釣餌, 然後匆匆鎖定了心目中的疑犯。
故事至此急轉直下:發現真相的燕子跳軌自殺, 暴怒下的老余誤殺嫌疑犯後卻被老刑警告知, 警方已經提取了案犯的血液, 真相指日可待——老余成了殺人犯。
這就是《暴雪將至》的世界, 泥濘的雨水始終淅淅瀝瀝的淋在灰頭土臉的街道上, 遠方污濁的天空下, 默默佇立著高大的廠房和尖銳的工業煙囪, 很像雷德利·斯科特《銀翼殺手》的賽博朋克, 更像那個混沌的時代讓人無法捉摸。 60年代生人, 或許是最單純也最不幸的一代人。 上學時正是文革時節, 自以為風起雲湧的英雄行為換來的只能是硝煙散去青春已逝時才發現自己基本文化教育的缺失。 那個年月工人老大哥尚是社會中堅, 因此大多數60後或頂替父母或托關係走後門, 進入國有工廠成了這一代人的典型代表。 少年時淨瞎折騰, 長大成人就在體制內一如老餘這樣任勞任怨的埋首苦幹, 安安穩穩的混到退休,
影片結尾處, 車呼應開篇般再次壞了, 醞釀了整部影片的大雪不期而至, 凍徹心扉。 凜冬, 終將到來。 悲劇的, 也絕不止於60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