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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記憶:林彪墜機那年,我的小妹降生了

作者:畢和志

林彪墜機那年, 小妹降生了。 小妹來世未帶“口糧”, 眼看要滿月了, 母親還沒有一滴奶水, 王不留燉豬蹄, 下奶藥、偏方都用了, 就是不起效。 父親到鄉里供銷社求爺爺告奶奶買了幾瓶煉乳, 早已被小妹喝光了。 口中無食, 饑餓使小妹緊握拳頭, 張圓小嘴, 聲嘶力竭地哭嚎, 哭鬧得一家人揪心撕肺, 徹夜難眠。

那時物資貧乏, 撕布要布證, 買糧要糧票, 你想買幾斤白糖, 供銷社沒熟人根本買不到。 況且深居大山, 公路不通, 全鄉上下幾十裡人的物資供應, 就靠供銷社的一輛鐵軲轆馬車從百裡外的縣城運送,

翻山越嶺, 隔河渡井, 馬車翻溝裡、打在河裡是常有的事。 全家七口人, 住三間草棚, 父親是小學教員, 每月二三十元工資要養活一家人, 缺吃少穿, 哪有錢給小妹買煉乳?而且即使有錢也很難買到。 母親以淚洗面, 幾次讓父親找人抱走, 但真正有人來抱時, 又捨不得。 無奈只好用麵糊或搭配點兒藕粉餵養。 小妹不怎麼吃, 餓極了才吃一點, 吃後還是哭。 把母親逼急了就抱給同村一個奶水足的產婦, 讓小妹嚼幾口, 但這終不是辦法。 後來, 有人給母親出主意, 說你不如買只奶羊, 讓閨女吃羊奶。 這倒是個好主意, 父親頗費周折, 咬牙借錢又搭上一月工資, 買回一隻“二造”奶羊。

這只奶羊渾身純白, 兩隻倒八字犄角, 有六七十斤重,

乳房較小, 不像純種奶羊的乳房那樣大, 在兩腿間撞來撞去, 擠出的奶水也能滿足供應。 自從有了奶羊以後, 小妹停止了哭鬧, 饑黃的小臉也漸漸紅潤了, 時常露出了笑靨。 被她攪得翻江倒海的家, 終於平靜了, 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小妹吃的問題解決了, 而奶羊的餵養成了一大難題:父親工作, 奶奶年高一瘸一拐的, 走路困難, 母親帶大妹, 喂小妹, 還得到生產隊裡幹活掙工分, 又負責一家人的生活, 哥哥在街上上初中, 我在村子裡讀小學, 無人放養。 實在沒辦法, 我主動承擔起放羊的任務, 一邊上學, 一邊放羊。

家裡離學校二裡多路, 沿途周圍有山坡、田埂、溝河, 草木茂盛, 莊稼蔥蘢。 每天早上我早早起來, 吃了飯, 有時候飯晚了, 就拿塊饃啃著,

趕緊牽著羊去上學, 一邊走一邊放。 快上課了, 我找一塊草特別茂盛的地方, 把羊拴在那兒, 快步跑到學校。 放學後, 趕快去把拴羊的繩子解開, 再一路放著回家。 為了讓羊盡可能多吃草, 我把繩子接得長長的, 等我放學去把繩子解開, 羊已經把周圍能夠得著的草都啃光了。 我立馬把它牽到有水的地方, 讓它滋滋地喝個夠, 然後再去放。 羊有個特點, 太陽要落山了, 它才開始貪婪地吃草。 每天傍晚, 我為讓羊吃得更飽, 放到滿天星斗, 摸著黑回家, 並在路上捋一些它愛吃的草、樹葉捆成捆, 夾在胳肢窩裡, 讓它回家再吃“小鍋飯”。

到家之後, 母親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瓶子, 對準羊的乳頭, 隨著手指一松一緊的蠕動, 潔白純淨的乳汁滋滋地射入餅內,

然後母親把加熱後帶著飄香味道的羊奶順入奶瓶, 送到小妹口中。 一家人看著小妹吮吸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對奶羊投以感激的神色。

奶羊成了我的夥伴, 成了家裡的“一口人”。 每次出發時, 它都會用嘴、用犄角刮蹭我, 親昵我, 每次只要看見我, 老遠就會“咩咩”地跟我打招呼。 它特溫順, 特聽話, 你說什麼它都能聽懂似的。 為了便於管理和溝通, 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白妮”。 在放養中, 它有時貪嘴想啃莊稼, 我說“白妮別啃”, 它就乖乖住嘴了;有時它撒歡跑, 我說“白妮慢些跑”, 它就停下來。 母親每次擠奶時, 它只要看見拿著奶瓶就很快站起來, 任你擠兌, 直到擠不出奶水, 甚至疼痛時, 才會抖抖腿。 一家人對奶羊特別親,

把自己捨不得吃的飯菜倒給它。 我也更是如此。 我愛吃麵條, 但每次吃麵條都吃不飽, 因為我把麵條大多倒給了奶羊。 我聽人說, 羊吃鹹的奶水多, 而且我也知道它愛吃麵條、喝咸湯。 看著它喝的美美的, 我心裡也舒坦。 時間長了, 把它嬌慣得特上臉, 你只要端起碗, 它都會眼巴巴地看著, 甚至豎起前蹄撲到你身上, 你若真不給它, 它也會很快安靜下來。

它溫順懂事, 但也有焦躁不安的時候, 那就是它特別饑渴時, 用嘴吻你、蹭你, 甚至叫幾聲, 意思是“我特餓, 你快點讓我吃”。 記得有一次, 我把它拴在一棵小樹上, 中午放學, 我又去幾裡外的街上打了一瓶醋, 然後才去解開它。 由於盛夏烈日的曝曬, 可能把它曬得渴急了, 一解開繩它就拼命跑, 任憑我再說“白妮慢點,白妮慢點”,它就是不聽。我手不敢松繩,跟著它跑。由於它速度太快,我跟頭溜水,腳下絆倒,手、胳膊、腿多處擦傷,頭上鼓起了一個大血包,醋瓶也打碎了,氣得我把它揍了一頓。它也不跟我計較,過後還是那樣溫順、親近我。

在我放養的時光裡,小妹依靠它的乳汁漸漸長大,會蹣跚學步,會咿呀學語,會吃五穀雜糧了。我也由小學要升入初中了。就在父親準備將它賣掉時,它卻有病了,不咋吃草,即使倒飯菜,也不願吃,沒幾天,就病得站不起來了。眼裡時常有流出淚水,流露著渴求、眷戀的目光。我央求父親救救它。父親去街上請來了獸醫,給它打了幾針,但最終還是沒有挽回奶羊的生命。早上起來,它停止了呼吸,眼睜著,四隻腿伸得僵直。母親在一旁啜泣,我撫摸著羊體,哭得好傷心。過了一會兒,父親拿出一把刀,要把它剝皮、肢解。眼看著要吃羊肉解饞了,哥和大妹高興地直跳。父親要動刀時,我護著羊體,母親在一旁重重地說:“別吃它了,把它埋了吧!”父親吃驚地看著母親,又看著我,我堅定地點點頭。

在距我家不遠的一塊大石頭旁,挖了一個坑,母親找了一塊布裹著它,深深地埋掉了。

四十多年過去了,小妹也要當婆婆了,但每次路過那塊大石頭,我都會清楚記得那被埋的奶羊,因為那不是奶羊,那是小妹的奶娘。

任憑我再說“白妮慢點,白妮慢點”,它就是不聽。我手不敢松繩,跟著它跑。由於它速度太快,我跟頭溜水,腳下絆倒,手、胳膊、腿多處擦傷,頭上鼓起了一個大血包,醋瓶也打碎了,氣得我把它揍了一頓。它也不跟我計較,過後還是那樣溫順、親近我。

在我放養的時光裡,小妹依靠它的乳汁漸漸長大,會蹣跚學步,會咿呀學語,會吃五穀雜糧了。我也由小學要升入初中了。就在父親準備將它賣掉時,它卻有病了,不咋吃草,即使倒飯菜,也不願吃,沒幾天,就病得站不起來了。眼裡時常有流出淚水,流露著渴求、眷戀的目光。我央求父親救救它。父親去街上請來了獸醫,給它打了幾針,但最終還是沒有挽回奶羊的生命。早上起來,它停止了呼吸,眼睜著,四隻腿伸得僵直。母親在一旁啜泣,我撫摸著羊體,哭得好傷心。過了一會兒,父親拿出一把刀,要把它剝皮、肢解。眼看著要吃羊肉解饞了,哥和大妹高興地直跳。父親要動刀時,我護著羊體,母親在一旁重重地說:“別吃它了,把它埋了吧!”父親吃驚地看著母親,又看著我,我堅定地點點頭。

在距我家不遠的一塊大石頭旁,挖了一個坑,母親找了一塊布裹著它,深深地埋掉了。

四十多年過去了,小妹也要當婆婆了,但每次路過那塊大石頭,我都會清楚記得那被埋的奶羊,因為那不是奶羊,那是小妹的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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