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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八奇之三——賈詡,絕世鬼才,實力派謀士的權謀藝術

如果我們認可曹操是一代梟雄的話, 在三國時代, 真正在謀略上擊敗曹操, 並讓曹操自己都很佩服的人, 就是賈詡了。 賈詡可稱三國實力派謀士。 這是從兩個方面講的, 第一是他的所謀略之奇之准, 頗有些算無遺策的感覺, 其所謀影響之巨, 無愧於第一謀士之稱;第二是因為他是最典型意義上的權術家, 不像諸葛亮身擔丞相之職, 重在治國安邦, 也不像周瑜承荷將帥之任, 長於領兵作戰。 賈詡更無意于成為擁兵自重、稱霸一方的軍閥, 他的身份永遠在幕後, 他不斷地從某個將軍深厚的帷幕後閃身而出,

表面上是獻計, 卻往往收到運籌帷幄的效果。

賈詡給人的感覺是, 像一個把謀略本身當作一種美, 只追求謀略才華之展示的唯美主義者:只要自己的計謀有用武之地, 他並不在乎江山變色, 他為李傕、郭汜出主意, 也不是要真心輔佐他們。 賈詡之所以在分明看出張繡沒有遠大前途的前提下, 仍毅然委身于張繡帳下, 僅僅是因為張繡能夠對他言聽計從, 能使他的謀略得以施展。

東漢末年, 禮教已無法維繫人心, 喊著忠義的人往往是舉著忠義的旗號, 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個人在道德失範的同時, 又要面對風雨飄搖的亂世。 在這個亂世, 個體生命沒有任何保障, 軍閥混戰、外族劫掠、強盜橫行、天災不斷, 在這樣一個風雲變色的時代, 所有的道德都要讓位于生存的需要。 而這些矛盾在賈詡的出生地--武威, 又是尤其地尖銳突出。 僻處西涼的武威, 仁義禮教的道德規範本來就淡薄, 與遊牧民族鬥爭與雜處的生活體驗、嚴峻的生存環境的考驗是賈詡不會去在意那些已經變得虛偽的道德,

他的謀略只是關注生存, 以他和他周邊的人的生存為第一義, 因為沒有精神束縛, 他可以縱橫馳騁地展現自己的謀略才華。 正是在這種精神自由中, 他的謀略達到了權變的極至。

賈詡是歷史的一顆明星, 他以時代所賦予他的性格和才華, 在不自覺中摧毀了一個滿目創痍的王朝體制。 舊的體制不摧毀, 新的個人及個人精神便不可能誕生。 我們是無法簡單地用道德的眼光來評價賈詡這個奇人的。 他像一個在亂世中遊戲人生的人。 他追求權勢, 但小心翼翼地保護自己;他對哪個勢力都沒有真正的感情, 冷眼看待天下的滄桑沉浮;他把施展才華看作一種樂趣, 看著事件按照自己所預期的那樣發展;你可以說他無情,

但在那個時代, 賈詡有理由選擇做一個旁觀者和唯美主義的權謀遊戲者。

賈詡, 身懷奇謀, 膽識過人, 閱歷繁複, 志節深沉。 他的品質裡也許有著種種別人難以企及之處, 但就客觀效果而論, 東漢末年的天下大亂, 他難辭其咎。 當年陳壽撰《三國志》時,

曾將賈詡與曹操手下最具威望的二荀(荀彧、荀攸)並列立傳, 引起了注家裴松之的不滿。 此事見仁見智, 我覺得若撇開道德威望, 先注重影響世事的深度, 則賈詡與二荀並列, 並無不當。

雖然賈詡常以漢室忠臣自詡, 也確曾有功於皇上, 但他顯然更熱衷於放縱自己天賦的謀士才華, 而較少計較千秋功名。 在各路軍閥此起彼伏的混戰中, 在漢獻帝由長安到洛陽的奔命過程中, 在東西二京的喋血殺伐中, 我們都能看到賈詡的智慧。

董卓死後, 司徒王允專權。 王司徒只是一個碌碌之輩, 而且不知體恤, 濫開殺戒之弊, 他剛剛上臺就殺掉了當時的文豪蔡邕。 但風雨飄搖的漢朝江山畢竟獲得了短暫的喘息機會。 董卓手下部將李傕和郭汜,王允若本著首惡既除,協從不問的態度,則這兩個手上握有兵權的傢伙便會歸化朝廷,如此,因討伐董卓而起的關東諸雄不知旌麾何指,也可能權且罷兵。中國歷史在步入這一章時,雖然會略嫌平淡,但于國於民,實屬大幸。剛愎無用的司徒王允,對李傕、郭汜下達了追殺令。只有3000飛熊軍的李傕、郭汜等本來也想認命了,他們決定解散部隊,自己再分頭向大西北逃亡。如果這樣的話則王允雖然極為不明智,卻畢竟沒有種下惡果,東漢政權暫時還能遷延些時日。

賈詡恰恰在此時脫影而出發表了一下宏論,李傕、郭汜對賈詡素來敬重,便洗耳恭聽。詡曰:“聞長安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而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征天下,若不濟,走未遲也。”

當年陳勝、吳廣被迫"揭竿而起",所持的理由,正與賈詡此時的想法相同。區別是,無論陳勝、吳廣還是李傕、郭汜,他們都屬當事者,而賈詡則完全是局外人,換言之,這一番建議,雖然可以救李傕、郭汜性命于一時,對賈詡則沒有絲毫好處。不然,當李、郭二人成功後欲封賈詡為"尚書僕射",他也就不會堅決推辭了。"此救命之計,何功之有?"賈詡話說得頗有自知之明。

初平三年六月,李傕、郭汜打破長安城池,王允被戮,呂布出逃,屍遍長安。據說,董卓初死之時,三輔地區百姓尚有數十萬戶,經過李傕、郭汜的放兵劫掠,僅僅兩年間,民已"相食略盡",好一片淒慘。一計可以危邦,片言可以亂國,正賈詡之謂也。他側身在殺人如麻的強盜身後,貌似藹然文士,一面犯下滔天奇罪,一面又能成功地躲避千夫所指,這份能耐,孰能及之?你看他以一介遊士的身份閃身在某個諸侯說計道謀,甚至敢讓曹操甘拜下風。他年輕時雖也曾被人評為"有良、平之奇,初時察孝廉為郎,因疾病辭官,西還至汧,道上遇見氐人(遊牧民族),和同行的數十人皆為他們所抓,賈詡便騙他們說:“我段公外孫也,汝別埋我,我家必厚贖之。”當時的太尉段熲,因為久為鎮邊大將,所以威震西土,因此他便假稱是段熲外甥嚇唬氐人,氐人果然不敢害他,還與他盟誓後送他回去,其餘的人卻都遇害了。史稱賈詡此舉是:“權以濟事,鹹此類也”,這個“權”字,用得頗為妥帖,賈詡是深不可測的。讓強盜俯首貼耳,單靠智慧肯定於事無補,靠膽量也過於籠統。賈詡身上同樣洋溢著一股霸氣。

誠如伏波將軍馬援所言,"方今之世,不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作為中國歷史的"後戰國時代",三國士大夫的擇主標準,與天下輻裂的先秦知識份子本無不同,故荀彧、郭嘉、董昭等謀士紛紛棄袁投曹,關羽義不背主,諸葛兄弟在東吳、蜀漢各事其主,俱忠誠不二。若此乃通例,賈詡便提供了一個例外:他先後投靠的劉表和張繡,竟然都是自己內心頗為鄙視的。段煨對賈詡表面敬重,內心忌憚,因為賈詡"素知名",在兵士中威望極高,段煨怕賈詡喧賓奪主。賈詡離開段煨的時機和理由亦很微妙,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我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結果絲毫不差。至於劉表,賈詡的評價也是既準確又刻薄:"若天下安寧太平,劉表可位列三公,然而方今亂世,他如此不見事變,多疑無決,便註定是碌碌無為之輩。"賈詡與張繡的關係最好,早在長安時,張繡就有意將賈詡拉攏至帳下,一俟賈詡秘密來投,立刻便對他言聽計從。奇怪的是賈詡之所以投奔張繡,不僅因為張繡的張臂歡迎,更在於這樣一個判斷:"張繡,一個沒腦袋的主兒。"以賈詡的才華,在分明看出張繡沒有遠大前途的前提下,仍毅然委身于張繡帳下,明珠投暗,龍遊溝壑,這裡面便頗可揣測賈詡的真實用意。他喜歡謀略,他需要一個可以使自己的才華盡情馳騁的疆場。如果謀略是一種美,聯繫到他當年不可思議地替李傕、郭汜出的餿主意,則賈詡正好被我們理解成這樣一個唯美主義者:只要自己的計謀有用武之地,他並不在乎江山變色。看出這一點,賈詡投靠張繡而不是曹操、袁紹,便是最為順理成章的事了。曹操手下謀士如雲,其本人又計謀百出,賈詡在那裡註定難呈鶴立雞群之勢;袁紹貌似強大,但這人志大才疏,又有著一個奇怪而又致命的弱點:只要對自己有利的計謀,他一概不採納;劉表可不去說他了,而好做皇帝夢的袁術,缺少虛懷下士的品德,賈詡註定沒法活得從容。賈詡與呂布有仇,當時尚力單勢薄的劉備當然更入不了賈詡視野,況且劉備還一直和呂布關係密切。

所有人提到曹操平生所吃之敗仗,都不會不提"宛城戰張繡之時",那也是曹操輸得最為淒慘的一仗,長子曹昂及貼心猛將典韋相繼陣亡,自己所乘的大宛良馬"絕影",亦中箭而死,可說狼狽至極。毫無疑問,這一仗曹操其實是輸給賈詡的。賈詡後來又贏了曹操一回合,那一仗雖無多少戰略意義,卻極端神奇,可以讓曹操作為教科書,好好琢磨研習一番——曹軍撤退了,張繡立功心切,急不可待地要領軍追趕。賈詡在一邊連連阻止,張繡不聽。無謀的張繡難免會想:與曹操交戰,而竟能逼得他退軍,此乃千載難逢之機,此時不乘勝追擊,痛下殺手,更待何時。然而,不聽謀士之言,註定要失敗的,張繡的追兵就被曹操殿后部隊殺得大敗虧輸,狼狽逃回。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張繡誠懇地向賈詡道歉。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繡與表俱曰:“今已敗,奈何複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繡信之。

第二次追擊,張繡大有斬獲,把曹操殺得潰不成軍。不僅曹操對自己的失敗極為納悶,張繡和劉表也滿腹狐疑的向賈詡請教為什麼得勝之兵失敗,而失敗後再追卻取得勝利。賈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為後殿,以防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為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三國之所以多智,端賴賈詡者流出沒其中。當曹操和袁紹兩大軍事集團紛紛剿除諸侯之後,世界雖然沒有變得安寧,局勢卻已明朗不少。

在曹、袁兩隻巨螯的鉗制下,投靠袁紹還是曹操,就成了張繡迫在眉睫之事。投靠袁紹的理由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一則袁強曹弱,一則張繡於曹操有殺子之仇。於是,當袁紹主動派使者前來招降時,張繡一個沒有遠見的人當然侵向與投靠袁紹。賈詡此時從幕後倏然閃身曰:"替我謝謝袁本初的好意,再轉達這樣一句話:一個連自家兄弟袁術都不能相容的人,不可能成就大事。張將軍敬謝不敏!"張繡大驚:“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繡曰:“吾先與操有仇,安得相容?”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焉。”繡從其言,請劉曄相見。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繡大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繡見操,拜於階下。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遂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果然,曹操竟好像完全忘記了當年與張繡結下的深仇,親自率眾出城迎接,給予張繡極高的禮遇。賈詡之所以甘冒奇險,因為他正確的認識了天下的形勢,看透了曹操的內心之所想,如此高明的戰略決策在三國時代鳳毛麟角,賈詡不愧為三國第一謀士。

至此,賈詡的人生航道進入了另一片相對平靜的海域。雖然作為曹操謀士之一,他仍不時獻計供策,尤其在曹操征伐馬超、韓遂的過程中,賈詡功不可沒。但總體上看,他淡出江湖的意味正日益明顯。對曹氏父子,賈詡本來還有可能立下奇功:曹操、曹丕先後兩次討伐東吳,都以失敗告終,赤壁之戰更使曹操元氣大傷。賈詡都曾預睹先機,加以諫阻,只是曹操不識時務,未能採納賈詡的建議,直接導致了軍事失敗,為三足鼎立創造了條件。

賈詡一直韜光養晦,輕易不發一言。晚年的賈詡尤其乖覺無比,他閉門不出,謝絕交遊;為了杜絕他人猜疑,他處理兒女婚嫁之事,也力避攀附名門,這一點說明了賈文和對於權變的清楚認識,所謂功高鎮主就是這個道理。雖然如此,在曹操立太子的過程中,在曹丕與曹植兄弟爭權的過程中,站在曹丕一邊的賈詡,仍以自己四兩撥千斤的謀略,起到了重要作用。當時為五官中郎將的曹丕向賈詡請教太子爭寵術時,賈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養,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就這麼一番貌似不切實際的大話,竟使得曹丕從此幡然改悟,自我砥礪,終於贏得了曹操的好感。此前曹操也曾特意摒退眾人,向賈詡請教立太子一事。賈詡面露難色,故意不答。"先生為什麼知而不言?"曹操再問,"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兩個人。""誰?""袁紹和劉表"。賈詡不僅謀略過人,也特別善於處理他人父子關係。"賈詡貌似漫不經心的回答,對曹魏政權的最終確立,也許竟起到了決定性的促進作用。眾所周知,袁紹、劉表正因為沒有妥善處理好繼承權問題,死後遂使得兄弟鬩牆。賈詡示曹操以前車之鑒,終於使曹操決下心來,立曹丕為太子。如此含蓄而又鏗鏘的引用論證要比費勁口舌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賈詡的謀略已經達到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境界。

在魏文帝曹丕當政之時,功勞蓋世的賈詡被委以太尉重任。然而賈詡老矣,他只仿佛一個大隱隱于朝的隱士,依舊過著恬淡的生活。世事陰陽,果報難料,這個邪惡的播種者,謀略的熱衷者,最終是以一副德高望重的神情,安然去世,享年七十七歲。依照當時"人過五十不稱夭"、"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標準,賈詡真可謂壽比南山。

賈詡作為一個謀士真正做到了以追求完美為己任,他緊隨形勢發展,審時度勢,經權達變,順天行事,選擇明主。在夾縫中求生而遊刃有餘,屈從於命運的安排而經權達變,直至善終,賈詡在權變與謀略方面的造詣可謂達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界。需要指出的是,陳壽由於距離三國亂世時代較近,能夠感受和理解那個時代非道德化的時代精神,對那個時代的英雄主義和唯美主義(兩者在精神內涵上是一致的)能夠以一種贊許肯定的眼光看待。而後來南朝裴松之因感受於他的時代由於與北方異族政權的對抗而重新興起的道德主義,所以無法認可賈詡的所謂“非道德化”行為,並對荀彧等人作出自己所認為的道德化解釋。而賈詡本人正是由於擺脫了道德的束縛,才獲得了精神自由,並成為三國最重要的謀士之一。

董卓手下部將李傕和郭汜,王允若本著首惡既除,協從不問的態度,則這兩個手上握有兵權的傢伙便會歸化朝廷,如此,因討伐董卓而起的關東諸雄不知旌麾何指,也可能權且罷兵。中國歷史在步入這一章時,雖然會略嫌平淡,但于國於民,實屬大幸。剛愎無用的司徒王允,對李傕、郭汜下達了追殺令。只有3000飛熊軍的李傕、郭汜等本來也想認命了,他們決定解散部隊,自己再分頭向大西北逃亡。如果這樣的話則王允雖然極為不明智,卻畢竟沒有種下惡果,東漢政權暫時還能遷延些時日。

賈詡恰恰在此時脫影而出發表了一下宏論,李傕、郭汜對賈詡素來敬重,便洗耳恭聽。詡曰:“聞長安中議欲盡誅涼州人,而諸君棄眾單行,即一亭長能束君矣。不如率眾而西,所在收兵,以攻長安,為董公報仇,幸而事濟,奉國家以征天下,若不濟,走未遲也。”

當年陳勝、吳廣被迫"揭竿而起",所持的理由,正與賈詡此時的想法相同。區別是,無論陳勝、吳廣還是李傕、郭汜,他們都屬當事者,而賈詡則完全是局外人,換言之,這一番建議,雖然可以救李傕、郭汜性命于一時,對賈詡則沒有絲毫好處。不然,當李、郭二人成功後欲封賈詡為"尚書僕射",他也就不會堅決推辭了。"此救命之計,何功之有?"賈詡話說得頗有自知之明。

初平三年六月,李傕、郭汜打破長安城池,王允被戮,呂布出逃,屍遍長安。據說,董卓初死之時,三輔地區百姓尚有數十萬戶,經過李傕、郭汜的放兵劫掠,僅僅兩年間,民已"相食略盡",好一片淒慘。一計可以危邦,片言可以亂國,正賈詡之謂也。他側身在殺人如麻的強盜身後,貌似藹然文士,一面犯下滔天奇罪,一面又能成功地躲避千夫所指,這份能耐,孰能及之?你看他以一介遊士的身份閃身在某個諸侯說計道謀,甚至敢讓曹操甘拜下風。他年輕時雖也曾被人評為"有良、平之奇,初時察孝廉為郎,因疾病辭官,西還至汧,道上遇見氐人(遊牧民族),和同行的數十人皆為他們所抓,賈詡便騙他們說:“我段公外孫也,汝別埋我,我家必厚贖之。”當時的太尉段熲,因為久為鎮邊大將,所以威震西土,因此他便假稱是段熲外甥嚇唬氐人,氐人果然不敢害他,還與他盟誓後送他回去,其餘的人卻都遇害了。史稱賈詡此舉是:“權以濟事,鹹此類也”,這個“權”字,用得頗為妥帖,賈詡是深不可測的。讓強盜俯首貼耳,單靠智慧肯定於事無補,靠膽量也過於籠統。賈詡身上同樣洋溢著一股霸氣。

誠如伏波將軍馬援所言,"方今之世,不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作為中國歷史的"後戰國時代",三國士大夫的擇主標準,與天下輻裂的先秦知識份子本無不同,故荀彧、郭嘉、董昭等謀士紛紛棄袁投曹,關羽義不背主,諸葛兄弟在東吳、蜀漢各事其主,俱忠誠不二。若此乃通例,賈詡便提供了一個例外:他先後投靠的劉表和張繡,竟然都是自己內心頗為鄙視的。段煨對賈詡表面敬重,內心忌憚,因為賈詡"素知名",在兵士中威望極高,段煨怕賈詡喧賓奪主。賈詡離開段煨的時機和理由亦很微妙,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我去必喜,又望吾結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結果絲毫不差。至於劉表,賈詡的評價也是既準確又刻薄:"若天下安寧太平,劉表可位列三公,然而方今亂世,他如此不見事變,多疑無決,便註定是碌碌無為之輩。"賈詡與張繡的關係最好,早在長安時,張繡就有意將賈詡拉攏至帳下,一俟賈詡秘密來投,立刻便對他言聽計從。奇怪的是賈詡之所以投奔張繡,不僅因為張繡的張臂歡迎,更在於這樣一個判斷:"張繡,一個沒腦袋的主兒。"以賈詡的才華,在分明看出張繡沒有遠大前途的前提下,仍毅然委身于張繡帳下,明珠投暗,龍遊溝壑,這裡面便頗可揣測賈詡的真實用意。他喜歡謀略,他需要一個可以使自己的才華盡情馳騁的疆場。如果謀略是一種美,聯繫到他當年不可思議地替李傕、郭汜出的餿主意,則賈詡正好被我們理解成這樣一個唯美主義者:只要自己的計謀有用武之地,他並不在乎江山變色。看出這一點,賈詡投靠張繡而不是曹操、袁紹,便是最為順理成章的事了。曹操手下謀士如雲,其本人又計謀百出,賈詡在那裡註定難呈鶴立雞群之勢;袁紹貌似強大,但這人志大才疏,又有著一個奇怪而又致命的弱點:只要對自己有利的計謀,他一概不採納;劉表可不去說他了,而好做皇帝夢的袁術,缺少虛懷下士的品德,賈詡註定沒法活得從容。賈詡與呂布有仇,當時尚力單勢薄的劉備當然更入不了賈詡視野,況且劉備還一直和呂布關係密切。

所有人提到曹操平生所吃之敗仗,都不會不提"宛城戰張繡之時",那也是曹操輸得最為淒慘的一仗,長子曹昂及貼心猛將典韋相繼陣亡,自己所乘的大宛良馬"絕影",亦中箭而死,可說狼狽至極。毫無疑問,這一仗曹操其實是輸給賈詡的。賈詡後來又贏了曹操一回合,那一仗雖無多少戰略意義,卻極端神奇,可以讓曹操作為教科書,好好琢磨研習一番——曹軍撤退了,張繡立功心切,急不可待地要領軍追趕。賈詡在一邊連連阻止,張繡不聽。無謀的張繡難免會想:與曹操交戰,而竟能逼得他退軍,此乃千載難逢之機,此時不乘勝追擊,痛下殺手,更待何時。然而,不聽謀士之言,註定要失敗的,張繡的追兵就被曹操殿后部隊殺得大敗虧輸,狼狽逃回。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張繡誠懇地向賈詡道歉。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繡與表俱曰:“今已敗,奈何複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繡信之。

第二次追擊,張繡大有斬獲,把曹操殺得潰不成軍。不僅曹操對自己的失敗極為納悶,張繡和劉表也滿腹狐疑的向賈詡請教為什麼得勝之兵失敗,而失敗後再追卻取得勝利。賈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為後殿,以防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為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三國之所以多智,端賴賈詡者流出沒其中。當曹操和袁紹兩大軍事集團紛紛剿除諸侯之後,世界雖然沒有變得安寧,局勢卻已明朗不少。

在曹、袁兩隻巨螯的鉗制下,投靠袁紹還是曹操,就成了張繡迫在眉睫之事。投靠袁紹的理由似乎是不言而喻的,一則袁強曹弱,一則張繡於曹操有殺子之仇。於是,當袁紹主動派使者前來招降時,張繡一個沒有遠見的人當然侵向與投靠袁紹。賈詡此時從幕後倏然閃身曰:"替我謝謝袁本初的好意,再轉達這樣一句話:一個連自家兄弟袁術都不能相容的人,不可能成就大事。張將軍敬謝不敏!"張繡大驚:“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繡曰:“吾先與操有仇,安得相容?”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其宜從三也。願將軍無疑焉。”繡從其言,請劉曄相見。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繡大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繡見操,拜於階下。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遂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果然,曹操竟好像完全忘記了當年與張繡結下的深仇,親自率眾出城迎接,給予張繡極高的禮遇。賈詡之所以甘冒奇險,因為他正確的認識了天下的形勢,看透了曹操的內心之所想,如此高明的戰略決策在三國時代鳳毛麟角,賈詡不愧為三國第一謀士。

至此,賈詡的人生航道進入了另一片相對平靜的海域。雖然作為曹操謀士之一,他仍不時獻計供策,尤其在曹操征伐馬超、韓遂的過程中,賈詡功不可沒。但總體上看,他淡出江湖的意味正日益明顯。對曹氏父子,賈詡本來還有可能立下奇功:曹操、曹丕先後兩次討伐東吳,都以失敗告終,赤壁之戰更使曹操元氣大傷。賈詡都曾預睹先機,加以諫阻,只是曹操不識時務,未能採納賈詡的建議,直接導致了軍事失敗,為三足鼎立創造了條件。

賈詡一直韜光養晦,輕易不發一言。晚年的賈詡尤其乖覺無比,他閉門不出,謝絕交遊;為了杜絕他人猜疑,他處理兒女婚嫁之事,也力避攀附名門,這一點說明了賈文和對於權變的清楚認識,所謂功高鎮主就是這個道理。雖然如此,在曹操立太子的過程中,在曹丕與曹植兄弟爭權的過程中,站在曹丕一邊的賈詡,仍以自己四兩撥千斤的謀略,起到了重要作用。當時為五官中郎將的曹丕向賈詡請教太子爭寵術時,賈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養,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就這麼一番貌似不切實際的大話,竟使得曹丕從此幡然改悟,自我砥礪,終於贏得了曹操的好感。此前曹操也曾特意摒退眾人,向賈詡請教立太子一事。賈詡面露難色,故意不答。"先生為什麼知而不言?"曹操再問,"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兩個人。""誰?""袁紹和劉表"。賈詡不僅謀略過人,也特別善於處理他人父子關係。"賈詡貌似漫不經心的回答,對曹魏政權的最終確立,也許竟起到了決定性的促進作用。眾所周知,袁紹、劉表正因為沒有妥善處理好繼承權問題,死後遂使得兄弟鬩牆。賈詡示曹操以前車之鑒,終於使曹操決下心來,立曹丕為太子。如此含蓄而又鏗鏘的引用論證要比費勁口舌強了不知道多少倍,賈詡的謀略已經達到了“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境界。

在魏文帝曹丕當政之時,功勞蓋世的賈詡被委以太尉重任。然而賈詡老矣,他只仿佛一個大隱隱于朝的隱士,依舊過著恬淡的生活。世事陰陽,果報難料,這個邪惡的播種者,謀略的熱衷者,最終是以一副德高望重的神情,安然去世,享年七十七歲。依照當時"人過五十不稱夭"、"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標準,賈詡真可謂壽比南山。

賈詡作為一個謀士真正做到了以追求完美為己任,他緊隨形勢發展,審時度勢,經權達變,順天行事,選擇明主。在夾縫中求生而遊刃有餘,屈從於命運的安排而經權達變,直至善終,賈詡在權變與謀略方面的造詣可謂達到了天人合一之境界。需要指出的是,陳壽由於距離三國亂世時代較近,能夠感受和理解那個時代非道德化的時代精神,對那個時代的英雄主義和唯美主義(兩者在精神內涵上是一致的)能夠以一種贊許肯定的眼光看待。而後來南朝裴松之因感受於他的時代由於與北方異族政權的對抗而重新興起的道德主義,所以無法認可賈詡的所謂“非道德化”行為,並對荀彧等人作出自己所認為的道德化解釋。而賈詡本人正是由於擺脫了道德的束縛,才獲得了精神自由,並成為三國最重要的謀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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