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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文而非“做”文:警惕考場作文的新三“假”

沈國全(上海嘉定區教師進修學院語文教研員)

【今年高考作文, 一種新華而不實之風又開始“抬頭”。

上海高考語文閱卷組組長、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周宏教授在近日舉行的“全國語文名師成長大講堂”上分析, 這類作文語言很美, 但內容極其空洞。 考生提筆已經不提愛因斯坦、李白、杜甫等例子, 寫的都是些看不懂的外國人名字。 作文中的‘萬能句’看起來很高深, 也極具迷惑性, 但觀點和材料之間卻缺乏必然的聯繫。

這類作文究竟能得多少分?周宏明確表示, 在上海高考作文中最多能得三類卷, 因為這不是作文,

而是堆砌。 “我們反對華而不實, 提倡樸實的文風, 同時鼓勵各種文風並存, 不走正路, 不鼓勵思考的作文, 絕對得不了高分。 ”

那麼, 高考作文中的“萬能句”究竟是怎麼寫的呢?細心的閱卷老師做了一些記錄。 】

仿佛突然之間, 高考作文中一下子湧現出一批華而不實、虛張聲勢、“不明覺厲”的文章, 令人警惕, 也讓人困惑:這種文章集中出現的背景是什麼?原因何在?

早在本世紀初, 曾經一度氾濫過以古詩文名句堆積為特徵的浮華文章, 後在命題、閱卷、授課教師的共同努力下得到遏制。 到了今年, 這種風氣似乎又捲土重來, 不過改頭換面, 更加“高端”了。 到底是世風如此, 還是命題導向所致, 抑或是應試教育變本加厲?

現在有一種“假”叫做:文筆好!

且看下麵的文段:

曾感受過詩人辛棄疾“八百里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聲”, 我為他為百姓立命的“橫渠精神”而呐喊鼓舞, 但也曾為他“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溫婉而淚流滿面。 人心如同夜色, 雖是一層層不可捉摸的防護堅硬, 但夜空中的點點滴滴繁星閃爍, 正是那溫情美好的時光的經歷。

單看句號前後兩個句子, 文筆確實好, 所謂既深刻又形象。 但是, 將這兩個句子放在一個段落裡, 閱卷者就糊塗了, 作者到底想講什麼?前一句說的是辛棄疾心中的堅硬與柔軟分別是什麼, 大概要表達的是和諧的自我可以呈現出怎樣的“堅硬”與怎樣的“柔軟”;而後一句說的是人心, 是指辛棄疾的內心嗎?如果是,

“夜空中的點點滴滴繁星閃爍, 正是那溫情美好的時光的經歷”尚可以理解為是在分析辛棄疾的“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但要說“他為百姓立命的‘橫渠精神’”便是“一層層不可捉摸的防護堅硬”, 讀者便無法理解了, 你是在說辛棄疾很假嗎?

這是一種現象:每個句子都很漂亮, 但是放在一起組成段落卻不知所云。

還有一種現象, 便是:猛一看, 好感性;細細讀, 又似乎什麼都沒說。

且看下面這一段:

我說柔軟的東西是永遠的灣港, 是回頭不滅的燈光, 是一份確定, 一種感受, 一個強大的理由。

請問有誰懂“柔軟是……一份確定, 一種感受, 一個強大的理由”?

還有:

“在內心修築成菊, 即使濤聲依舊, 也一切寂然。 ”這樣的境界似乎很難獲得。

所以, 莊周先生遊歷無數, 才能用怡怡然的濠上之魚, 用翩然的蝴蝶為世人揮灑一片純白世界;瓦爾登湖河畔的梭羅歷經數年才完成了從物欲的蛹到精神之蝶的蛻變……這種“柔軟”是經歷人事滄桑後的一種釋然, 一種“一花一世界, 一歲一菩提”的真切而細膩的感悟。

有誰讀書多, 告訴我引號裡的句子是哪位大咖的名言嗎?問題還不在於是誰的話, 關鍵是不知所云。 而“一種釋然, 一種‘一花一世界, 一歲一菩提’的真切而細膩的感悟”, 又是“一種”體, 閱卷者也是醉了。

更有玩大了的:

納蘭容若的前世, 是一朵在佛前修煉過的金蓮, 貪戀了人間煙火的顏色和氣味, 註定今生這場紅塵遊歷。 所以他有冰潔的情懷, 有如水的禪心, 有悲憫的愛戀。

納蘭容若的一生, 沿著宿命的軌跡行走, 不偏不倚, 不長不短, 整整三十一載。 在佛前, 他素淡如蓮, 卻可以度化蒼生;在人間, 他繁華似錦, 卻終究不如一株草木。

文筆“好”得離奇, 令人叫絕到這一地步, 閱卷教師總會想起自己曾讀過的某位元網路寫手的《西風多少恨, 吹不散眉彎》, 結局當然很慘。

這篇作文裡還有這樣的句子, 請各位看官百度百度是誰的作品:

她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 騎在紙背上, 將千山萬水行遍。 撒哈拉沙漠上她倔強的綻放, 波西米亞是她靈魂的原鄉。 她這一生, 不慕世間風物情長, 不爭凡塵冷暖朝夕, 不懼人生悲喜消磨, 只為了, 心靈可以自由放飛。 哪怕和至愛的人, 迷散在陌生的風雨裡;哪怕從此天各一方, 決然相忘。她依然選擇遠方,選擇流浪。她,就是三毛。

據說有一個網站,專門提供這樣的句子,什麼類型、什麼內容的都有,學會組裝即可。

還有一種“假”叫做:有思辨!

據說高考閱卷欣賞深刻的文章,又據說所謂的深刻就是具有哲學思辨意味。那麼好辦,過去堆砌古詩文似乎顯得華而不實,現在我“放送”哲學家的故事及其名句是不是華而又實、格調特別高呢?

且看:

往往有很多人,相信信念,不被外物、別人的目光所左右。簡·奧斯丁曾說過,我們要堅持信念,不要被別人的目光所左右,哪怕是教條,哪怕是金錢;君特·格瓦斯是二十世紀最後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他造就了自我的和諧,在他的心中有著強大的信念去剖析自己,他不顧別人的謾駡,唾棄,有些人甚至想把他一腳踩死,他把這些“柔軟的東西”放在一邊,毅然地提起了餘筆,書寫了在戰火紛飛的年代的自我剖析。湯瑪斯·桑巴亦如此,相信金錢乃身外之物,不被妻子所左右,在晚年離家出走,追求內心和諧的自我。反之,則有一些人雖心中有些“堅硬的東西”,但依然抵不住“柔軟的東西”,從而達不到自我的和諧,梵古雖一心創作,繪畫,但是依然耐不住寂寞、愛情的失落,無法忍受愛情之神的折磨,用自殘的方式割下了自己的耳朵。這顯然,不能造就自我的和諧;顯然,這種方式是愚蠢。

這一段落裡,將別人的目光、金錢、教條、別人的謾駡甚至妻子等等看作是“柔軟”的東西,說明作者對材料中的堅硬與柔軟根本沒有理解,也顯示出作者缺乏起碼的思辨能力:既不能把握住內心的這兩種體驗,更不能對這兩種體驗做理性的思考。但是,你看,又是簡·奧斯丁,又是君特·格瓦斯,湯瑪斯·桑巴,……如果沒有足夠清醒的判斷力,你不衝動地給他高分才怪呢!

現在誰要是再列舉蘇軾、陶淵明、居里夫人,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寫作文!所謂高格調的作文,大概就是說話一定得把你繞暈,舉例一定得是名字老長的外國人。不是出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你還好意思寫在作文裡?

還有:

“人內心堅硬的東西”,不應該是文學批評時以《孟母三遷》為“環境決定論”之信條,應該是羅莎帕格斯以一己之力打破美國憲法的歧視與偏見;而“人心柔軟的東西”,不應該是孔子學院林立之時對官員子女的照顧和特權,而應該是德國戰後那預示了浴火重生的一株廢墟中的玫瑰花的關懷和希望。

還有一種“假”叫做:讀書多!

老師們都欣賞讀書多的孩子,尤其是在現今讀書愈加稀罕的時代,看到學生在作文裡旁徵博引,常常會大加讚賞。

比如下面這段文字:

在這個辛辣宏奇、自我迷失的年代裡,我們很難想像川端康成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而只記得村上春樹自己將堅定地站在脆弱的“蛋”的一世,我們讀不懂加繆壘山不止的幸福,梭羅垂釣於瓦爾登,卻只認得紀德原諒世間一切罪惡,而康得敬畏星空燦爛,道德準則。

這位考生讀書多吧?短短的100來字,討論了6位不同國籍的哲學家、文學家的心靈生活,真是了不起。令人叫絕的是,小作者對於這些文學家、哲學家的作品、思想、生活掌故熟悉得仿佛自家鄰居大叔一般。

但是,且慢,你再讀讀下面的文字:

在這個誘惑繁多的社會大劇場裡,辛辣奇突如電影般刷刷掠過。卻使人總記起川端康成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加繆壘山不止的幸福,梭羅在瓦爾登湖垂釣,倉央嘉措白鹿踏雪,汪曾祺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周國平的煮豆灑鹽給人吃,莎翁的飛鷗與海滔相遇,愛默生關於透明的眼球的譬喻,蘇子的一蓑煙雨,王維的清泉石上流。這些人即使在繽紛花瓣中走過,依舊撣衣故清輝,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即使在世事紛紜中,依舊立著清朗心,如明月松間,菩提微暖;即使在舉世欲狂時,依舊立著修華意,如陽光清風,和光同塵。他們立了心,世界為之鼓掌。(網傳2014四川高考滿分作文《世界為立心者鼓掌》)

如果你是閱卷教師,當你知道這一切之後,是否有一種上當的感覺,然後“累覺不愛”了呢?要我說,甚至這一篇來源於網路的據說得到滿分的作文,本身也是頗為令人生疑的。你真的認為一位18歲的中學生對相關史料可以熟諳到如此程度然後信手拈來?

更有一種惡俗是:為了表明讀書多,部分學生在作文裡楊絳不稱楊絳,稱季康;錢鐘書也不叫錢鐘書了,改叫默存了。

那篇所謂滿分作文裡就有這樣一些句子:

史公在牢獄,屈子被放逐,勾踐在臥薪嚐膽;嗣同在抗訴,魯迅在呐喊,覺民在寫《與妻書》;馬丁·路德在演講,甘地在印度救贖,特蕾莎修女在炮火裡施以愛與恩慈。這些人在路阻且長時,站起來懷著殞身之志;在天命赫赫時,站起來心生堅強希望;在眾人無助時,將小兒女情懷變成了大悲憫。他們立了心,世界在為之鼓掌。

當我讀到“嗣同在抗訴,……覺民在寫《與妻書》”,我只感覺到文字背後的輕佻和做作,絲毫也沒有產生“好有學問喲”的欣賞之情。

引自公眾號文匯教育

決然相忘。她依然選擇遠方,選擇流浪。她,就是三毛。

據說有一個網站,專門提供這樣的句子,什麼類型、什麼內容的都有,學會組裝即可。

還有一種“假”叫做:有思辨!

據說高考閱卷欣賞深刻的文章,又據說所謂的深刻就是具有哲學思辨意味。那麼好辦,過去堆砌古詩文似乎顯得華而不實,現在我“放送”哲學家的故事及其名句是不是華而又實、格調特別高呢?

且看:

往往有很多人,相信信念,不被外物、別人的目光所左右。簡·奧斯丁曾說過,我們要堅持信念,不要被別人的目光所左右,哪怕是教條,哪怕是金錢;君特·格瓦斯是二十世紀最後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他造就了自我的和諧,在他的心中有著強大的信念去剖析自己,他不顧別人的謾駡,唾棄,有些人甚至想把他一腳踩死,他把這些“柔軟的東西”放在一邊,毅然地提起了餘筆,書寫了在戰火紛飛的年代的自我剖析。湯瑪斯·桑巴亦如此,相信金錢乃身外之物,不被妻子所左右,在晚年離家出走,追求內心和諧的自我。反之,則有一些人雖心中有些“堅硬的東西”,但依然抵不住“柔軟的東西”,從而達不到自我的和諧,梵古雖一心創作,繪畫,但是依然耐不住寂寞、愛情的失落,無法忍受愛情之神的折磨,用自殘的方式割下了自己的耳朵。這顯然,不能造就自我的和諧;顯然,這種方式是愚蠢。

這一段落裡,將別人的目光、金錢、教條、別人的謾駡甚至妻子等等看作是“柔軟”的東西,說明作者對材料中的堅硬與柔軟根本沒有理解,也顯示出作者缺乏起碼的思辨能力:既不能把握住內心的這兩種體驗,更不能對這兩種體驗做理性的思考。但是,你看,又是簡·奧斯丁,又是君特·格瓦斯,湯瑪斯·桑巴,……如果沒有足夠清醒的判斷力,你不衝動地給他高分才怪呢!

現在誰要是再列舉蘇軾、陶淵明、居里夫人,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在寫作文!所謂高格調的作文,大概就是說話一定得把你繞暈,舉例一定得是名字老長的外國人。不是出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你還好意思寫在作文裡?

還有:

“人內心堅硬的東西”,不應該是文學批評時以《孟母三遷》為“環境決定論”之信條,應該是羅莎帕格斯以一己之力打破美國憲法的歧視與偏見;而“人心柔軟的東西”,不應該是孔子學院林立之時對官員子女的照顧和特權,而應該是德國戰後那預示了浴火重生的一株廢墟中的玫瑰花的關懷和希望。

還有一種“假”叫做:讀書多!

老師們都欣賞讀書多的孩子,尤其是在現今讀書愈加稀罕的時代,看到學生在作文裡旁徵博引,常常會大加讚賞。

比如下面這段文字:

在這個辛辣宏奇、自我迷失的年代裡,我們很難想像川端康成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而只記得村上春樹自己將堅定地站在脆弱的“蛋”的一世,我們讀不懂加繆壘山不止的幸福,梭羅垂釣於瓦爾登,卻只認得紀德原諒世間一切罪惡,而康得敬畏星空燦爛,道德準則。

這位考生讀書多吧?短短的100來字,討論了6位不同國籍的哲學家、文學家的心靈生活,真是了不起。令人叫絕的是,小作者對於這些文學家、哲學家的作品、思想、生活掌故熟悉得仿佛自家鄰居大叔一般。

但是,且慢,你再讀讀下面的文字:

在這個誘惑繁多的社會大劇場裡,辛辣奇突如電影般刷刷掠過。卻使人總記起川端康成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加繆壘山不止的幸福,梭羅在瓦爾登湖垂釣,倉央嘉措白鹿踏雪,汪曾祺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周國平的煮豆灑鹽給人吃,莎翁的飛鷗與海滔相遇,愛默生關於透明的眼球的譬喻,蘇子的一蓑煙雨,王維的清泉石上流。這些人即使在繽紛花瓣中走過,依舊撣衣故清輝,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即使在世事紛紜中,依舊立著清朗心,如明月松間,菩提微暖;即使在舉世欲狂時,依舊立著修華意,如陽光清風,和光同塵。他們立了心,世界為之鼓掌。(網傳2014四川高考滿分作文《世界為立心者鼓掌》)

如果你是閱卷教師,當你知道這一切之後,是否有一種上當的感覺,然後“累覺不愛”了呢?要我說,甚至這一篇來源於網路的據說得到滿分的作文,本身也是頗為令人生疑的。你真的認為一位18歲的中學生對相關史料可以熟諳到如此程度然後信手拈來?

更有一種惡俗是:為了表明讀書多,部分學生在作文裡楊絳不稱楊絳,稱季康;錢鐘書也不叫錢鐘書了,改叫默存了。

那篇所謂滿分作文裡就有這樣一些句子:

史公在牢獄,屈子被放逐,勾踐在臥薪嚐膽;嗣同在抗訴,魯迅在呐喊,覺民在寫《與妻書》;馬丁·路德在演講,甘地在印度救贖,特蕾莎修女在炮火裡施以愛與恩慈。這些人在路阻且長時,站起來懷著殞身之志;在天命赫赫時,站起來心生堅強希望;在眾人無助時,將小兒女情懷變成了大悲憫。他們立了心,世界在為之鼓掌。

當我讀到“嗣同在抗訴,……覺民在寫《與妻書》”,我只感覺到文字背後的輕佻和做作,絲毫也沒有產生“好有學問喲”的欣賞之情。

引自公眾號文匯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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