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名菜是什麼?
如果做這樣一個問卷調查, 可能龍井蝦仁、西湖醋魚、叫花童雞、宋嫂魚羹、東坡肉, 是穩坐頭五把交椅的菜品。 但如果把這個結果告訴土生土長的杭州人, 大多數會嗤之以鼻:“誰家沒事會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東西, 都是飯店裡騙騙遊客的, 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放茶葉的蝦仁呢。 ”
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吃什麼?這個問題, 司徒雷登給出的答案, 或許才合大多數杭州人的胃口。 沒錯, 就是那位毛主席筆下代表了“美帝國主義在中國的威信”的解放前最後一任美駐華大使司徒雷登。
事實上,
在司徒雷登的傳記裡, 記載了他在杭州河坊街王潤興酒樓吃飯時, 與夥計的一番交代:“件兒要瘦、肥了倒胃;木郎豆腐多放胡椒, 要燒得入味;響鈴兒要熬稍!”只要了三個菜, 但都是杭州人的心頭好。
件兒, 即“咸件兒”, 大塊的醃五花肉。 不是火腿、不是清醬肉, 而是用花椒炒鹽“抱醃”十天半個月的南風肉。 用快刀連肥帶瘦切薄片, 越薄越好。 碼整齊了大火隔水蒸熟, 成品的肥肉晶瑩剔透, 瘦肉微紅彈牙,
木郎豆腐, 即魚頭豆腐。 杭州人愛吃魚頭, 最好用嫩嫩的水豆腐一起滾出白湯, 多加白胡椒, 出鍋前再放幾顆小青菜, 就是一個“上名堂”的好菜。
響鈴則是杭州人最青睞的一道下酒菜, 一個個小巧的腐皮卷, 用大油鍋炸至成色金黃、薄如蟬翼, 趁熱上桌, 蘸甜醬或者椒鹽, 送入嘴中, “哢嚓”一聲, 是為“響”。 這東西技術含量不高, 但一定要快, 只要稍晚, 響鈴便受潮不脆, 不能聽到響聲, 口味自然不地道了。 所以司徒雷登這裡的副詞“熬稍”用得太妙, 在杭州話裡, 這是“十萬火急, 趕快趕快”的意思。
地道的杭州響鈴, 必須用富陽豆腐皮為原料, 這種豆腐皮油潤光亮, 雖薄但韌度很大, 入油鍋不散不糊。 如果豆腐皮品質稍劣, 成菜一定沒了賣相。 腐皮卷裡還需要放一點點瘦肉末, 不能帶肥, 這樣炸好的響鈴芯子裡能吃到炸成肉酥般的味道。 肉不能多, 多了就會蓋過響鈴本身的“脆”, 變成另一道菜“蔥花肉”了。
豆腐皮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物事, 但這東西必須用大油鍋炸, 油一少便炸不均勻,
杭州人下館子也必點響鈴, 可能是為了彌補平時家裡吃得不夠的遺憾, 但凡有點年份的老字型大小, 如天香樓、樓外樓、皇飯兒王潤興, 都做得蠻地道。 讓人很難相信的是, 外人眼裡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的樓外樓, 居然是第一家嘗試用番茄醬配響鈴的餐館——響鈴怕潮, 所以不能用香醋、醬油之類的水質調料蘸。 傳統的椒鹽、甜醬又不能很好地凸顯出響鈴的香脆。 舶來品番茄醬, 倒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樓外樓發明這種吃法後, 效法者眾, 到今天,
奇怪的是, 雖然響鈴製作工藝簡單, 但離了杭州, 別處倒真罕有善治此味的地方。 不是少放了肉末, 缺了肉香;就是成菜速度太慢, 濕嗒嗒如同素燒鵝。 離開杭州的杭州人, 應該沒有一個不會因此味思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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