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年少時挺恨張作霖從記事起,
張作霖就很少回家,
偶爾回來,
天黑進門,
雞叫了就走,
兩頭不見亮。
最急的一次,
把褲帶都落在了家裡。
12歲前,
張學良一直跟母親趙春桂生活,
先在台安,
後在新民杏核店胡同。
張作霖官越當越大,
媳婦也不斷地更新換代,
先是二姨太,
繼而又是三姨太、四姨太,
可張學良和趙春桂還住在狹小的土屋裡。
一鋪小炕,
炕頭是媽媽,
炕梢是姐姐,
他和弟弟張學銘睡在中間。
挨擠得緊緊的,
把炕尿了,
都說不清楚是誰尿的。
張學良七八歲的時候,
趙春桂提起張作霖,
還總是帶有一種諒解。
總是說“你爸在吉林剿匪,
隔山跨水的,
回來一趟不容易。
咱也別太指望他,
他能隔個仨月倆月地捎錢回來,
就是說他心裡還有咱娘們兒”。
可自打張作霖進了奉天后,
趙春桂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不久,
趙春桂病倒了。
最後,
連炕都下不來了。
姐姐張冠英哭著對張學良說:“弟,
媽不行了,
你趕緊進城去找爸,
讓爸來見媽最後一面。
”張學良馬上換了衣服,
匆匆進城。
在此之前,
張學良只去過一次奉天。
他隨著一輛拉糞的馬車進的城,
張學良弄了一身大糞味。
張學良按照媽媽的講述,
找到了張作霖的住處。
門口兩個高大的衛兵,
挺著兩把上了刺刀的長槍,
往裡看,
還有機槍對著門口。
張學良徑直向門裡走去。
衛兵把刺刀一橫,
攔住張學良的去路,
“站住!幹什麼的?”張學良嚇了一跳,
怯聲說,
“我找我爸”。
衛兵歪著嘴笑了,
“你看我像不像你爸?”張學良生氣了,
“我真是找我爸,
我爸叫張作霖。
”兩個衛兵互相看了看,
一個說,
這是第幾個認爹的了?另一個說,
滾!小叫花子!說著,
刺刀沖著張學良的腦袋就刺過來,
把張學良的狗皮帽子挑出有一丈多遠。
張學良哭著回了新民,
一路上把張作霖罵了有幾十遍。
有了那次的教訓,
張學良離家前,
把最好的衣服穿上,
還帶了一塊銀元,
準備關鍵時候使用。
張作霖此時已租下榮厚的公館,
門口的衛兵只有一個,
盒子槍裝在槍套裡,
在屁股後邊顛顛地悠晃著。
張學良此次沒費什麼周折就見到了張作霖,
張作霖正在房間裡大發脾氣,
杯子碟子的碎片撒了一地。
張學良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爸”,
張作霖猛地回過身,
一指門外,
“滾!都給我滾!”張學良鼓了鼓勇氣說,
“爸,
媽病了,
病得不行了,
你去看看她吧。
”張作霖掃了張學良一眼,
皺了皺眉頭,
“啊?去吧,
家去吧。
”張學良哭著離開了張作霖,
那一刻,
他恨死了張作霖,
如果手裡有槍,
他會毫不猶豫地給這個無情無義的父親一槍。
張學良走後,
張作霖突覺有些鬧心,
決定回去看看。
張作霖趕到杏核店胡同時,
趙春桂已經氣若遊絲。
見張作霖來了,
趙春桂眼中滾出幾滴眼淚,
卻已然不能說話。
張作霖坐到趙春桂身邊,
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說,
“沒事的,
咱馬上進城,
城裡有好大夫,
會治好你的。
”趙春桂慢慢搖搖頭,
抬起手,
指向張冠英、張學良姐弟三人。
張冠英領著弟弟走到炕前,
還未等說話,
趙春桂眼一閉,
手轟然一聲砸在炕上。
張作霖抓住趙春桂的手,
不由自主地伏在趙春桂身上,
大放悲聲。
趙春桂被葬在了錦縣東北距縣城78裡的驛馬坊,
安葬完趙春桂,
張作霖在墓地的門房住了一天一夜。
張學良想知道他在裡邊搗什麼鬼,
可見不到他的人影,
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門和窗都關得緊緊的。
衛隊長祁老號守在門前,
像一尊門神。
第二天早上,
張作霖走出門房,
眼睛裡佈滿血絲,
一隻腿好像瘸了。
他走到張學良身邊,
一邊揉著那條腿,
一邊說,
“小六子,
你記住,
我死後,
你就把我埋在這裡。
”聽了這話,
張學良感覺一痛,
眼淚幾欲奪眶而出。
心裡半苦半酸地喊了一句:你媽拉巴子的,
你總算說了句有人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