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已經記不清是哪個皇帝的年號, 周倉只記得遍地的蝗蟲如鵝毛大雪般落下, 又飛起。
又過了三五年, 村裡越發連一棵像樣的樹都沒有, 樹皮全都進了肚皮, 大部分人的肚皮又全都化成了黃土。
周倉已經記不得是怎麼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 他只覺著昨天吃了這輩子最飽的飯, 昨天也用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 那兩個官軍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而自己竟然已經殺人了!
“你, 過來!”
“說你呢, 嗨, 趕緊過去!”
周倉被旁邊一個練家子推搡出死人堆, 面前站著的, 都是一個個頭戴黃巾的, 為首的那個更是耀武揚威,
“呃呃, 將軍是叫小的嗎?”周倉再粗魯, 也知道面前之人必然是個頭領, 按照將軍稱呼准沒錯, 而他正是號稱地公將軍的張寶, 是天公將軍張角的親弟弟。
“去你的!這是地公爺爺!”
“爺爺好!”周倉伏地就拜, 他可看見了, 這一群人滿身都是血,
“你是哪裡人士, 為何跟隨我等?”那地公爺爺詢問道。
“小人, 小人乃山西平陸縣人士, 因蝗蟲過境, 顆粒無收, 遂跟隨爺爺, 願……願從此以後鞍前馬後, 頓頓都像昨晚吃的那麼飽!”周倉頭如搗蒜, 結結巴巴的說出了原委, 他很害怕這個叫地公爺爺的不讓他跟在後面混吃混喝。 即便昨天親手殺了一個半死的官軍, 他看過了太多的死亡, 只覺得這個人死與不死和自己沒有什麼關聯, 可自己的肚皮卻在晚上要和自己過不去呢!
“既如此, 那你就跟在我後面做隨軍吧!”
“啊, 啊, 是, 是!”周倉慌忙再拜, 只覺得眼前之人如生身父母, 一下子連身形都高大了起來, 而自己從地上爬起來, 就連撣去灰塵都來不及就忙不迭的跟著地公爺爺向前行軍去了。
一仗又一仗, 周倉即使在村裡見慣了生老病死, 也被戰場的廝殺所震撼;每場戰鬥結束, 周倉都是滿身鮮血, 每次回來, 地公爺爺都會給他升幾級, 到了現如今, 已然是個權力不小的頭領了!
最近這段時間, 仗越打越不順, 官軍好像打不完一樣, 越來越多, 也越來越精悍;半天的酣戰, 周倉恍惚間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半世, 東躲西藏, 實在下不去刀。 肚子已經餓的不行, 恍惚了半晌一般, 終於聽到鳴金, 滿身早已是鮮血, 匆匆割了幾個死人的耳朵交差。
這仗打得慘烈, 黃巾軍損失慘重, 周倉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 但他實在武藝稀鬆, 即便自己斬殺一兩個官兵, 于大局並無助益, 還不如好好演戲, 總算又混過了一場大戰。
張寶把自己關在營帳之中, 不許外人進來, 只命周倉在外守住。
正是月黑風高夜, 朔風凜冽, 大帳外戰馬嘶嘶, 巡夜的將士來來往往走了一趟又一趟, 周倉憋著尿, 等著地公將軍從營帳中出來。
風越來越大, 還摻雜著許多腥氣。
過了一刻鐘, 風聲更緊, 地面的小石子兒也飛了起來。
又過了片刻, 只見張寶披頭散髮從營帳中出來, 吩咐周倉:“只在今夜, 定取賊官軍大營!”
周倉不敢耽擱, 連尿也繼續憋著, 即可傳令, 大軍拔寨而起, 直撲官軍。
風聲越來越緊, 卻總是避過黃巾軍士, 前鋒部隊已至倉穀嶺, 四面喊殺聲忽的高昂起來, 呼嘯的風聲也伴隨著更濃烈的腥臭氣突然消失了。
“報~前方有官軍埋伏!”
“報~左方有官軍埋伏!”
“報~後軍已有官軍追殺而來!”
傳令兵一個接一個, 形勢越來越不妙, 前後方都有埋伏, 左側也有官軍伏擊, 右側雖無官軍, 卻是懸崖峭壁, 進退無路, 唯有死戰。
“傳令, 各軍將士, 現已陷入重圍, 命各軍將士奮力殺將出去, 一齊向縣城大營方向衝殺!”周倉是先鋒官, 他也覺得現在不是演戲的時候了, 大丈夫自該有所擔當。
“是!”
“是!”
“是!”先鋒部隊如山呼海嘯般響應將令。
一時間, 兵器碰撞聲, 人馬嘶喊聲, 叫殺聲, 弓箭從天而降的呼嘯聲, 亂作一團, 只聽得黃巾軍大部分人都向著縣城方向衝殺過去了。
官軍的人馬緊隨其後, 一併截殺而去。
約莫只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倉穀嶺只剩下瀕死之人的呻吟聲, 汩汩湧動的血流聲。
陣亡將士一堆又一堆, 黑漆漆的夜色下, 根本分不清哪是黃巾軍,哪是官軍;仿佛間,靠近懸崖側的一堆屍體中有個人爬了出來,正是周倉。抹了抹一臉的血,順著幾個火把的亮光,辨認著縣城的方向,滿地都是死人,看來只要順著這個方向走過去,就能趕得上黃巾軍大部隊呢——這齣戲,周倉已經演得很熟了。
正在得意之時,斜刺裡沖出來一個騎馬的白袍小將,一槍橫在周倉面前,“周倉,還不速速歸降?!”
周倉跪拜而降,心中早已另有劇本。
根本分不清哪是黃巾軍,哪是官軍;仿佛間,靠近懸崖側的一堆屍體中有個人爬了出來,正是周倉。抹了抹一臉的血,順著幾個火把的亮光,辨認著縣城的方向,滿地都是死人,看來只要順著這個方向走過去,就能趕得上黃巾軍大部隊呢——這齣戲,周倉已經演得很熟了。
正在得意之時,斜刺裡沖出來一個騎馬的白袍小將,一槍橫在周倉面前,“周倉,還不速速歸降?!”
周倉跪拜而降,心中早已另有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