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記——我喜歡看人，尤其是她們的手

聽一個人說過， 他喜歡看樹， 無聊時會凝視一棵樹許久。 我喜歡這樣的小人物， 姿態低微， 像清晨樹葉上凝結的雨露， 他對這樣美麗的自我一無所知，

而這樣的他卻讓我忽然覺得生活也有細緻高貴之處， 值得付出我們的思想並靜靜地歡喜著。 而我喜歡看人， 尤其是她們的手。 看一個人說話的動作， 手長得比臉真實， 手不會掩飾自己， 它毫無遮掩地記錄著時光的褶皺。

十年前， 我曾經與一個女子在梧桐樹下閒聊， 這幾年我已漸漸記不清楚她的臉， 可是她的一雙手仍未曾讓我忘記。 她的手指紋理清晰， 手指上沒有戴任何飾物， 圓潤肉感的手掌透著母性光澤， 小手指上有一顆若隱若現的黑痣。 我是一個不會對言語內容保持長時間專注的人， 但我不可抑制對形狀色彩畫面投入盡可能的關注。 她的手讓我印象深刻， 這雙手象主人一樣淡然溫暖無害。

直到如今我才明白， 平凡是最極致的美。 想起以前忽略很多美好的東西， 大多數時候把注意力停留在一些表層華麗的事物上。 我喜歡看別人工作時的樣子， 他們太專注於手裡的事情， 完全感覺不到我窺視的內心。 那些毫不掩飾自我的手是有力量、有把握的。 在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 走過一些小手工作坊， 可以看到工匠在光線不太明亮的木頭案桌上工作， 純手工製作的物件總有一份拙樸靜怡之味， 它們不同於工業化流程下產生的東西， 因為每一件手工制作品都是唯一的， 有不同的缺憾和幽默感。

因為喜歡印章， 更倍加欣賞懂得篆刻的人。 一方冰涼如水的石料， 被陌生、粗糙的手指鉗住， 刻刀鋒利無比， 沿著石料刻面上的字跡線條小心翼翼艱難而行。

篆刻的人常年握刻刀， 拇指與中指都變形， 蒙著灰白石粉的指節凸起， 皺紋橫生。 從事篆刻的人大都年紀不小， 但我真的見過幾個年輕得一塌糊塗的。

八十年代後期真的很奇怪， 有那麼多喜歡半導體喜歡篆刻喜歡背著獵槍翻山越嶺的大男孩。 我少年時特別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喜歡篆刻這樣辛苦而危險的事情， 稍不留神就會劃傷自己。 我常常在他們“工作”時靠在桌子邊上， 看他們年輕美麗的手指握著刻刀， 像潛水的小動物屏住呼吸， 下巴幾乎要挨著手裡的石頭、木料之類， 把自己弄得特別專業特別可愛。

當我手裡握著一枚小小印章， 我相信世界上確實有天使親吻過那個篆刻之人的手，

不然， 怎麼可以完成這樣精細完美的物件。 那樣的完美不一定是最精緻， 但純手工打磨的東西本身一定附有主人的氣息和靈魂， 可以感受到那顆執著認真的心。 有的印章頂上還刻了一頭憨憨小獅子， 迎著日光反射出凝凍的色澤。 越樸素的手， 越有著一種雕塑般凝結時光的能力， 那些手還傳遞著與心臟一致的體溫， 他們給予過、堅持過， 擁抱過， 真實地拂過那些優雅的時光， 把永久的記憶刻在別人的心裡。

——end

作者：黃丹妮（圖片來源於網路， 侵刪）

支援原創！平凡人依然可以做公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