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漠
選文|老子的心事--雪煮《道德經》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在破執中惜身
道家很重視身體, 所以有很多健身之法, 追求長壽、強身健體。 它源於老子惜身的理念。 身體是精神的房屋, 身體是神廟, 肉體是神靈的宮殿, 所以, 對身體的熱愛是必要的。 但佛家有另一種觀點。 佛家追求破除對身體的執著, 首先破的就是身執, 也叫我執。 佛家把我執和身執作為人生中最大的敵人。 最明顯的就是苦行僧。 當然, 佛教更提倡中道。
我看過很多關於苦行僧的資料, 最早的時候, 和尚頭上燙戒疤。 後來出現了燃指供佛。
諸如此類的做法, 都是在表達自己對身體的不在乎。
還有一個例子也很有名:二祖向達摩求法時, 達摩說, 除非天降紅雪, 否則自己是不會傳法給他的。 於是, 二祖馬上就砍斷了自己的胳膊, 鮮血染紅了雪地, 也等於天降紅雪了。
我的《光明大手印:實修頓入》中, 有段偈頌,
心極法依止, 思維暇滿時。
無常若現前, 除法無依止。
極致的心靈訓練要以正法為依託和依靠, 要多想一想:如果這個身體毀壞了怎麼辦?我們還能依靠什麼?我們只能依靠正法——也就是真理, 才能解脫。 你可以想一下, 那麼多人拼搏了一輩子, 什麼都有了, 家庭也很美滿, 突然有一天, 他猝死了, 他的事業地位和財富也都不屬於他了, 他生前的好名聲也會慢慢地消失, 他什麼也留不下。 怎麼辦?佛家知道人必然有這麼一天, 所以不追求保全肉體, 只是依靠正法。 但道家卻注重修煉身體、以求長生。
法極窮依止, 淪為乞丐時。
亦不舍正法, 永無退轉時。
窮極死依止, 犧牲身命時。
一心系正法, 富貴勿貪癡。
不管修道多麼困難, 哪怕淪為乞丐, 吃不飽、穿不暖、沒地方住、不被人尊重、甚至餓死, 也沒關係, 也不捨棄正法、一心一意追隨真理, 永遠都不後悔退縮, 永遠不貪戀富貴權位。 在這裡, 佛道兩家有相通之處, 就是都不追求富貴權位。 但佛道兩家的底線不一樣, 正法也不一樣。 道家是惜命的, 道人希望能保全身體和性命, 他們的正法是丹道等;佛家的正法是解脫的空性智慧, 也就是真理, 佛教信仰者為了追尋真理, 可以捨棄一切, 連命都不要。
死極依荒溝, 棄屍荒野時。
如狗無尊嚴, 正念無顧忌。
死了怎麼辦?大不了被棄屍荒野, 狗見了叫狗吃掉, 狼見了讓狼吃掉, 沒關係, 哪怕沒有絲毫尊嚴, 我也不會捨棄正法、動搖正念。
事前無牽累, 事後無愧悔。
同行無執著, 金剛無能摧。
在這一點上, 佛道兩家是相通的, 因為佛道兩家都追求寵辱不驚。 做事前不會瞻前顧後, 事後也不會一直牽掛, 既不會後悔, 也不去愧疚, 做了就做了, 坦然接受一切。 只要沒有執著, 就連金剛鑽也摧毀不了你的道心。 雖然佛家和道家在這裡有相通之處, 但他們的程度還是不一樣。 道家的修依託於身體, 但佛家只注重自性。
出於人群日, 入于狗伍時。
捨棄諸塵累,
不管是在人群之中, 還是與狗為伍, 都不要緊, 能捨棄紅塵中的一切, 那麼超凡入聖就指日可待了。
過去有個狗大師,
叫古古如巴,
香巴噶舉的瑪哈瑪雅法就源于古古如巴。
古古如巴就是與狗為伍的人,
人們稱之為狗大師。
他老是跟狗在一起,
吃飯在一起,
睡覺也在一起。
有人也說,
這其實不是一群狗,
而是化現為狗的空行母。
《瑪爾巴傳》中記載,
瑪爾巴曾經去毒龍島——也就是狗大師的所在——向古古如巴求法。
當時,
古古如巴像鳥一樣蹲在樹下禪修。
古古如巴問他是誰的弟子,
他說他是那諾巴的弟子,
古古如巴就開玩笑說,
那諾巴哪有資格教弟子,
他能給弟子教什麼?然後就把教法傳給了瑪爾巴。
瑪爾巴回去之後,
把古古如巴的話跟那諾巴說了,那諾巴就反唇相譏道,古古如巴那麼醜,連個空行母都找不上,只能找一群母狗。其實,那諾巴也在開玩笑,他和古古如巴心裡都很尊重對方。這故事說明,佛教修煉超越了一切外相,超越了所有的二元對立。
不過,道家也很了不起。道家煉丹多能長生。很多人先修命後修性,先修好身體,再提升智慧和境界,所以,道家有很多長壽者,上百歲的有很多。不過,全真七子不長壽,他們大多五六十、六七十就死了。他們的長生是靠陽神來實現的,他們全都修成了陽神。據說,這個身子一旦修成,他的肉體就算腐爛了也沒關係。如果他們接著往下修,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也能修成大羅金仙,也能解脫,只是有志於此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會執著身體。如果執著於身體,就容易變成守屍鬼,得不到終極解脫。
中國最偉大的貢獻之一,就是內丹修煉之法,這是生命科學領域的一個了不起的發現,也是中國對人類最偉大的貢獻之一。但有時,對身體的執著,也會障礙解脫,所以,到了清朝時期,道教開始學習禪宗,強調明心見性,強調心性訓練,強調長生後的破執,出現了許多非常了不起的人。這是中國道教的一次革命。
最有意思的是,我修密乘時,發現密乘和道家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道家的武火,有點像密乘的寶瓶氣;道家的存想,很像密乘的觀修;道家的天尊,很像密乘的本尊。注意,實際上本尊和天身合在一起,就是天尊。
我還看過一個資料,西元4世紀前後,印度有個叫吉祥獅子的人,他是蓮花生大師的師父,他不是印度人,而是中國人,他精通道教的丹道。當時的印度有一種大支那功,被認為是來自中國的一種法門。我覺得,佛道兩家在那個時候,曾經在印度有過相遇。我說的“相遇”,就是相互學習、相互影響的意思。
所以,到了後來,佛道兩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都有對身的訓練。密乘中的動功,如大禮拜,還有香巴噶舉的奶格體操等,都是對身體的訓練,也都是非常樸素的瑜伽。它們的目的,都是打通中脈,有點像道家的導引術。佛家也有很多長壽的高僧,比如虛雲老和尚,他活了一百二十歲,瓊波浪覺活了一百五十歲,熱羅多吉紮活了一百八十歲,唐東喇嘛也活了一百二十歲。他們都是在破執境界中實現長生的。而且佛家也有長壽法,比如香巴噶舉就有長壽法的傳承,它跟道家有點相似,都強調身體。
在現在這樣的時代,我們過分強調身體不好,不在乎身體也不對。比如,有些人過分愛惜身體,吃很多保健品,老是干預身體,結果把身體給吃壞了。相反,我年輕時很不在乎身體,每天睡得很少,更多的時間用於禪修。如果定力很好的話,禪修可以代替睡眠,那麼就沒關係;如果定力不夠,睡眠時間過少,會影響健康的。所以,我提倡中道是,過猶不及。
要適度地愛護身體,按時作息,科學飲食,每天鍛煉,像《黃帝內經》所說的那樣,遵循身體的規律養生。因為,身體是生命的載體,我們必須尊重它、愛它。同時,我們要像愛自己的身體一樣,珍惜自己的事業,愛惜別人。老子說愛天下,我們就把家庭、事業、朋友和家人當成天下,像愛惜自己一樣愛惜他們,也像愛惜他們一樣愛惜自己。慢慢地,我們把對自身的愛放大、讓它遍及出去,也把對天下的愛收攝於心,讓兩者達成一味。
生命非常脆弱,每個人都必然慢慢老去,不要為一些未來不可能發生,或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擔憂,從容地活好每個當下。身心皆修,讓自己的生命成為道的載體,讓世界變成調心的道具。久而久之,我們就能寵辱不驚、物我兩忘、逍遙自在地度過一生。
把古古如巴的話跟那諾巴說了,那諾巴就反唇相譏道,古古如巴那麼醜,連個空行母都找不上,只能找一群母狗。其實,那諾巴也在開玩笑,他和古古如巴心裡都很尊重對方。這故事說明,佛教修煉超越了一切外相,超越了所有的二元對立。不過,道家也很了不起。道家煉丹多能長生。很多人先修命後修性,先修好身體,再提升智慧和境界,所以,道家有很多長壽者,上百歲的有很多。不過,全真七子不長壽,他們大多五六十、六七十就死了。他們的長生是靠陽神來實現的,他們全都修成了陽神。據說,這個身子一旦修成,他的肉體就算腐爛了也沒關係。如果他們接著往下修,煉神還虛、煉虛合道,也能修成大羅金仙,也能解脫,只是有志於此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會執著身體。如果執著於身體,就容易變成守屍鬼,得不到終極解脫。
中國最偉大的貢獻之一,就是內丹修煉之法,這是生命科學領域的一個了不起的發現,也是中國對人類最偉大的貢獻之一。但有時,對身體的執著,也會障礙解脫,所以,到了清朝時期,道教開始學習禪宗,強調明心見性,強調心性訓練,強調長生後的破執,出現了許多非常了不起的人。這是中國道教的一次革命。
最有意思的是,我修密乘時,發現密乘和道家有很多相似之處。比如,道家的武火,有點像密乘的寶瓶氣;道家的存想,很像密乘的觀修;道家的天尊,很像密乘的本尊。注意,實際上本尊和天身合在一起,就是天尊。
我還看過一個資料,西元4世紀前後,印度有個叫吉祥獅子的人,他是蓮花生大師的師父,他不是印度人,而是中國人,他精通道教的丹道。當時的印度有一種大支那功,被認為是來自中國的一種法門。我覺得,佛道兩家在那個時候,曾經在印度有過相遇。我說的“相遇”,就是相互學習、相互影響的意思。
所以,到了後來,佛道兩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大家都有對身的訓練。密乘中的動功,如大禮拜,還有香巴噶舉的奶格體操等,都是對身體的訓練,也都是非常樸素的瑜伽。它們的目的,都是打通中脈,有點像道家的導引術。佛家也有很多長壽的高僧,比如虛雲老和尚,他活了一百二十歲,瓊波浪覺活了一百五十歲,熱羅多吉紮活了一百八十歲,唐東喇嘛也活了一百二十歲。他們都是在破執境界中實現長生的。而且佛家也有長壽法,比如香巴噶舉就有長壽法的傳承,它跟道家有點相似,都強調身體。
在現在這樣的時代,我們過分強調身體不好,不在乎身體也不對。比如,有些人過分愛惜身體,吃很多保健品,老是干預身體,結果把身體給吃壞了。相反,我年輕時很不在乎身體,每天睡得很少,更多的時間用於禪修。如果定力很好的話,禪修可以代替睡眠,那麼就沒關係;如果定力不夠,睡眠時間過少,會影響健康的。所以,我提倡中道是,過猶不及。
要適度地愛護身體,按時作息,科學飲食,每天鍛煉,像《黃帝內經》所說的那樣,遵循身體的規律養生。因為,身體是生命的載體,我們必須尊重它、愛它。同時,我們要像愛自己的身體一樣,珍惜自己的事業,愛惜別人。老子說愛天下,我們就把家庭、事業、朋友和家人當成天下,像愛惜自己一樣愛惜他們,也像愛惜他們一樣愛惜自己。慢慢地,我們把對自身的愛放大、讓它遍及出去,也把對天下的愛收攝於心,讓兩者達成一味。
生命非常脆弱,每個人都必然慢慢老去,不要為一些未來不可能發生,或永遠不會發生的事擔憂,從容地活好每個當下。身心皆修,讓自己的生命成為道的載體,讓世界變成調心的道具。久而久之,我們就能寵辱不驚、物我兩忘、逍遙自在地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