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老了（組詩）
文/賴 子
選稿：中鄉美駐桂林選稿基地主編 綠蔭
文圖編輯：丁錄年 柳絲青青
他們好像是迅速老去
河流露出肋骨
山林茅草叢生
村口的老槐樹閉著眼
絮叨著什麼， 我聽不懂
我看不得他們就這樣老去
我的嬸嬸與大姐
開春笑盈盈像剝開殼的春筍
一到深秋
我寧願是我老去
他們一老就掉渣
一老就沒了蹤影
弄堂風從這頭吹到那頭
整個村莊， 空蕩蕩的
一個糊塗的老傢伙
不是喝高了
就是睡久了
花香滑落
撿些枯枝與茅草
為剩下的愛搭個巢
塞些鳥鳴與風聲
露珠滾動
從沒安分守著水的韻律
鄉村有時必須
面對這樣忘情的浪子
黃泥小屋與遺棄的瓶瓶罐罐
去年種下的雨水
還沒發芽
想起今生欠下那麼多債
日子彎曲
一坡的花香滑了下來
年過花甲的奶媽
看見卷土而來的車子
慌了手腳
一會掃塵、一會捧起罐子
那盛滿光陰的罐子呀
什麼時候竟碎成幾片
荒蕪
求你， 別插手
菜園荒蕪的愛情
荒了， 就繼續荒著
萌生的愛
還要等一段時日
才會開花
開不了花， 也沒事
蚱蜢這天生浪蕩子
最喜歡插腿葉間枝頭
當然， 蜜蜂也
總是駕著小飛機， 四處尋芳
紅辣椒幾株
紫茄子有纖細的腰
偏西的菜園
因為日頭， 與我的懶散
已被那些老光棍笑話
風吹過， 帶來萬物的喜悅
與喘息
野草， 野花， 要長就長這
鋤頭已經生銹
唯獨， 愛你
用去我剩下來的時光
夜裡趕路的大伯
為了看他的女人
大伯半夜點著松明
他要走四十多裡的山路
趕到縣城， 趕到病床前
其實到城裡有趟早班車
但他更相信
自己腿腳的力量
他到達城裡
早班車也到了
他說：我的步子都趕得上車
這剩下的錢
可賣一包藥
如剩個十趟
就可以掛一瓶藥水了
大伯今年76歲了
他從沒為坐車
花過一份冤枉錢
回鄉寄懷
即使雷聲再響
地下的人也張不開嘴
地面的裂縫
是怎麼回事
萬物屏著氣息， 顫抖
靈魂出竅
膽小鬼才堵著耳朵
幸好， 我沒被雷電追趕過
天空的那道閃亮的傷痕
與我無關
痛是常有的事
有時候， 我愛沾點糖
那天， 我到鄉下
廢棄的老家
荒草佔據半壁， 坼裂的地面上
我看見， 那麼多忙碌的腳印
是螞蟻的
它搬走我帶不了的光陰
與深深負疚
賴飛明， 筆名賴子， 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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