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城市, 沒有摩天大樓, 沒有高級娛樂會所, 沒有豪華購物場所, 這只是一個小城市。 它曾經繁華, 但是它的繁華已被裝進博物館。 市里的領導換了一茬又一茬, 但這裡的經濟居然像河水一樣平穩, 從沒有漲潮的時候。
在一個社區的角落處, 有一家麵館, 借著樹蔭, 連著房子, 搭了個架子。 這家麵館開了十來年, 小城的房價漲了好幾回, 但這裡面的價格卻從未變過。 這裡的面很地道, 街上的小販, 著急忙慌上學的學生, 單位的上班族都是這裡的食客。 偶爾有幾個忘帶錢來吃面的, 老闆娘也笑呵呵地賒給他們。
老王是這裡的常客, 一個公職人員, 拎個公事包上下班, 單位有食堂, 但他自打這裡開張, 每天上班之前就會腆著個肚子來這裡下碗面。 老王認識人多, 邊吃面邊和這裡的人嘮嗑, 當然奉承的人居多, 這對老王來說是一種享受。
開麵館的是一對中年夫婦, 賣的是手抓面。 男的特別精幹, 理個小平頭, 脖子上搭條毛巾, 不管冬暖夏涼, 穿個汗衫。 他很少搭訕客人, 除非碰上個老主顧, 才會停下手裡的活, 燒根煙和你嘮上幾句。 大家只知道他姓李, 習慣叫他老李。 女的一臉富態, 嗓音很脆, 一笑起來, 聲音能傳出幾條街。 社區的人們但凡聽到這聲音起來, 就會很自然地從周公的夢中蘇醒過來。
一大早, 老王照例來到麵館, 找個角落坐下, 愣愣地看著麵館裡來來往往的身影。 見到些許熟人, 老王連打哈哈的神氣都沒有, 乾脆將臉蛋別到了牆角面攤上。 熟客們也不再搭理他。 水是燒開的, 女的極熟練的從面攤上撿起一捆濕面, 不用稱, 差不多就是你要吃的那個分量。 把面下鍋, 等到面伴著水花上浮, 再稍等就出鍋了。 碗裡有預先加進去的佐料, “哧溜”一聲, 放進燒化了的豬油, 再拌點花生醬, 放點蔥, 整條街上都彌漫著香氣。
正看得出神, 一碗面“騰”地放到了面前。 一個黑影坐了下來, “劈嗒”燒起一根煙來。 不知是煙熏了眼睛, 還是給面燙到了, 老王差點流出淚來。 一時之間竟不知怎麼向老李開口。 老王攪了拌, 拌了攪, 這面近乎吃到晌午。 臨走只向老李撂下一句:上頭來人調查了。 至於調查什麼, 老李不是很清楚。
連著幾天, 老王都沒再來麵館。 老李從大傢伙臉上詭異的笑容裡猜出:老王犯事了。 麵館裡的生意依舊熱鬧, 熟客們也漸漸把老王給忘了, 只有老李有時會愣愣地出神。
老王最後一次來, 那天剛好下雨。 他的臉明顯消瘦了很多, 眼圈是凹陷的, 頭髮是淩亂的, 肚子也似乎乾癟了許多, 雖然還是穿著西裝打著領帶。 老李像沒事似的,
一碗面就是一碗面, 它做不成大餐。 如果硬要和別人比, 拿別人當鏡子, 那八成就是個呆子。 說話間, 老李扯掉了毛巾, 一條長疤像蜈蚣一樣盤在他的脖子上。 老王當時就震驚了。 一個如此老實沉默的漢子竟有如此不堪的過去。
原來十八年前, 老李年輕氣盛, 做夢都想發財, 鑽進了傳銷的圈子, 他還拉進去村上一票人, 後背的疤就是被村上急紅眼的人給砍的。 後來圈子黃了, 作為負責人, 他被判了刑,
聽完了故事, 老王慢慢緩過神來, 呆滯的雙眼似乎也有了些光芒。 他重重地放下碗筷, 揣上公事包, 立起身, 頭也不回地沖進了雨幕。 老李靜靜地看著老王離去的身影, 臉上飄過一絲笑意, 直到老闆娘火急火燎地聲音炸裂在耳畔, 他才回過神, 忙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後來老王再也沒出現, 聽說他是自首去了。為了什麼,眾說紛紜。後來又聽說老李是個退伍軍人,那刀疤是他在與劫匪的搏鬥當中留下的。
幾年後,舊城改造,老李的麵館被拆了。不久,這條街上又新起了一家麵館,叫“從頭再來”。開張那天,社區好多人都去捧場,老闆竟然還是老李,後面還跟著腆著肚子的老王。
聽說他是自首去了。為了什麼,眾說紛紜。後來又聽說老李是個退伍軍人,那刀疤是他在與劫匪的搏鬥當中留下的。幾年後,舊城改造,老李的麵館被拆了。不久,這條街上又新起了一家麵館,叫“從頭再來”。開張那天,社區好多人都去捧場,老闆竟然還是老李,後面還跟著腆著肚子的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