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紅在童年裡
在老家， 有柿子樹的地方， 一定會有人家。 因此， 在山裡行走， 口渴了， 想找水喝， 不需要看別的， 只要看見一棵高高的柿子樹，
古詩說， “山重水複疑無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這詩， 實在應該為“山重水複疑無路， 柿樹葉紅又一村”。
這詩是陸遊寫的。 可惜， 南方紅葉是烏桕， 很少是柿樹。 柿樹， 大概北方為多， 南方較少吧。
這， 是南方風景的損失。
01
在故鄉， 柿子樹一般就栽在門前屋後，
柿樹花落地， 仍四瓣， 厚厚一層， 由於厚實， 不會摔壞的。
那時， 我們一群小孩子， 就嘰嘰喳喳地在樹下揀拾著， 用線穿了， 掛在脖子上， 做成項鍊的樣子。 我當時很小， 作成柿花項鍊後， 掛在脖子上， 睡覺也不解下。 娘說， 不解， 可是會壓壞的， 到時就戴不成了。
我聽了， 戀戀不捨地取下。 第二天天一亮， 揉著眼睛坐起來， 就要我的項鍊。 娘從桌旁拿出， 給我戴上。 我高高興興地跑到院子， 向其他的夥伴炫耀著。
這項鍊， 一般女孩戴著。
男孩很少有人戴的， 如果戴， 會被別的男孩笑喊小丫頭的。
男孩撿了小小的柿子， 必須是牛心柿子， 將柿蒂摘下， 插上一根小小的棍子， 做成螺旋， 在平地上一旋， 就飛快地轉起來， 很快， 嗖嗖的。
女孩和男孩的愛好， 很小的時候就不一樣。 可我不知咋的， 就愛項鍊。
02
柿子中， 牛心柿子是最好吃的。
牛心柿子，
牛心柿子好像特別容易熟。
牛心柿子一紅， 就晶亮晶亮的， 好像用手指一彈， 就會彈出紅色的汁液。 那時， 我就圍在樹下轉著， 偶爾的， 會有柿子熟透了， 再也掛不住了， “咚”地一聲落下來， 落在地上， 就破了， 柿液四流。
紅柿子落在地上的柿葉上， 當然好， 柿子沒沾上泥巴。 我會把柿子吃了， 柿子皮也吃了。 樹葉上沾著柿汁， 我會拿了樹葉， 輕輕地舔著， 眯著眼， 輕輕地， 如一只小狗一樣舔著柿葉。 一種清甜， 就會蕩漾在舌尖上。
我的鄰居小孩叫旺生， 很討厭的， 見了就笑， 就說：“真饞， 像小狗， 拖著一個長舌頭。 ”我拿石子扔他，
多年後， 當我再回頭遙望故鄉， 回想起孩童時的情景， 就會不由自主地笑了。
童年的秋天， 總是那麼疏朗、乾淨。 童年的天空藍盈盈的， 如一塊藍色的絲絨， 鋪展在小村的上空。
我們的童年， 在秋天下總是無拘無束的。
每一次， 在外地行走， 到了深秋， 看見一樹樹火紅的柿子， 我的眼淚就會不由自主地流淌出來。 我仿佛看見了我的小村、炊煙， 還有那些小夥伴們。
可惜， 他們也如我一般長大了， 提著行李， 各自東西， 行走在異鄉的土地上。 故鄉的柿子樹， 大概也成為了他們的念想吧。
03
四棱柿子有四個愣，如用模子倒出來的。小時，面對著一個個四棱柿子，我就傻傻地想，是誰用刀雕刻出來的嗎？哪是誰啊，該多厲害啊，竟然把這滿樹的柿子都雕刻出來了，比娘還厲害？
歲月，彈指一揮，我就長大了。再回到故鄉，看見那一樹樹的柿子，想到小時的傻想，就不由得啞然失笑。
童年的心如破土的芽兒，總是那麼嫩，嫩的水靈，也嫩得可愛。隨著走入塵世，一天天，我們的心成熟起來。有時，成熟並不是值得高興的。反而是天真，竟然如此可愛，如一粒粒透明的露珠，晶瑩透亮。
我家的門前，就有一棵四棱柿子樹。
年年，柿葉紅的時候，柿子也就紅了。我就拿了夾杆去夾柿子。夾下的柿子，總是帶著枝子，還有樹葉，拿在手裡，那一刻，我就如握著整個世界。
我吃柿子，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掰開，呱唧呱唧幾口就吃了。我會把柿皮咬破一個小小的洞，然後用唇嘬著柿皮，輕輕地吸，再輕輕地吸。
柿皮裡面，柿汁涼涼的，甜甜的，並不稠，如娘攪拌的糖水，但是紅的，又要稍微稠一點兒，帶著柿肉，被吸入嘴裡，滿嘴都是清甜的。
柿肉的甜不是純甜，是清甜。那種清甜，可意會不可言傳，很美。
妹妹每次柿子到手，就會幾口吃了，然後眼巴巴地望著我的柿子說：“哥，給我吃一口吧，只吃一口。”我把柿子遞給她，她拿著，就使勁吸，一口就將柿子吸癟了，吸成了一個空殼。然後，她眯著眼嘎嘎地笑著，就轉身跑了。
妹妹比我還要饞嘴。
那時，沒什麼好吃的，只有柿子能給我們帶來生活的甜味，生活的美好。
長大後，再談到小時吃柿子的事情，我們都會笑，都會想起那時的情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昨天發生的，可是，都已隨著歲月走遠了。唯一沒有走遠的是親情，在歲月裡，在記憶中，仍然年輕著，如柿葉一般，到了秋風吹過的時候，依然一片火紅。
04
前段時間，我從一個城市去另一個城市，參加朋友的畫展。走近展室，一片山水花草，撲面而來，將深秋的寒氣，一掃而光。
面前的畫，有清白奔湧的溪流，有如劍一般直立的大山，有虯枝盤曲的大樹。在一幅畫面前，我站住了。畫面，被一片紅色遮蓋著。紅色如霞，如葡萄酒，如女子的笑靨，在整篇宣紙上蕩漾著。紅葉裡，點點滴滴都是柿子，朱紅點染，紅的如珍珠，如血玉。柿林中隱隱約約有一角房子的痕跡。
山邊，有一掛溪流。
山腳，有黃色的菊花。
那一刻，我又如回到了小村，回到了童年，吟詩一首：“黃菊白露霜葉天，青衫猶自染寒煙。看罷畫展人一笑，柿子紅處是家山。”
畫裡的柿子，我看得出來，是鍋蓋柿子。
鍋蓋柿子簡直不叫柿子，是一件藝術品，一個個四棱柿子，就夠奇特了，它又在上面加了一個蓋子，更靈巧，秀透。小時，我們摘了一個鍋蓋柿子，拿在手裡，就如拿著一個玩具玩著，等到玩膩了，就扔了。娘見了，就會拾起來，放在窗臺上，幾天之後，柿子就紅了，拿著吃，仍甜甜的。不過，這種甜，總沒有柿子自己熟的有味道。
老鴰也喜歡吃柿子。
柿子紅了，老鴰就會飛來，嘎嘎地叫，站在樹枝上，得意地啄著柿子，啄幾下，還低著頭望我一眼，再啄幾下。
那是我的柿子哎。
我跳著腳喊著，拍著手趕著，可是，老鴰照樣呱呱叫著，啄著柿子。
當然，老鴰啄柿子，也並非全無好處。有時，柿子承受不住，咚地落下來，落在草地上，我一把撿起來，把老鴰啄過的地方用手刮掉，就吃起來。老鴰撲扇著翅膀，望望我，呱一聲叫，飛走了，一直飛到冬成家的柿子樹上去了。
那時，我和冬成剛剛吵過嘴。我才不告訴他呢，讓老鴰將他家的紅柿子吃完才好呢。
冬成說，他很喜歡老鴰吃他的柿子。
我聽了，睜大眼睛望著他。他搖著頭說，自己有彈弓，到時，一彈弓將老鴰彈下來，燒老鴰肉吃。我忙說：“給我吃點行嗎？”
他白著眼睛說：“不給。給你吃老鴰屁，饞死你。”
可是，他半眯著眼睛，一連彈出十幾顆石子，也沒有彈著老鴰一下。一次，彈出的石子險些打中他爸的頭，他爸氣得瞪著眼珠子要揍他。我十分希望他爸揍他，可是，他爸也就是舉了一下手，又放下了。
冬成說：“我才不怕我爸呢。”
他吸溜一下鼻子說：“我爸只會做樣子嚇唬我。”
接著，他再次開始他的彈老鴰燒老鴰肉的夢想，可是，從五歲會彈彈弓起，一直到十八歲，他一次也沒彈到老鴰，也沒吃成老鴰肉。
我呢，也很幸運地沒有被饞死。
現在，他也四十多歲了，去了西安，跟著兒子住著。西安城市裡有柿子嗎？不知他還記得小時彈老鴰的事不。城裡，一定是沒有老鴰的。
柿子紅了的時候，小村一片紅紅的柿葉。
柿子紅了的時候，太陽照過，暖洋洋的，我們的童年就在落滿柿葉的路上，嘰嘰喳喳地跑著，叫著，笑著，一直跑向遠處。
遠處，淡煙升起。
遠處，山歌陣陣。
(本文獲得“富四方”杯全國及海內外徵文一等獎)
作者簡介
餘顯斌，山東省旅遊發展委員會主辦山東海岱傳統文化研究發展中心承辦的2017年“講好山東故事”徵文大賽散文組二等獎獲得者。現任教于陝西省山陽縣山陽中學，《讀者》《意林》《格言》《百花園小小說》《新青年》《文苑》資深簽約作家，至今出版文集十二本：《最後的梵唱》《不是為一隻蝨子求情》《你若盛開，清香自來》《作證的石頭》《在文字的小巷》《紫藤花影》《捐款》《當青春還小的時候》《桃花眼》《給心靈一個假期》《誰在歷史深處高歌》《射中良心》。2003年寫作至今，在《福建文學》《人民文學》《百花園》《四川文學》《故事家》等幾百種報刊雜誌發表文章兩千餘篇七百余萬字，幾百篇被各種選刊選本選用，《父親和老黃》《廢墟的謊言》《拯救》《水色蕩漾的小鎮》等二百余篇文章在國、省、市各級徵文中獲獎，《知音》《生命的聲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輪中國月》等七十余篇文章被各種高考會考、聯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試選做考題，《敦煌感懷》被選入2013年八年級語文試用讀本，本人2008年入選全國十大小小說新秀，2015年入選“十大小小說作家排行榜”，曾受到過《瘋狂閱讀》《少男少女》《意林》《讀友》等刊物的獨家採訪和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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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 | 豬心
文章配圖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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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棱柿子有四個愣，如用模子倒出來的。小時，面對著一個個四棱柿子，我就傻傻地想，是誰用刀雕刻出來的嗎？哪是誰啊，該多厲害啊，竟然把這滿樹的柿子都雕刻出來了，比娘還厲害？
歲月，彈指一揮，我就長大了。再回到故鄉，看見那一樹樹的柿子，想到小時的傻想，就不由得啞然失笑。
童年的心如破土的芽兒，總是那麼嫩，嫩的水靈，也嫩得可愛。隨著走入塵世，一天天，我們的心成熟起來。有時，成熟並不是值得高興的。反而是天真，竟然如此可愛，如一粒粒透明的露珠，晶瑩透亮。
我家的門前，就有一棵四棱柿子樹。
年年，柿葉紅的時候，柿子也就紅了。我就拿了夾杆去夾柿子。夾下的柿子，總是帶著枝子，還有樹葉，拿在手裡，那一刻，我就如握著整個世界。
我吃柿子，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掰開，呱唧呱唧幾口就吃了。我會把柿皮咬破一個小小的洞，然後用唇嘬著柿皮，輕輕地吸，再輕輕地吸。
柿皮裡面，柿汁涼涼的，甜甜的，並不稠，如娘攪拌的糖水，但是紅的，又要稍微稠一點兒，帶著柿肉，被吸入嘴裡，滿嘴都是清甜的。
柿肉的甜不是純甜，是清甜。那種清甜，可意會不可言傳，很美。
妹妹每次柿子到手，就會幾口吃了，然後眼巴巴地望著我的柿子說：“哥，給我吃一口吧，只吃一口。”我把柿子遞給她，她拿著，就使勁吸，一口就將柿子吸癟了，吸成了一個空殼。然後，她眯著眼嘎嘎地笑著，就轉身跑了。
妹妹比我還要饞嘴。
那時，沒什麼好吃的，只有柿子能給我們帶來生活的甜味，生活的美好。
長大後，再談到小時吃柿子的事情，我們都會笑，都會想起那時的情景。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昨天發生的，可是，都已隨著歲月走遠了。唯一沒有走遠的是親情，在歲月裡，在記憶中，仍然年輕著，如柿葉一般，到了秋風吹過的時候，依然一片火紅。
04
前段時間，我從一個城市去另一個城市，參加朋友的畫展。走近展室，一片山水花草，撲面而來，將深秋的寒氣，一掃而光。
面前的畫，有清白奔湧的溪流，有如劍一般直立的大山，有虯枝盤曲的大樹。在一幅畫面前，我站住了。畫面，被一片紅色遮蓋著。紅色如霞，如葡萄酒，如女子的笑靨，在整篇宣紙上蕩漾著。紅葉裡，點點滴滴都是柿子，朱紅點染，紅的如珍珠，如血玉。柿林中隱隱約約有一角房子的痕跡。
山邊，有一掛溪流。
山腳，有黃色的菊花。
那一刻，我又如回到了小村，回到了童年，吟詩一首：“黃菊白露霜葉天，青衫猶自染寒煙。看罷畫展人一笑，柿子紅處是家山。”
畫裡的柿子，我看得出來，是鍋蓋柿子。
鍋蓋柿子簡直不叫柿子，是一件藝術品，一個個四棱柿子，就夠奇特了，它又在上面加了一個蓋子，更靈巧，秀透。小時，我們摘了一個鍋蓋柿子，拿在手裡，就如拿著一個玩具玩著，等到玩膩了，就扔了。娘見了，就會拾起來，放在窗臺上，幾天之後，柿子就紅了，拿著吃，仍甜甜的。不過，這種甜，總沒有柿子自己熟的有味道。
老鴰也喜歡吃柿子。
柿子紅了，老鴰就會飛來，嘎嘎地叫，站在樹枝上，得意地啄著柿子，啄幾下，還低著頭望我一眼，再啄幾下。
那是我的柿子哎。
我跳著腳喊著，拍著手趕著，可是，老鴰照樣呱呱叫著，啄著柿子。
當然，老鴰啄柿子，也並非全無好處。有時，柿子承受不住，咚地落下來，落在草地上，我一把撿起來，把老鴰啄過的地方用手刮掉，就吃起來。老鴰撲扇著翅膀，望望我，呱一聲叫，飛走了，一直飛到冬成家的柿子樹上去了。
那時，我和冬成剛剛吵過嘴。我才不告訴他呢，讓老鴰將他家的紅柿子吃完才好呢。
冬成說，他很喜歡老鴰吃他的柿子。
我聽了，睜大眼睛望著他。他搖著頭說，自己有彈弓，到時，一彈弓將老鴰彈下來，燒老鴰肉吃。我忙說：“給我吃點行嗎？”
他白著眼睛說：“不給。給你吃老鴰屁，饞死你。”
可是，他半眯著眼睛，一連彈出十幾顆石子，也沒有彈著老鴰一下。一次，彈出的石子險些打中他爸的頭，他爸氣得瞪著眼珠子要揍他。我十分希望他爸揍他，可是，他爸也就是舉了一下手，又放下了。
冬成說：“我才不怕我爸呢。”
他吸溜一下鼻子說：“我爸只會做樣子嚇唬我。”
接著，他再次開始他的彈老鴰燒老鴰肉的夢想，可是，從五歲會彈彈弓起，一直到十八歲，他一次也沒彈到老鴰，也沒吃成老鴰肉。
我呢，也很幸運地沒有被饞死。
現在，他也四十多歲了，去了西安，跟著兒子住著。西安城市裡有柿子嗎？不知他還記得小時彈老鴰的事不。城裡，一定是沒有老鴰的。
柿子紅了的時候，小村一片紅紅的柿葉。
柿子紅了的時候，太陽照過，暖洋洋的，我們的童年就在落滿柿葉的路上，嘰嘰喳喳地跑著，叫著，笑著，一直跑向遠處。
遠處，淡煙升起。
遠處，山歌陣陣。
(本文獲得“富四方”杯全國及海內外徵文一等獎)
作者簡介
餘顯斌，山東省旅遊發展委員會主辦山東海岱傳統文化研究發展中心承辦的2017年“講好山東故事”徵文大賽散文組二等獎獲得者。現任教于陝西省山陽縣山陽中學，《讀者》《意林》《格言》《百花園小小說》《新青年》《文苑》資深簽約作家，至今出版文集十二本：《最後的梵唱》《不是為一隻蝨子求情》《你若盛開，清香自來》《作證的石頭》《在文字的小巷》《紫藤花影》《捐款》《當青春還小的時候》《桃花眼》《給心靈一個假期》《誰在歷史深處高歌》《射中良心》。2003年寫作至今，在《福建文學》《人民文學》《百花園》《四川文學》《故事家》等幾百種報刊雜誌發表文章兩千餘篇七百余萬字，幾百篇被各種選刊選本選用，《父親和老黃》《廢墟的謊言》《拯救》《水色蕩漾的小鎮》等二百余篇文章在國、省、市各級徵文中獲獎，《知音》《生命的聲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輪中國月》等七十余篇文章被各種高考會考、聯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試選做考題，《敦煌感懷》被選入2013年八年級語文試用讀本，本人2008年入選全國十大小小說新秀，2015年入選“十大小小說作家排行榜”，曾受到過《瘋狂閱讀》《少男少女》《意林》《讀友》等刊物的獨家採訪和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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