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找茬兒, 可以多誇張呢?
魯達去找鄭屠, 先要他親自切十斤精肉, 細細切做臊子;又要十斤肥肉, 也要細細切做臊子;最後要十斤寸金軟骨, 也要細細切做臊子——經典橋段, 盡人皆知。 鄭屠煞是可憐:一個橫行當地的個體戶, 還得親自動手。 十斤精肉, 怕是要包餛飩, 肥的切了何用?被魯達一喝, 只好埋頭繼續切;臨了聽說寸金軟骨要切臊子, 已知道是拿自己做耍了, 還是只能半惱半笑地來一句:不是拿我開玩笑吧?
都知道諸葛亮平南蠻。 先前南蠻造反時, 孟獲是這麼遊說當地酋長的:
“官府想要黑狗三百頭,
酋長們氣壞了:這不是找茬嗎?造反吧!
無論是孟獲虛構的找茬, 還是魯達找鄭屠的茬, 都有個共同特點:訴諸權力。
孟獲虛構的找茬根源來自蜀漢官府;魯達找茬的底氣來自經略府。
而當代日常生活裡, 老闆找茬的底氣來自於資本, “你是給我打工的!”
反過來, 如果找茬的對方並沒有淩駕于你的權力或資本——既不能壓迫你, 又不付你錢——為什麼你還會聽任被找茬兒呢?
您大概會想:是因為善良吧?
然而未必如是。
美國心理學家萊斯·巴巴內爾有過一個說法:
善良的人害怕敵意, 於是用不拒絕來獲得他人的認可。 在他們的想像中, 只要隱忍對方的惡意甚至找茬兒,
大部分友善的女性一輩子都會被痛苦、鼓勵、空虛、罪惡感、羞恥感、憤怒和焦慮折磨。
巴巴內爾給這種病態人格取名為“取悅病”。
可以這麼說:友善是好的, 但過於友善, 卻不太對。
生怕遭到拒絕, 生怕自己得不到認可。 於是這種人很敏感, 很容易被人影響。 於是有求必應, 不懂拒絕, 哪怕為難自己。 自己從不主動去做任何越界或“可能”越界的事。
先得定義下:“過分友善”, 是指那些比普通的友善更周到、更低調、更敏感於外部世界的評價、更膽怯、更不願意表達自我觀點、為他人犧牲自我的底線更低、濫好人到了超越義務的人。
哲學家克爾凱郭爾的朋友說過, 他“會被一句玩笑話摧毀”。 卡夫卡則說過, “任何障礙都可以將我克服。
克爾凱郭爾是超虔誠的基督徒。 他受到的宗教壓力很大。 卡夫卡則受到了父權方面的壓力。
大體來說, 這類“過於友善”的人, 應該在精神上受到一個社會性的壓力, 而逐漸在自我與外界的選擇判斷上產生變化。
也就是說, “我的價值”和“社會/他人/集體/外界的價值”之間, 如何平衡的問題。
在物質世界生存, 社會大合作的前提下, “利他”是獲得更好物質條件的基本方式(無論勞作生產、商務買賣還是公共服務)。 於是, 都很容易接受“我的自我判斷是無價值的——只有滿足了公共利益以利他為至上才能夠有好的物質生活——獲得他人承認才是人生的價值所在”的觀點。
等一個人把“自我價值”壓到最低, 把“他人價值/公共觀點”抬到最高之後,
在現代社會, 這種心理很常見。
因為互聯網的普及, 社交面的多樣, 某種情況下, 公共社會(許多時候是一個人自己虛擬出來的公共社會), 形成了一個, 類似於古代官府或鄭屠眼中經略府的一個, 權力存在。
一個人容易接受周遭的思潮、感受到公共觀點的壓力, 接受“利他是好的”、“自我價值低於公共價值”的觀點, 從而逐漸失去對自己的肯定, 變得過分友善, 或者被迫假裝友善, 容忍他人的惡意甚至找茬。
他們不是沒機會置疑自我價值和公共利益之間的平衡, 但他們沒機會去理性思考“我的自我價值認定是否過低了”,
然而, 未必需要如此。
解除這種心理狀態, 一個簡單的方法是:不要過度自覺地去附和“公共認同”。
可以先從“我要什麼”開始思索。
事實是, 大多數你所做的讓步與犧牲, 並無法讓試圖找茬的人們感到滿意與歉疚:因為並非每個人都對等地具有同理心。
讓步, 許多時候, 並不會帶來相應的溫和對待(如上所述, 有同理心的人, 最初就不會來找茬;這類人更類似於見血鯊魚, 需要的是進一步的傷害),只會帶來變本加厲與得寸進尺的找茬兒。
所以,不要在口是心非之間保持一種類病態的沉默和低調,不必太去附和公共認同——在不違反公共認同的底線下,你是可以自由地,不那麼友善的。
尤其在這個,每個人都會找你茬兒的時代。
需要的是進一步的傷害),只會帶來變本加厲與得寸進尺的找茬兒。所以,不要在口是心非之間保持一種類病態的沉默和低調,不必太去附和公共認同——在不違反公共認同的底線下,你是可以自由地,不那麼友善的。
尤其在這個,每個人都會找你茬兒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