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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紅旗:苗年

陳紅旗 《苗年》油畫 200x180cm (2017年)

昨天, 我在滾渦水的哥哥滾鬧水家過苗年, 這是我在岜沙度過的第二十七個苗年了。

陳紅旗《滾渦水》油畫 30*25cm (2004年)

滾鬧水家還是和過去一樣:漆黑的木屋, 木柱上面掛著小黃燈, 房屋中間擺放著一個隻剩下半邊的圓桌, 上面放著一隻煮熟的土雞、醃肉和一盆用米湯水煮爛的白菜, 牆邊上有一台舊電視機, 裡面播放著一對苗族情人在坡上對山歌的畫面, 那聲音幽幽漫長。

陳紅旗和滾鬧水夫婦合影(2018.1.17)

我們高興地喝著米酒, 回憶著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那時我每次來岜沙, 經常住在滾鬧水家, 白天跟著他們上山放牛、放雞鴨, 晚上睡在吊腳樓的地板上, 他家僅有3床破爛的被子, 便拿出一床給我蓋, 那被子已經用了幾十年,

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潮濕汗味, 我只好用毛衣和外套擋住鼻子和嘴, 風從木地板中的縫隙裡吹著我的背, 我就這樣睡著了。 第二天, 天還未亮, 吊腳樓下面的公雞發出陣陣打鳴聲, 鴨子在嘎嘎的叫, 牛在哞哞的響, 還有人在地板上急走的聲音混成一片……談笑中, 我們給滾渦水打通了電話, 問候之後, 我問她, 當時為什麼要跟那個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榕江歸上村苗寨羅漢私奔?她用熟悉的漢話高興地告訴我:“陳老師, 我當時快25歲了, 岜沙沒有哪個男孩要我, 如果我再不嫁人, 就嫁不出去了!”她和那個羅漢面也沒見過, 只通過幾回電話, 那年剛過完苗年, 她躲著家人, 便獨自一人跑到縣城找那個羅漢過了。

陳紅旗《滾渦水》油畫 159x150cm (2006年)

陳紅旗《滾渦水懷春》油畫 153x150cm (2006年)

岜沙青年男女歷來都是不同姓氏相互自由戀愛通婚, 只有很少幾個的女孩找不到羅漢, 便嫁到別的苗寨, 岜沙男子至今不和外面的女人通婚, 無論外出打工、當兵、讀書都是回寨子取岜沙女孩, 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今天。

陳紅旗《篝火》油畫 320x140cm (2006年)

象滾渦水這樣私奔的事在岜沙也很少見到。 滾渦水家中為這件事情非常氣憤。 渦鬧水帶著七、八個羅漢趕到溶江歸上村找妹妹, 沒想到被對方趕出村子, 他不幹心, 又帶了十八個羅漢扛著傢伙連夜趕回歸上村找妹妹, 還是被追打出了寨子, 他只能遠遠地看見妹妹在哭。一年半過後,滾渦水才給家中打來了電話:"我和羅漢在太原打工,已經生了一個女孩,我們很好,請父母放心!"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男一女,大的女孩已經五歲,小的男孩已1歲半,去年搬進了榕江縣廉租房。

陳紅旗《守堖》油畫 150x140cm (1998年)

第二天,我想是岜沙人守堖的日子,岜沙的苗年期間都有守堖的習俗,過去守堖是守寨守糧倉,後來天下太平,守堖就變成了男孩女孩談戀愛的場所,不同的姓氏都有自己的守堖坡,照往年習俗,今晚孩子們都要上山守惱。

陳紅旗《密愛》油畫80x60 (2014年)

我來到馬路上,黑暗中,看見一群群女孩子們穿著漂亮的苗裝,頭上的銀花閃閃發亮,她們從我身邊走過。路邊上新開了兩家城裡人的超市,一些女孩站在屋簷下玩手機,不時發出陣陣笑聲,我再往前走,看見一個叫“甜心”的白色小店,兩群男孩擁擠的圍著桌子邊上玩手機。岜沙有這麼多人玩手機?我不知所解,便來到了廣場的長廊邊,看見幾個十多歲點的女孩靠在長椅邊玩手機。黑暗中,手機的微弱光線照亮了她們幼小的面孔,我想跟她們說話,可她們光顧著玩手機不理睬我。我仔細觀察她們,岜沙的女孩比過去的長得更加漂亮,也多點機智。我看見一個女孩對著手機用語音講話,沒過一會,對方發來回音,這個女孩興奮的告訴邊上的女孩,她說:“她們叫我們過去”,我抓緊時間地又問:你們為什麼還不上山守堖呢?一個小女孩告訴我說:“昨天我們撿了兩捆柴放在山上,今天去看不見了,所以今晚我們不想去守堖了!”在後來的交流中,我知道了她們四個都姓王,王甫拉、王窩丟、王污水、王撈拉,住在王家寨。一聽到王家寨,我便激動起來,我說你們知不知道寨子裡的五保戶,她們回答說:"知道!"我接著說:我寫過《王家寨的五保戶》的文章,她們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我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中的文章問她們能不能讀給我聽,她們看了一下高興的說:“可以”。四個女孩站著圍在一起,低著頭,在漆黑的夜裡,開始朗誦著《王家寨的五保戶》。

王甫拉、王窩丟、王污水、王撈拉在讀《王家寨的五保戶》(2018.1.17)

她們是那般聚精會神,臉部被微弱的手機螢幕照亮,表情是那般單純、美麗,我聽到她們幼小、純淨的朗誦聲,我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我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終於找到了岜沙的根,這些故事終於回到了它的家中。她們讀著讀著就像描寫著她們自己家中的故事,愈讀愈自信、愈讀聲音愈大,我想此時她們也和我一樣,非常的激動,為自己的家鄉而驕傲。不一會,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微弱的光線下,細細的雨絲像一根根銀色的線,劃破黑暗,打在她們挽起的頭髮上,打在閃閃發光的銀花上,打在她們細嫩的皮膚上,她們的聲音變得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大,這天籟般的聲音穿越了岜沙森林的夜空。

2018年元月18日

陳紅旗:貴州師範大學教授,著名畫家,芭沙榮譽村民。

他只能遠遠地看見妹妹在哭。一年半過後,滾渦水才給家中打來了電話:"我和羅漢在太原打工,已經生了一個女孩,我們很好,請父母放心!"現在他們已經有了一男一女,大的女孩已經五歲,小的男孩已1歲半,去年搬進了榕江縣廉租房。

陳紅旗《守堖》油畫 150x140cm (1998年)

第二天,我想是岜沙人守堖的日子,岜沙的苗年期間都有守堖的習俗,過去守堖是守寨守糧倉,後來天下太平,守堖就變成了男孩女孩談戀愛的場所,不同的姓氏都有自己的守堖坡,照往年習俗,今晚孩子們都要上山守惱。

陳紅旗《密愛》油畫80x60 (2014年)

我來到馬路上,黑暗中,看見一群群女孩子們穿著漂亮的苗裝,頭上的銀花閃閃發亮,她們從我身邊走過。路邊上新開了兩家城裡人的超市,一些女孩站在屋簷下玩手機,不時發出陣陣笑聲,我再往前走,看見一個叫“甜心”的白色小店,兩群男孩擁擠的圍著桌子邊上玩手機。岜沙有這麼多人玩手機?我不知所解,便來到了廣場的長廊邊,看見幾個十多歲點的女孩靠在長椅邊玩手機。黑暗中,手機的微弱光線照亮了她們幼小的面孔,我想跟她們說話,可她們光顧著玩手機不理睬我。我仔細觀察她們,岜沙的女孩比過去的長得更加漂亮,也多點機智。我看見一個女孩對著手機用語音講話,沒過一會,對方發來回音,這個女孩興奮的告訴邊上的女孩,她說:“她們叫我們過去”,我抓緊時間地又問:你們為什麼還不上山守堖呢?一個小女孩告訴我說:“昨天我們撿了兩捆柴放在山上,今天去看不見了,所以今晚我們不想去守堖了!”在後來的交流中,我知道了她們四個都姓王,王甫拉、王窩丟、王污水、王撈拉,住在王家寨。一聽到王家寨,我便激動起來,我說你們知不知道寨子裡的五保戶,她們回答說:"知道!"我接著說:我寫過《王家寨的五保戶》的文章,她們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我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中的文章問她們能不能讀給我聽,她們看了一下高興的說:“可以”。四個女孩站著圍在一起,低著頭,在漆黑的夜裡,開始朗誦著《王家寨的五保戶》。

王甫拉、王窩丟、王污水、王撈拉在讀《王家寨的五保戶》(2018.1.17)

她們是那般聚精會神,臉部被微弱的手機螢幕照亮,表情是那般單純、美麗,我聽到她們幼小、純淨的朗誦聲,我的血液也跟著沸騰起來,我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終於找到了岜沙的根,這些故事終於回到了它的家中。她們讀著讀著就像描寫著她們自己家中的故事,愈讀愈自信、愈讀聲音愈大,我想此時她們也和我一樣,非常的激動,為自己的家鄉而驕傲。不一會,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微弱的光線下,細細的雨絲像一根根銀色的線,劃破黑暗,打在她們挽起的頭髮上,打在閃閃發光的銀花上,打在她們細嫩的皮膚上,她們的聲音變得愈來愈清晰,愈來愈大,這天籟般的聲音穿越了岜沙森林的夜空。

2018年元月18日

陳紅旗:貴州師範大學教授,著名畫家,芭沙榮譽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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