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隔世,
就是與世隔絕,
離群索居。
隔世的原因有很多,
但古人隔世,
大多是因為看不慣或害怕外在的紛爭,
承受不了生存的壓力,
沒有安全感,
忍無可忍,
便選擇了距離,
選擇了放下,
選擇了離開,
退隱于平淡且平靜的生活,
以此“對抗”塵世的紛爭,
生活的苦難。
陶淵明“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就是“不為五斗米而折腰”的隔世表現。
陶淵明,
又名潛,
自號“五柳先生”,
出生于一個衰落的世家,
生活在晉宋易代之際。
父親早死,
少時家貧,
做過幾年官,
有“濟天下蒼生”之雄心壯志,
卻因“質性自然”,
不願“以心為形役”、不肯“為五斗米折腰,
拳拳事鄉里小人”。
加之東晉王朝極端腐朽,
以致其空有一腔熱血,
報國無門,
百般悲憤之下,
在義熙元年辭去上任僅81天的彭澤縣令一職,
長期隱居田園。
如此一來,
他將真實感受以看似平淡卻造詣高深的筆墨記之,
才擁有了清新自然,
萬世流芳的文字。
相關作品有《飲酒》《歸園田居》《桃花源記》《五柳先生傳》《歸去來兮辭》《桃花源詩》等。
在歲月長廊中,
陶淵明的文字師法自然,
如行雲流水,
若天地奇觀,
似煙花綻放,
教人仰視、回味、牽念、不能釋懷,
給人留下恒久的感懷與想像。
史上的東晉,
煙雲滾滾,
是一個大分裂、大混亂的歷史時期,
矛盾重重、危機四伏、戰爭頻仍、禍亂不已,
文人政客們在這一盤歷史的棋局裡生殺予奪,
締造了一個風雨飄搖的時代。
然而,
陶淵明卻在這亂世中處之泰然。
瀟灑風流地做了一段歷史中的閑客。
他在亂世中飽受了痛苦和憤怒,
卻凝華出一種低調和寧靜,
照徹千秋後世。
他幾番仕途,
最終歸隱田園,
是看透也是無奈。
田園之中,
除了安逸和恬適,
他也抱有難以釋懷的悲苦。
自四十一歲歸隱田園後,
陶淵明確乎享受了一段“曖曖遠人村,
依依墟裡煙。
狗吠深巷中,
雞鳴桑樹顛”的田園樂趣。
然而從書香門第走出來的陶淵明,
畢竟不是稼穡的好手,
“開荒南野際”的辛勤,
也未必能使他過上衣食無憂的小康生活。
陶淵明四十四歲時,
一場災禍使得他全家傾家蕩產,
一貧如洗。
這年夏天,
詩人筆下洋溢著生活氣息的“方宅十餘畝,
草屋八九間”被一場無情的大火燒光了,
全家只好寄居在船上,
靠親朋好友接濟過活。
陶淵明五十八歲時生活已近絕境,
其情狀反映在《有會而作》一詩中,
“弱年逢家乏,
老至更長饑。
菽麥實所羨,
孰敢慕甘肥!”63歲時,
詩人貧病交加,
在其《挽歌詩》第二首自挽詩中,
詩人對死後可以“鼓腹無所思”的幻想讀來讓人心酸:“在昔無酒飲,
今但湛空殤。
春醪生浮蟻,
何時更能嘗。
肴案盈我前,
親舊哭我傍”。
同年十一月,
陶淵明寂然長逝,
淡然離世。
就陶淵明而言,
他的隔世歸隱不同于東晉時借歸隱買名邀譽的其他人,
他是真隱,
是一種人生的選擇,
是一種對“舉世皆濁”、“眾人皆醉”的厭惡。
在陶淵明的骨子裡,
流淌著質樸自然的血液,
他在看過人生的潮起潮落後,
以隨心而走的姿態,
行走在一片自由的隔世幻境。
在東籬旁,
看菊花一年年凋落綻放,
在時光深處,
竭盡心力聚積著美輪美奐渾然天成的文字盛宴。
在寧靜的時光裡,
他反反復複地思考著無數個今世今生。
雖然過去看不透,
未來看不懂,
人生像一個謎象,
但他始終都在追尋,
從未放棄。
他獨自坐在草廬一隅,
靜靜地看著,
望著世間眾生相,
看著一股股思潮在髮際拂過,
卻始終不願跟從。
他心底始終有一個聲音,
告訴他:你只屬於自己。
正因如此,
他才有機緣為眾多的後來者所稱道。
事實上,
一向淡泊的陶淵明心中也是激憤的,
只是他將滿腔的憤怒和憂傷都隱藏在骨子裡,
一如《歸去來兮辭》中所彌散的遠離塵世的那種氛圍。
面對《歸去來兮辭》,
歐陽修曾說:“晉無文章,
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
歐陽修還說:“吾愛陶淵明,
愛酒又愛閑”。
北宋王安石也說過,
“陶淵明的詩‘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有詩人以來無此句者。
然則淵明趨向不群,
詞彩精拔,
晉宋之間,
一個而已”。
魯迅先生也評價說:“陶潛正因為並非‘渾身是靜穆’,
所以他偉大。
”
隔世獨處的陶淵明,
被稱為“隱逸詩人之宗”,
因其與生俱來的悲憫情懷,
詩文呈現出亦柔亦淡亦遠的特色。
他固守寒廬,
寄意田園,
超凡脫俗的人生態度,
以及他淡薄渺遠,
恬靜自然,
無與倫比的藝術涵養,
極受後來者推崇。
在迢遙的歲月深處,
隔世的陶淵明,
悲懷的陶淵明,
甩出了兩袖清涼,
也甩出了既寧靜淡泊,
又美麗得無與倫比的文字花瓣。
□程應峰
又美麗得無與倫比的文字花瓣。
□程應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