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首頁>正文

“坑”裡“坑”外

很小的時候, 世界也很小, 我是一隻小魚, 小縣城的一條擁擠的街道是我生活的全部河流, 我在上游上幼稚園, 住在中游的小屋子, 偶爾去下游的菜市場陪媽媽逛一逛。 每年春節, 是我們洄游的時候, 坐著搖搖晃晃的小巴車, 回到我們的小山村, 那裡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 很多很多的魚打這裡遊出了“農”門, 卻有更多更多魚世代守在這一坑之內, 千百年的碧天白雲、電閃雷鳴都撒在這一坑水裡, 哺育了我所有的家鄉情結和鄉土情懷。

這口“坑”叫“英坑”, 歙縣的南鄉, 地理上的東面, 藏在大鎮杞梓裡後的山腰子裡,

高而連綿的山夾道而行, 細而新鮮的河流應山而生, 平坦的良田在這裡是稀缺的, 生存的艱辛在這裡是一以貫之的, 自然吝嗇于良田美池, 於是慷慨於彝倫攸敘, “黃”姓家族在這裡開枝散葉, 幾百年災荒兵燹卻也還是愈發愈旺。

我名字裡的“黃”就來自這個地方——每次我站在村子的土地上, 我便會這麼想, 爸爸在這裡度過他早慧的童年和勵志的青春, 爺爺在這裡完成他勞碌的一生和永續的長眠, 而我把我童年的寒暑假揮灑在這裡的開很多花的山野、有很多青蛙的田埂和深淺剛夠摸螃蟹的溪水裡。 在我最稚嫩好奇的時候, 山村溫柔地接納我的淘氣和頑劣, 我和小夥伴一起, 過年用很粗的鞭炮連成長長的“陣法”炸雪地的冰棱,

夏天用爺爺給削的竹竿、系一根奶奶針線盒裡的長繩釣水稻田裡的魚蝦。 我們無憂無慮, 我們只恨夏天不夠熱、冬天不夠冷, 酷熱我們狠狠吃幾根小賣部從城裡進貨不太新鮮的雪糕, 寒冬裡我們好好堆一個用炭火做眼睛、笤帚做手臂的雪人……那是我獨一無二的童年, 在自家那間縣城街上、小而具體的商品房之外, 她是我最快樂最放肆的老家。

後來, 我很快就長大了, 村口的石橋加修了新的圍欄, 青石板澆上了方便車走的水泥, 小村莊豎起了羅馬柱和小別墅, 庭院裡的枇杷樹不知道變成炊煙飄到了哪裡。 很多事情在變化, 很多事情在變好。 村子裡停滯多年的舞獅隊又操辦起來, 老舊的祠堂得到了政府支持的保護和修繕,

我的族人們生活越來越好了, 我看到以前曬滿豆子稻穀的場子快要停不下小轎車, 我走過巷弄和門廊, 聽到電視裡唱著城市也聽的歌。 高中三年和奶奶朝夕相處, 她為我忙碌的學習生活洗衣做飯, 於是我終於開竅學會一口不標準的鄉音, 同我說的人卻少了一個, 爺爺在我高一那年沒有等來枝葉繁茂的夏天, 和所有他的祖輩一樣, 和土地戰鬥一生的人最後只願歸於土地, 他睡在大山環抱的靜謐裡, 和所有他的祖輩一樣, 繼續守護這片山和土的世界。

人這一生必然要在乎和守護點什麼, 就像魚會洄游, 而我們會回顧會懷念, 也像魚總會離開它出生的地方, 躍動著迎向更大的波浪,

我們也總得學會心有牽掛, 身向前方。 我上了大學, 有了更大的世界和更少的時間, 有了一些可供親戚間客氣的小成績, 卻也更有多得去的煩亂和困擾, 我讀的傳統文化專業給我更多的視角去打量我的村莊, 原來在土俗和鄉野的世界裡, 那麼多的經典流傳、那麼多的人文光芒。 城市的燈火給我更多的對比去感受我的家鄉, 原來那種鄉里鄉親、福禍相幫的氛圍, 桃花源一樣難得又溫暖。 城市的便捷和熱鬧叫人省心也鬧心, 每當我在城市的燈紅酒綠中兵荒馬亂, 便想到我這個小小的、夜晚蟬鳴陣陣、老人家喜歡端著飯碗串門的小山村, 很多的故事和回憶足夠我沉澱下來, 又有了繼續前行的力量。

現在敲下這些文字的我,

離我的“英坑”可太遠了, 我在“坑”外回憶著曾經“坑”裡的故事, 一切卻依舊鮮活, 我童年那個快活的老家已然沉澱成心頭一份沉沉的責任和牽掛, 我有義務為了她做些什麼, 哪怕只是讓一兩個讀到我文字的人知道她的好也好。 如果可能的話, 邀請你去那裡看看, 從歙縣坐一趟小巴車去到山的環抱裡面, 你會看到的, 枕著連綿的山勢, 村口一座乾隆的石橋, 高高大大的枝椏下一片細碎陽光, 很大的石頭上寫著我家鄉的名字, 歡迎你來這裡回溯生活和生命的源流。

同類文章
Next Article
喜欢就按个赞吧!!!
点击关闭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