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 南斯拉夫是一個不復存在了的國家。
在中國， 對南斯拉夫有記憶的一代人已經老去， 而“北約轟炸我駐南聯盟使館”還隱約留在歷史迴響裡。 於是， 社會主義陣營、上世紀末的戰亂幾乎構成了人們對這個地方的所有想像。
其實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去過南斯拉夫的人會發現， 那裡竟然是一個相當富庶的地方。 戰爭與分裂毀了這裡。 就像老庫自己所說的， 他來自一個不存在了的國家。
“老庫”——庫斯圖裡卡
我們口中的“老庫”， 當然指的是兩獲金棕櫚獎的前南斯拉夫電影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 在他備受震驚地聽到好萊塢來的美國同行對二戰的見解之後——貢獻是美國人的， 沒蘇聯什麼事——他不禁要好奇歷史會以怎樣的方式被篡改、被遺忘。 於是《我身在歷史何處》這部回憶錄誕生了。
《我身在歷史何處》
作者: [南斯拉夫] 埃米爾·庫斯圖裡卡
出版社: 浦睿文化·湖南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 浦睿文化
譯者: 苑桂冠
出版年: 2017-11
雖然大部分時候電影界出書都不太好看， 然而不得不說老庫的這部回憶錄有些不同尋常， 如同文學一樣給人驚喜。 這是一部從個人視角出發的南斯拉夫歷史， 一個充滿幽默和回憶的長故事。
老庫出生於上世紀五十年代。 1961年， 加加林飛上太空， 這是蘇聯的一件大事， 也成了東方陣營的大事。 南斯拉夫的老庫就從這裡開始了他的敘述——加加林飛上太空的那一年， 還是個住在塞拉耶佛的塞爾維亞小孩的老庫上學了。
那時在他家附近有一個吉普賽人的社區。 這些吉普賽人在歐洲各地受到廣泛鄙視， 連在民族混雜的南斯拉夫也不例外。 書中是這樣描寫那個街區的：
“戈理察街區坐落在一個山崗上， 從這裡能俯視整個塞拉耶佛。 這裡生活的大多是茨岡人， 城裡人叫他們印度人或是黑人。 從特貝維奇山頂上看， 戈裡察好像躺在那裡。 從鐵托路上根本就看不到戈裡察。 要是從中央車站看， 會覺得戈裡察漂浮在空中。
上即是下， 天即是地。 也許正是這種破敗又喧鬧的奇幻景象構成了後來電影《流浪者之歌》（又譯《茨岡人的時代》）中的荒誕不經的意象， 這種喧鬧的頗有點魔幻現實的風格也總出現在老庫的鏡頭中。
《流浪者之歌》
那時候的南斯拉夫處在東西陣營的敵對與對鐵托的個人崇拜之中。
“在我們這條街上， 如果一個男孩子吹噓某個女孩長得漂亮， 他會說：‘哥們兒， 她像鐵托那樣漂亮’。 要是有人在足球比賽中進了一個很了不起的球， 人們會這樣評價：‘多厲害的球啊， 真是跟鐵托一樣棒’。 ”
不過作為第一戰士（最早一批加入二戰反法西斯戰鬥的遊擊隊員）， 老庫爸爸穆拉完全沒被洗腦， 當然他本人也被從貝爾格勒調離（意味著被降職）到了塞拉耶佛。 這位反對派很不喜歡鐵托， 他說， 鐵托就是個奧匈帝國混混。
無論怎樣， 不得不承認鐵托時期的南斯拉夫至少維持了和平， 雖然這是以政治控制為前提的。 而鐵托死後， 南斯拉夫四分五裂， 各族人民會開始互相殘害。
鐵托時期，在東西方之間的博弈，使得南斯拉夫這個國家是個看上去不夠“堅定”的社會主義陣營成員。當1948年蘇南關係壞掉時，親俄分子就被送進格裡奧托克島。老庫爸爸當年的戰友不斷被關押，家庭聚會中總有人不斷談論這些東西，這也是後來老庫電影《爸爸出差時》的誕生背景。
《爸爸出差時》
老庫得以成為老庫，除了自身的導演才華之外，也要感謝父母的支持。這個正經的公務員家庭開明地圓了一個年輕人荒誕不經的夢。他們送他去了布拉格學電影。
在回憶錄中，除了對家人的感激，除了穿插而至的歷史事件之外，書中被提到的小人物的故事也都雷霆萬鈞。尤其是老庫所見過的第一個死人——因給老婆洗內褲而聞名的“懦夫阿利亞”。在他做搬運工時，他的老婆就在家裡接待情人。阿利亞靠酒度日，假裝不知，然而最終妻子還是跟別人跑了，他凍死在黑暗中。小時候的老庫充滿對死亡的恐懼，爸爸卻告訴他：“死亡是未經證實的謠言。”
在蘇聯解體之際，南斯拉夫也解體了。
老庫兒時的玩伴有著真正的少年友情，即便過了三四十年也不曾減弱。波黑戰爭爆發，民族衝突劇烈，這時身陷“異族”之中會有生命危險。在塞拉耶佛，一個塞爾維亞夥伴被恐嚇，被辱駡，嚇得不敢出門，過去的夥伴帕沙穿過槍林彈雨去救他，帶他出門，把所有想找茬的人都揍了一遍。這就是南斯拉夫的真正的友誼。
由於當年同屬社會主義陣營，老庫算是比較早的一批被介紹到中國的外國導演。後來南斯拉夫分裂，人民在美國和北約的轟炸下該過日子還得過日子，就像老庫最新的一部電影《牛奶配送員的奇幻人生》一樣，帶有從《流浪者之歌》一路承襲下來的喧囂和魔幻，人和動物一樣頂著槍林彈雨亂跑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該喝牛奶還喝牛奶，繼續唱歌跳舞談戀愛。
《牛奶配送員的奇幻人生》
老庫對美國政府所謂的正義和道德毫不掩飾地表示厭惡。在這些口號之下，大量平民犧牲，種族之間的矛盾被無限放大。甚至塞拉耶佛，他的家鄉，也成了“另一個國家”的首都。反過來，西方人對老庫自然也有各種批判的聲音，說他激進、民族主義……
這是一本回憶回不去的童年、家鄉、生活、祖國的回憶錄，想念飽含歡樂與淚水的那片土地，出人意料地好看，語言充滿幽默，穿插了歷史、愛、親情、友情與找不回家鄉和過往的悲傷。祖國與青春湮沒在戰亂中，自己又身在歷史何處？
文| 完顏莫爾登格
鐵托時期，在東西方之間的博弈，使得南斯拉夫這個國家是個看上去不夠“堅定”的社會主義陣營成員。當1948年蘇南關係壞掉時，親俄分子就被送進格裡奧托克島。老庫爸爸當年的戰友不斷被關押，家庭聚會中總有人不斷談論這些東西，這也是後來老庫電影《爸爸出差時》的誕生背景。
《爸爸出差時》
老庫得以成為老庫，除了自身的導演才華之外，也要感謝父母的支持。這個正經的公務員家庭開明地圓了一個年輕人荒誕不經的夢。他們送他去了布拉格學電影。
在回憶錄中，除了對家人的感激，除了穿插而至的歷史事件之外，書中被提到的小人物的故事也都雷霆萬鈞。尤其是老庫所見過的第一個死人——因給老婆洗內褲而聞名的“懦夫阿利亞”。在他做搬運工時，他的老婆就在家裡接待情人。阿利亞靠酒度日，假裝不知，然而最終妻子還是跟別人跑了，他凍死在黑暗中。小時候的老庫充滿對死亡的恐懼，爸爸卻告訴他：“死亡是未經證實的謠言。”
在蘇聯解體之際，南斯拉夫也解體了。
老庫兒時的玩伴有著真正的少年友情，即便過了三四十年也不曾減弱。波黑戰爭爆發，民族衝突劇烈，這時身陷“異族”之中會有生命危險。在塞拉耶佛，一個塞爾維亞夥伴被恐嚇，被辱駡，嚇得不敢出門，過去的夥伴帕沙穿過槍林彈雨去救他，帶他出門，把所有想找茬的人都揍了一遍。這就是南斯拉夫的真正的友誼。
由於當年同屬社會主義陣營，老庫算是比較早的一批被介紹到中國的外國導演。後來南斯拉夫分裂，人民在美國和北約的轟炸下該過日子還得過日子，就像老庫最新的一部電影《牛奶配送員的奇幻人生》一樣，帶有從《流浪者之歌》一路承襲下來的喧囂和魔幻，人和動物一樣頂著槍林彈雨亂跑在塵土飛揚的道路上，該喝牛奶還喝牛奶，繼續唱歌跳舞談戀愛。
《牛奶配送員的奇幻人生》
老庫對美國政府所謂的正義和道德毫不掩飾地表示厭惡。在這些口號之下，大量平民犧牲，種族之間的矛盾被無限放大。甚至塞拉耶佛，他的家鄉，也成了“另一個國家”的首都。反過來，西方人對老庫自然也有各種批判的聲音，說他激進、民族主義……
這是一本回憶回不去的童年、家鄉、生活、祖國的回憶錄，想念飽含歡樂與淚水的那片土地，出人意料地好看，語言充滿幽默，穿插了歷史、愛、親情、友情與找不回家鄉和過往的悲傷。祖國與青春湮沒在戰亂中，自己又身在歷史何處？
文| 完顏莫爾登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