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橋鎮的馬老漢愛喝酒, 可從來不買酒, 他喝自己釀制的土酒。 馬老漢釀制的是糯米酒, 度數不高, 入口綿軟, 不易上頭。
每年糯米上市的季節, 馬老漢就去採購幾百斤上好的糯米, 在過年前一個月開始釀制。 他用的酒麴是自己特製的, 酒缸也是爺爺輩傳下來的。 馬老漢每年出的酒量也就四五百斤, 管自己夠。 馬老漢認為自己的米酒有一定的保健功能, 所以還送一些給兩個在省城工作的兒子品嘗。
快過年了, 馬老漢開了酒缸舀新酒, 村主任就來到馬老漢家, 還沒進門, 就連誇酒香。 馬老漢鼻子“哼”了一聲,
原來, 馬老漢與村主任是有過節的。 那年, 鄉里的幹部來村裡檢查, 中午喝酒的時候, 有個鄉幹部想喝米酒, 村裡的幹部就讓馬老漢灌了一瓶送去。 村主任咪了一口後, 當著馬老漢的面將酒潑到地上, 還奚落說:米泔水也比你這米酒好喝。 雖然村幹部對馬老漢解釋說村主任喝醉了, 但馬老漢心裡的疙瘩一直在。
“老哥, 我來給你拜個早年。 過去的事情是我不對, 我向您賠個禮。 ”村主任一臉誠懇, 說著遞上一支煙。 馬老漢也不是不講理的人, 眼見人家上門賠禮, 還能說什麼。 於是泡茶招待。
“今天來啊, 還有一個事, 您可得幫忙哦。 ”村主任笑眯眯地說。
“呵呵, 只要我能幫得上的, 說吧。 ”馬老漢也很爽快。
“您的米酒, 我要買一些。
“行, 我幫你倒個一桶。 ”馬老漢心裡也樂滋滋的, 人家到底認可了自己的手藝。
馬老漢找來一個乾淨的塑膠桶, 灌滿後說:“大概二十斤, 先拿去喝吧, 不夠再來拿。 ”
村主任點點頭, 掏出了五百元錢, 擱在桌子上。 馬老漢一看, 連忙說:“那用得了這麼多啊?一百就足夠了。 ”
村主任重新坐下, 開導馬老漢:“一瓶名酒三百多, 您的酒就算不如名酒, 值它一半總說得過去吧?按理我要付你三千多, 現在只付個零頭呢。 我算是賺了大便宜了。 ”
就在馬老漢搔腦袋的功夫, 村主任拎著酒桶, 樂呵呵地出門了。
還沒等馬老漢琢磨過來,
“好香, 好酒!老伯, 我要買些米酒啊。 ”村支書說著遞上了酒壺。 還沒等馬老漢開口, 村支書拉著他坐下來, 開始說起自己的苦處。
原來村支書一直有腰肌勞損的毛病, 折磨得他是苦不堪言。 醫院看了好幾年, 也沒多大好轉。 前段時間喝了馬老漢的米酒, 病情居然大為好轉。
“老伯, 救人的事情呢, 可不能袖手旁觀啊。 ”村支書一臉懇求。
“你自己舀吧。 ”馬老漢也想不通自己的酒居然會比藥還靈光。
“啪”一聲, 村支書也擱下五百元錢。
“啊?”馬老漢傻眼了。
“我一次看病就千把塊錢, 就當買藥了。 關鍵還是療效, 對病情有好處, 再多我也願意。 ”村支書仿佛請了靈丹妙藥一樣, 精神抖擻地離開了馬家。
“滴——”一聲汽車喇叭,
“老人家, 我是惠農超市的牛經理, 聽說你這裡有好酒, 你可一定要勻我一些啊。 ”牛經理邊說邊散煙。
“可我就這點酒, 現在自己吃都不夠, 那能供超市啊?”馬老漢是哭笑不得。
“我現在不要多, 就一二百斤, 先做推廣用。 明年你要多做一些賣給我哦。 喏, 這是定金。 ”牛經理掏出了一刀鈔票放在馬老漢手裡。 馬老漢頓感手一沉, 不知如何是好。 眼見牛經理一幫人提著灌滿的米酒走遠了, 馬老漢才忐忑不安地開始數起了鈔票。
過年後, 馬老漢覺得自己應該多釀制一些米酒, 以防再出現去年的情況, 弄到最後連自己的份也沒有了。
於是他把自己的積蓄全部拿了出來,
一個月後, 米酒出缸了。 儘管馬老漢在村子的幾條路口都打出了廣告橫幅, 但奇怪地是, 整整一天, 沒有一個人來買酒。
於是, 馬老漢撥通了村主任的手機。
“老馬啊, 領導還是喜歡喝高度酒, 嫌你米酒淡, 沒勁。 呵呵, 剛才煙酒公司就拉來了幾箱。 ”村主任說完, 掛了電話。
馬老漢趕緊又撥村支書的電話。
“醫生建議還是少喝酒, 要加強鍛煉。 醫生的話我能不聽嗎?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村支書理直氣壯地說。
馬老漢這下可慌了, 一噸多酒, 自己要喝到猴年馬月啊?於是打起了牛經理的電話。
牛經理就一句話:“你去年的酒還在店裡呢。 ”
失魂落魄的馬老漢怎麼也想不通,沒過幾個月,行情就咋就變得這麼快啊?於是馬老漢把情況和大兒子阿海說。阿海沉默了一陣後,告訴老爹,可能是和自己有關係。
原來前段時間,組織上讓阿海擔任馬橋鎮鎮長。可能村幹部消息比較靈通,所以趕著來拉攏關係。但阿海農科研究院的領導找阿海做思想工作,最後阿海放棄了履新。
馬老漢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的疙瘩也解開了。可這麼多酒賣給誰啊?這令馬老漢不安了一個多月。
就在馬老漢愁眉苦臉的時候,村主任又來了。這次他二話沒說,招呼著帶來的人裝酒。眼見滿滿一大缸酒見底,村主任才說起話:“老哥,我缺點很多,但就有一個優點,就是知錯必改。過段時間我再來拉,賣酒的事,您別發愁。”說完留下一摞錢後,抬著酒走了。“可是,領導們不是嫌我的米酒淡啊?”馬老漢拉住村主任要問個明白。“好東西嘛,哪能怕麻煩啊,我安排人蒸餾一下,度數就上去了。”村主任解釋說。
馬老漢也見怪不怪了,知道該輪到村支書上臺了。
“庸醫誤人啊,庸醫誤人。”見到馬老漢,村支書一個勁地後悔。“我斷了幾天你的米酒後去吃藥按摩,病情是一天天加重,那個痛啊,生不如死。這不,喝了這幾天,明顯緩解。哎,什麼事情就怕比較,這一比較,就出真理——還是老伯的米酒靈光啊。”村支書拉著馬老漢的手,一個勁地搖晃。
“你還是自己舀吧。”馬老漢淡淡地說:“四塊一斤,多一分也不要的。”
村支書還沒打發走,牛經理就來了。不過,這回後面還跟著一個領導模樣的人。
“這是候副鎮長。”牛經理一臉燦爛。
“老人家,您算是給我們鎮添光彩了,這麼好的酒居然被擱在深巷裡,實在太可惜了。鎮裡已經決定,將大力開發您的土制米酒,有關產業化的策劃工作已經開始了,後期的資金也列入了鎮裡預算。”候鎮長滿臉紅光,情緒激昂:“未來五年,我們將大力打造米酒產業,在十年內申報國家非物質遺產。”
牛經理見馬老漢聽得直翻眼,就忙說:“剩下的幾缸酒,我全包下了。誰要跟我們搶,我們——”牛經理停頓一下,轉頭看著候鎮長。“——跟誰急啊——哈哈”候鎮長拍著村支書的肩膀笑道。
“我們肯定堅決支持領導的指示!”村支書馬上表態。
晚上,馬老漢給二兒子阿江打電話:“二娃啊,你是不是升官啦?咋還給爹保密啊?”
阿江呵呵一笑:“您消息倒靈通的啊,月底要調到市里。”
馬老漢一陣苦笑,掛了電話。
從那天起,村裡人再也沒看見馬老漢喝過酒。
”失魂落魄的馬老漢怎麼也想不通,沒過幾個月,行情就咋就變得這麼快啊?於是馬老漢把情況和大兒子阿海說。阿海沉默了一陣後,告訴老爹,可能是和自己有關係。
原來前段時間,組織上讓阿海擔任馬橋鎮鎮長。可能村幹部消息比較靈通,所以趕著來拉攏關係。但阿海農科研究院的領導找阿海做思想工作,最後阿海放棄了履新。
馬老漢總算明白了怎麼回事,心裡的疙瘩也解開了。可這麼多酒賣給誰啊?這令馬老漢不安了一個多月。
就在馬老漢愁眉苦臉的時候,村主任又來了。這次他二話沒說,招呼著帶來的人裝酒。眼見滿滿一大缸酒見底,村主任才說起話:“老哥,我缺點很多,但就有一個優點,就是知錯必改。過段時間我再來拉,賣酒的事,您別發愁。”說完留下一摞錢後,抬著酒走了。“可是,領導們不是嫌我的米酒淡啊?”馬老漢拉住村主任要問個明白。“好東西嘛,哪能怕麻煩啊,我安排人蒸餾一下,度數就上去了。”村主任解釋說。
馬老漢也見怪不怪了,知道該輪到村支書上臺了。
“庸醫誤人啊,庸醫誤人。”見到馬老漢,村支書一個勁地後悔。“我斷了幾天你的米酒後去吃藥按摩,病情是一天天加重,那個痛啊,生不如死。這不,喝了這幾天,明顯緩解。哎,什麼事情就怕比較,這一比較,就出真理——還是老伯的米酒靈光啊。”村支書拉著馬老漢的手,一個勁地搖晃。
“你還是自己舀吧。”馬老漢淡淡地說:“四塊一斤,多一分也不要的。”
村支書還沒打發走,牛經理就來了。不過,這回後面還跟著一個領導模樣的人。
“這是候副鎮長。”牛經理一臉燦爛。
“老人家,您算是給我們鎮添光彩了,這麼好的酒居然被擱在深巷裡,實在太可惜了。鎮裡已經決定,將大力開發您的土制米酒,有關產業化的策劃工作已經開始了,後期的資金也列入了鎮裡預算。”候鎮長滿臉紅光,情緒激昂:“未來五年,我們將大力打造米酒產業,在十年內申報國家非物質遺產。”
牛經理見馬老漢聽得直翻眼,就忙說:“剩下的幾缸酒,我全包下了。誰要跟我們搶,我們——”牛經理停頓一下,轉頭看著候鎮長。“——跟誰急啊——哈哈”候鎮長拍著村支書的肩膀笑道。
“我們肯定堅決支持領導的指示!”村支書馬上表態。
晚上,馬老漢給二兒子阿江打電話:“二娃啊,你是不是升官啦?咋還給爹保密啊?”
阿江呵呵一笑:“您消息倒靈通的啊,月底要調到市里。”
馬老漢一陣苦笑,掛了電話。
從那天起,村裡人再也沒看見馬老漢喝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