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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舒婷、艾略特筆下的四月,哪個擊中你的心靈

一場大風, 將北京的天刮出難得的碧藍如洗。 日暮時分, 狂風初定, 夕陽溫存, 春風恢復了它該有的和煦, 滿城花事正好, 空氣中都彌漫著慵懶的味道。

在這樣的四月的黃昏, 即使最遲鈍的人兒, 也會有一些莫名的歡欣或惆悵, 想起一些遙遠的人與事, 有一絲柔情湧上心頭吧。

難怪, 春天, 是詩的季節。 翻開唐詩宋詞漢樂府, 層層疊疊湧來的, 是無邊無際的春意——有生命躍動的歡欣, 更有渺渺茫茫的閒愁。

“陽春布德澤, 萬物生光輝。 ”

“春江潮水連海平, 海上明月共潮生。 ”

“江南無所有, 聊寄一枝春。 ”

“春歸何處, 寂寞無行路。 ”

“淡蕩春光寒食天, 玉爐沉水嫋殘煙。 ”

“雨橫風狂三月暮, 門掩黃昏, 無計留春住。 ”

幾乎可以無休止地列舉下去。 但今天, 不談古人, 讀一讀現當代文學裡關於“四月”的詩歌吧。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1934年4月, 林徽因發表了一首詩歌:《你是人間的四月天——一句愛的讚頌》。

我說, 你是人間的

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

輕靈在春的光豔中

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裡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

星子在無意中閃,

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 那娉婷, 你是,

鮮妍百花的冠冕你戴著,

你是天真, 莊嚴,

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 你像;

新鮮初放芽的綠, 你是;

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

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 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這是1934年。 距1917年新文化運動主將胡適以“兩隻黃蝴蝶, 雙雙飛上天”的“打油詩”開創中國白話文新詩傳統尚不到20年。 一切都在摸索之中, 人們如倉頡造字般, 要將那些慣用的文言遣散打亂, 重新排兵佈陣, 以新的詞彙新的語法組合, 難免有一些生澀之感——但這生澀,

卻催生了陌生化的意外功效。

聞一多宣導新詩“三美”——音樂美、繪畫美、建築美, 不過他的詩刻意追求字數工整, 不免為建築而建築, 有生硬之嫌;而身為建築師的林徽因, 則是自然而然地把這三美融進了自覺的意識。

黃昏、鵝黃、新鮮的綠、白蓮,

色彩繽紛;雲煙、星子、細雨、月圓、一樹一樹的花開、燕在梁間呢喃, 意象紛呈;而複遝手法, 前後勾連, 互有照應, 讀來朗朗上口, 如珠玉相撞, 鳥語鳴叮。

(林徽因)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你”是誰?

“一句愛的讚頌”。 這頌歌獻給誰?

人們猜了很多年。 三年前,

林徽因少女時的密友徐志摩因飛機失事意外身亡, 悵然于徐林之戀未成正果的人, 總願把“你”想像成徐志摩, 認為這是“三年之祭”的悼念。

一年前, 林徽因和梁思成的長子誕生, 更為人採信的說法是, 這是寄予了對新生命的喜悅和希望。 多年後, 這個孩子長大, 說得客觀:“父親曾告訴我,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是母親在我出生後的喜悅中為我而作的, 但母親自己從未對我說起過這件事。 ”

“你”是誰, 或已成謎。 但花謝花開, 日生不滯。 無論寫給誰, 詩的主體其實不是那個“你”, 而是那個創造美好, 心底有愛的女子。

這首詩, 常讓人想起南朝民歌《西洲曲》。

憶梅下西洲, 折梅寄江北。 單衫杏子紅, 雙鬢鴉雛色。 西洲在何處?兩槳橋頭渡, 日暮伯勞飛, 風吹烏桕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同樣的紛至遝來的絢爛意象,同樣的複遝頂針的餘音嫋繞,更重要的,是同樣的天真爛漫、心中有愛的明亮少女。

看,我們說好了不談古人,但還是繞不過去——五千年中華文明孕育的心理與人格,已成為我們的情感密碼,在血液裡默默流淌。

若干年後,林徽因英年早逝。一生愛慕她的哲學家金岳霖寫下挽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人間四月天”遂成為這位溫婉而勇敢的女性,寫在歷史上的一個標誌性代碼——另一個標誌,是她親手設計的,新中國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上的花紋。

四月的黃昏

時光飛逝。1977年春,又是人間四月天,一位叫舒婷的女子,在四月的黃昏裡,也寫下了自己的思緒。

四月的黃昏裡流曳著一組組綠色的旋律在峽谷低回在天空遊移假如靈魂裡溢滿了迴響又何必苦苦尋覓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請輕輕輕輕溫柔地四月的黃昏仿佛一段失而復得的記憶也許有一個約會至今尚未如期也許有一次熱戀永不能相許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讓淚水流啊流啊默默地

那是文革剛剛結束,國人經過許多年“集體”對“個人”、“大我”對“小我”的極端壓制後,個人意識蘇醒的時刻。所以有了鄧麗君的風行,有了“朦朧詩”的崛起——朦朧的不僅是語言,更有那繁複的心靈。

其實,關於四月,北島也寫過。“四月的風格不變/鮮花加冰霜加抒情的翅膀”。

木心也寫過,“四月四月想起你/時時路遇櫻花”。

但都不如舒婷這一首,如此千回百轉,打動心靈。

那時光流逝,帶走歲月帶走往事帶走一段情的惆悵,多像中國婉約派的愁腸百轉,欲說還休。——隔了千年的時空,經歷了嚴厲的壓制,中國人的情感范式,仍在默默地延續。

荒原

其實,四月之詩,不僅是愛與柔情——也有殘忍和決絕。

比如艾略特,在被視為當代象徵主義詩歌里程碑的長詩《荒原》中,他開篇即寫道: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這一章的標題叫“死者的葬儀”。四月裡,我們看到了新生,而艾略特看到的是死亡:新的生命,是從舊的屍體上生長的。

在中國文學的範式裡,是很難找到這樣對應的尖銳和力度的——例外的,是魯迅的《野草》。1927年的4月,魯迅為散文集《野草》寫下題辭,晦澀而堅硬的字句,閃著幽暗的光,如子彈出膛,如刀刻心上。

(魯迅散文集《野草》)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 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于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這種向死而生的決絕,是有著歷史邏輯與個人機緣的:《荒原》誕生于一戰之後西方社會衰敗、一代人精神頹唐理想幻滅的時代;《野草》則包含了魯迅自辛亥革命以來,所經歷所積蓄的最痛苦、也最冷峻的人生哲學的思考。

那麼,你呢?此時此刻,在四月溫煦的風裡,在鮮妍的綠裡,一個人靜靜的讀到這些文字的,你,哪一首,擊中了你的心臟?

是人間四月天的明亮,是黃昏時分的悵然,還是向死而生的決絕?

遇見一首詩,其實,也是遇見自己。

風吹烏桕樹。樹下即門前,門中露翠鈿。開門郎不至,出門采紅蓮。

同樣的紛至遝來的絢爛意象,同樣的複遝頂針的餘音嫋繞,更重要的,是同樣的天真爛漫、心中有愛的明亮少女。

看,我們說好了不談古人,但還是繞不過去——五千年中華文明孕育的心理與人格,已成為我們的情感密碼,在血液裡默默流淌。

若干年後,林徽因英年早逝。一生愛慕她的哲學家金岳霖寫下挽聯: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

“人間四月天”遂成為這位溫婉而勇敢的女性,寫在歷史上的一個標誌性代碼——另一個標誌,是她親手設計的,新中國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底座上的花紋。

四月的黃昏

時光飛逝。1977年春,又是人間四月天,一位叫舒婷的女子,在四月的黃昏裡,也寫下了自己的思緒。

四月的黃昏裡流曳著一組組綠色的旋律在峽谷低回在天空遊移假如靈魂裡溢滿了迴響又何必苦苦尋覓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請輕輕輕輕溫柔地四月的黃昏仿佛一段失而復得的記憶也許有一個約會至今尚未如期也許有一次熱戀永不能相許要哭泣你就哭泣吧讓淚水流啊流啊默默地

那是文革剛剛結束,國人經過許多年“集體”對“個人”、“大我”對“小我”的極端壓制後,個人意識蘇醒的時刻。所以有了鄧麗君的風行,有了“朦朧詩”的崛起——朦朧的不僅是語言,更有那繁複的心靈。

其實,關於四月,北島也寫過。“四月的風格不變/鮮花加冰霜加抒情的翅膀”。

木心也寫過,“四月四月想起你/時時路遇櫻花”。

但都不如舒婷這一首,如此千回百轉,打動心靈。

那時光流逝,帶走歲月帶走往事帶走一段情的惆悵,多像中國婉約派的愁腸百轉,欲說還休。——隔了千年的時空,經歷了嚴厲的壓制,中國人的情感范式,仍在默默地延續。

荒原

其實,四月之詩,不僅是愛與柔情——也有殘忍和決絕。

比如艾略特,在被視為當代象徵主義詩歌里程碑的長詩《荒原》中,他開篇即寫道:

四月是最殘忍的一個月,荒地上長著丁香,把回憶和欲望參合在一起,又讓春雨催促那些遲鈍的根芽。

這一章的標題叫“死者的葬儀”。四月裡,我們看到了新生,而艾略特看到的是死亡:新的生命,是從舊的屍體上生長的。

在中國文學的範式裡,是很難找到這樣對應的尖銳和力度的——例外的,是魯迅的《野草》。1927年的4月,魯迅為散文集《野草》寫下題辭,晦澀而堅硬的字句,閃著幽暗的光,如子彈出膛,如刀刻心上。

(魯迅散文集《野草》)

“過去的生命已經死亡。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經朽腐。我對於這朽腐有大歡喜,因為我借此知道它還非空虛。”

“天地有如此靜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靜穆,我或者也將不能。我以這一叢野草, 在明與暗,生與死,過去與未來之際,獻于友與仇,人與獸,愛者與不愛者之前作證。”

這種向死而生的決絕,是有著歷史邏輯與個人機緣的:《荒原》誕生于一戰之後西方社會衰敗、一代人精神頹唐理想幻滅的時代;《野草》則包含了魯迅自辛亥革命以來,所經歷所積蓄的最痛苦、也最冷峻的人生哲學的思考。

那麼,你呢?此時此刻,在四月溫煦的風裡,在鮮妍的綠裡,一個人靜靜的讀到這些文字的,你,哪一首,擊中了你的心臟?

是人間四月天的明亮,是黃昏時分的悵然,還是向死而生的決絕?

遇見一首詩,其實,也是遇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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