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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A君(民間故事)

我與A君的交往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 只記得那時根本就沒有比兩層樓再高的住宅了。 同在一個院落居住了七、八年, 父母都在同一個工廠上班, 我們上同一所小學, 同一個年級, 一同加入少先隊, 他是大隊長, 我是小隊長(還是副的), 雖不在一個班, 上學放學都一起來來去去, 只是他家是瓦房, 我家是草屋。 聽我父親曾說過, 他上班就是將A君父親畫的那些圖上看起來不象“東西”的“東西”變成“東西”。 所以那時在A君面前時常都有些“得意”, 記得有次A君在我面前炫躍他父親是什麼“工程師”, 我便衝口而出:工程師連“托螺”(一種用繩索不停的抽打便可在地上旋轉的玩具)都不會做。

儘管如此, 我曾送過一個“托螺”給A君, 因為那時我們經常會趁他家大人不在家的時候到他家聽“少兒廣播”,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電子管收音機在我們十幾戶人家的院落裡只有他家才有。 在我們小學將畢業的時侯, 文化大革命來了。 A君父親的右手臂上多了一個白色的袖隴, 上面清楚地寫著“走資派”三個黑字, 而且聽我父親講A君父親不再畫那些圖了, 和他在一起做“東西”。 有天來了一幫戴著紅袖隴子的人, 在他家翻箱倒櫃後帶走了好多東西。 遺憾的是, 那台收音機也被帶走了。

後來A君父親手臂上那條白色袖隴沒有了。

A君則辦了“病殘”留在了城市,

進了我和他父親同一所工廠。

我響應“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號召, 到雲南與天和地鬥了八年。 當八年後我回到城裡時竟然和A君在同一所工廠相遇, 而且同在一個車間。 只是A君那時已從廠裡的“職大”畢業, 坐在車間的辦公室裡“畫圖”了, 我在機修組當了一名“鉗工”。 如此的巧合, A君曾給我開玩笑說:“我們都秉承了父業”只是我與A君兒時同住的那個院落早已沒有了蹤影, 他住進了當時在工廠算是最好的新建的兩間一廚帶陽臺的樓房, 我的家雖然是連排型的平房, 但我卻不喜歡A君住的樓房。 因為一到夏天, 我家門前那棵大黃桷樹下, 左鄰右舍, 七大八小總會聚集起一大幫人, 東長西短, 廠內廠外所有“新聞”均可在此獲悉。 這一優勢A君是無法“擁有”的,

所以我不喜歡A君的樓房。 既便如此, 我和A君的交往雖然不象兒時那樣親密, 逢年過節兩家的來往還是有的, 況且我們同在一個車間, 抬頭不見低頭見。 記得有次在街邊擦鞋攤去擦鞋, 和A君又不期而遇, 我趕緊將錢付了, A君卻開玩笑說:“我當了主任, 一定給你工資升兩級”我也開玩笑的回答:“不要升兩級了, 到那時, 你大主任每年給我‘整’個先進, 就得了”。

事有湊巧, 兩年後, 那次擦鞋時A君的玩笑話應驗了一半, 他還真就是我們車間的主任了。 A君是主任了, A君也比以前忙了, 我們以前“逢年過節”的那種交往也慢慢地越來越少了。

記得有次工廠要給職工加工資, 工廠三年沒動“工資”了, 人人都翹首盼望, 但要加工資的名額是限制的。

有天下班一回到家, 老婆便嘮叨個不停地說, 她們車間某人為了加工資都找領導“說聊齋”去了, 某人為了加工資都給領導送了“什麼好處”。 我回答老婆說:“你怕啥呢?A君不是我的主任嗎!”我胸有成竹且斬釘截鐵地回答老婆。

後來車間“公平、公正、公開”的公佈了加工資的人名單, 沒有我。 回到家老婆摔盆丟碗地罵我:“好你個傻兒, 加班加點有你, 攻關撿難有你, 加工資沒你, 還說主任是你哥們, 你吹牛去吧……”我心裡也忿忿然, 低聲下氣地回答老婆:“吃完飯, 我就去找A君……”一吃完飯, 我就急匆匆地出了門, 在路上還特地買了一包三元五毛的“紅梅”煙(平常我抽一元五的“山城”)一到A君家, A君好一陣客氣, 把我讓到他家真皮沙發上落座,

又是茶、又是水果, 受到A君如此的待遇, 心裡的“窩火”跑了一半。 還沒等我開口, A君便對我說:“你不來找我, 我也會找你的, 你知道不?這次‘調資’我是老鼠鑽風箱兩頭不討好, 在車間討論‘調資’名單時, ‘民管會’代表就明確指出我倆有‘哥們’關係, 在說到你的問題時, 還叫我回避, 你說我還是他媽主任不?”A君說到此, 我好感動, 為我反叫他受如此委屈, 我心裡也為他忿忿不平。 我趕快拿出“紅梅”煙, 撕開煙的封口, 抽出一支遞給A君, 他擺了擺手說他“咽炎”發了, 不能抽。 A君很憐惜似地對我講:“有我在, 你怕啥呢?這次不行, 還有下次, 況且這次年終‘評先進’我已給你爭取了一個‘先進’名額……”我還能說啥呢?我與A君是穿開檔褲的哥們, 他不幫我是不可能的, 一個車間百多人,A君也難呀!想到此心裡的憋屈早就變成了對A君的謙意。趕緊起身告辭,A君順手將茶几上放著的一包“中華”煙抽出一支遞給我,我忙不迭的趕緊接住。

後來“先進”獎發下來了,一只好大的搪瓷面盆,在面盆裡邊的面壁中間印著“獎給先進生產者”幾個紅色的大字。好長一段時間,每當一用這只面盆時,總感覺欠A君什麼來著。

好幾年過去了,A君早已不在車間了,他從車間主任升到副廠級,後來轉到地方政府當了什麼局長,事業前程一帆風順。

我也有進步,當了車間鉗工班的班長。只是十幾年的躬身勞作,背有些伸不直了。那時A君早就不在廠裡的家屬區住家了,聽人說住在一個什麼“社區”的一套四室兩廳近兩百平米的大房子裡。我也搬進了廠裡自建的一套兩室一廳六十幾平米的“集資房”。

再見著A君是哪一年我忘記了,只記得是在一個叫“靜安堂”的殯寓館,我還是聽人說A君老婆不幸遇車禍身亡。誰叫我與A君是“穿開檔褲”的哥們呢!趕緊擰了一付“踏花被”急急忙忙趕到那個“靜安堂”,在一陣陣哀樂聲中見著A君一臉的疲憊,才四十掛零的人,頭上已有些許白髮。我心裡想可能是當局長太累,何況又剛死了老婆,我替A君難過。來奔殤弔唁的人堂裡屋外擠擠麻麻的怕有不下兩百人,趕緊找個角落坐了。忽聽哀樂聲嘎然而止,聽什麼人說了一句“請親人至悼辭”不一會兒就聽見一男中音從靈堂裡悲悲切切的傳了出來“……、妻君與我從小親梅竹馬,從同學到朋友、從朋友到妻君,近二十載患難與共,不棄不離……”此刻,我正替A君好難過時,身傍不知哪來的兩“混小子”竟竊竊私語胡言八道說“好福氣呀,中年男人‘升官、發財、死老婆的三大好事’都被我們局座遇到了”如果不是在那樣的場景下,我肯定要扇那兩人一耳光,世上竟有如此邪說。

後來,不知是那倆“混小子”的邪說應驗了呢或是其它什麼原因。聽人說A君半年後有了新愛,小他二十歲,並已升任正廳級。再後來見到A君,卻是在監獄。我還是聽人說因為A君收受他人錢財一百多萬鎯鐺入獄。我急急忙忙趕去看他,見A君已是滿頭白髮,面目全非。一刻鐘的會見,匆匆而過,獄警提醒說時間到了,我趕緊將兩條“紅梅”煙遞給A君,叫他多“保重”,A君卻回答我說“那次加工資有決定權的……”

看著A君滿臉的淚水,我哪裡還想得起加工資那事,只想得起他家被“紅衛兵”拿走的那台收音機。

一個車間百多人,A君也難呀!想到此心裡的憋屈早就變成了對A君的謙意。趕緊起身告辭,A君順手將茶几上放著的一包“中華”煙抽出一支遞給我,我忙不迭的趕緊接住。

後來“先進”獎發下來了,一只好大的搪瓷面盆,在面盆裡邊的面壁中間印著“獎給先進生產者”幾個紅色的大字。好長一段時間,每當一用這只面盆時,總感覺欠A君什麼來著。

好幾年過去了,A君早已不在車間了,他從車間主任升到副廠級,後來轉到地方政府當了什麼局長,事業前程一帆風順。

我也有進步,當了車間鉗工班的班長。只是十幾年的躬身勞作,背有些伸不直了。那時A君早就不在廠裡的家屬區住家了,聽人說住在一個什麼“社區”的一套四室兩廳近兩百平米的大房子裡。我也搬進了廠裡自建的一套兩室一廳六十幾平米的“集資房”。

再見著A君是哪一年我忘記了,只記得是在一個叫“靜安堂”的殯寓館,我還是聽人說A君老婆不幸遇車禍身亡。誰叫我與A君是“穿開檔褲”的哥們呢!趕緊擰了一付“踏花被”急急忙忙趕到那個“靜安堂”,在一陣陣哀樂聲中見著A君一臉的疲憊,才四十掛零的人,頭上已有些許白髮。我心裡想可能是當局長太累,何況又剛死了老婆,我替A君難過。來奔殤弔唁的人堂裡屋外擠擠麻麻的怕有不下兩百人,趕緊找個角落坐了。忽聽哀樂聲嘎然而止,聽什麼人說了一句“請親人至悼辭”不一會兒就聽見一男中音從靈堂裡悲悲切切的傳了出來“……、妻君與我從小親梅竹馬,從同學到朋友、從朋友到妻君,近二十載患難與共,不棄不離……”此刻,我正替A君好難過時,身傍不知哪來的兩“混小子”竟竊竊私語胡言八道說“好福氣呀,中年男人‘升官、發財、死老婆的三大好事’都被我們局座遇到了”如果不是在那樣的場景下,我肯定要扇那兩人一耳光,世上竟有如此邪說。

後來,不知是那倆“混小子”的邪說應驗了呢或是其它什麼原因。聽人說A君半年後有了新愛,小他二十歲,並已升任正廳級。再後來見到A君,卻是在監獄。我還是聽人說因為A君收受他人錢財一百多萬鎯鐺入獄。我急急忙忙趕去看他,見A君已是滿頭白髮,面目全非。一刻鐘的會見,匆匆而過,獄警提醒說時間到了,我趕緊將兩條“紅梅”煙遞給A君,叫他多“保重”,A君卻回答我說“那次加工資有決定權的……”

看著A君滿臉的淚水,我哪裡還想得起加工資那事,只想得起他家被“紅衛兵”拿走的那台收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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