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黃家溝裡有個黃家大院， 院子裡從前好幾十個人居住， 現在院子裡就住著一位黃阿婆和鄰居共計四、五個人了。 黃阿婆今年近六十歲， 她年輕時到夜校讀了兩個月晚上的識字課本， 她認為她能夠認得自己的名字， 也能寫自己的名字和幾個漢字， 就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強人， 一張嘴巴四處聲張， 那聲音幾裡路都能聽見， 顯示她那能說會道的本領和不服老的意志。 閑了她就愛看電視， 當她看到電視上一個罎罎罐罐就價值上萬元， 她好羡慕， 不知什麼時候這機會才能夠輪到她自己， 使她也成為一個百萬富婆，
那天鄰居阿山的雞進了她的家， 她拿起棍子就追打， 這雞飛跳起來。 雞跳到她家桌上， 將她家的碗在飛朴中跌於地下打碎了。 黃阿婆腦子靈機一動， 找到阿山說：“你家的雞將我的碗打爛了， 這個碗是遠古時代留下來的喲， 是古董， 價值幾百萬。 看你怎麼賠錢給我。 ”
阿山想了想， 這位橫蠻的老太婆， 把這只雞送給她能了掉這件煩心事嗎？我三十剛過的年輕人， 不跟她這位老年人計較。 讓人有福， 又生為鄰居。 但是送也要送得有方法， 不然這老太婆會糾纏不休。 他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大嬸， 你去找村幹部來， 你這碗到底值多少錢？我估計最多值一百元， 因為這是清朝末期的產品， 不是很古老。 ”
黃阿婆聽了心想這個粗糙的碗市價最多值兩三元錢，
村長的話還沒說完， 黃阿婆就鬧起來：“你這個貪官， 人家阿山都說這碗很有價值， 說是什麼什麼朝代的嘛。 啊， 想起了， 是黃朝時代的也， 幾萬萬年了喲， 你說起來就一文錢不值了。 ”
村長問阿山：“你說出了此言嗎？”
阿山說：“我們是鄰居， 長期麻煩你來調解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問心有愧。 如果全村村民都這樣， 你晚上不睡覺也調解不完這樣的糾紛。 這只雞就算不是我的雞了吧。 這只雞剛才在我家飛跳又打爛了只古茶壺，
他說著叫她老婆把捆住雙腳的雞和打碎的茶壺拿到幾人面前說：“這茶壺打爛了也就罷了， 人何必跟禽獸一般見識呢。 這雞不知是誰家的？也許是大嬸家的吧？”
黃阿婆說：“就是了。 沒想到這只雞就是我家的雞啊， 我家共八隻雞， 昨晚數了一下是少了一隻。 你茶壺打爛了我沒在場喲， 我不得賠錢。 ”
阿山說：“我也不要你賠。 ”
雙方再沒有話說了。 村長見他們自願協商下去了就離開了。 阿山妻很不高興， 阿山對老婆說：“我們不久就會在這座老院子遷走到城裡去住， 此處就會剩她（黃阿婆）一個人居住了。 能忍讓方為志士， 願吃虧並非癡人。 ”
二
一個小女孩牽著媽媽的手， 看了看坐在哪裡的黃阿婆後問媽媽：“媽媽，
媽媽說：“少管閒事。 那老太婆有神經病。 ”
又有幾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娃娃圍著看起來， 他們並不是看碗， 而是看那黃阿婆寫的廣告。
“什麼‘姑洞’喲？洞裡有仙姑嗎？”一個娃娃吼起來。
“他媽的什麼仙姑洞、毛狗洞、野貓洞……”一個娃娃又偏起頭張牙舞爪的樣子吼道。
另一個年輕娃娃說：“老太婆， 你說的是不是黃家山那個仙人洞？怎麼你來把那洞賣錢呢？”
黃阿婆站起來用手指著他們說：“你幾個娃娃還有奶氣味， 不要在本婆婆面前胡言亂語， 我孫子大的都比你們小不了多少。 ‘眼’也好， ‘洞’也好， 你們不是從你媽那眼裡、洞裡鑽出來的嗎？請說話要文明。 ”
幾個娃娃見黃阿婆怒氣衝衝散開後邊走邊說：“這是個叫化老太婆，
“你們理解錯了， 老婆子是賣碗， 她寫的‘黃朝’是‘黃巢’， 那個起義首領， 這碗也算是古董， 她把‘古董’寫成了‘姑洞’啊。 ”一個戴著眼鏡的小夥子說。
“原來是這樣！哈哈……如果真是黃巢的飯碗， 哪就會價值連城的。 我們去看看， 拿點子錢買下來。 ”幾個小夥子大笑起來， “走， 去把那碗買下來。 ”
幾個小夥子又圍住黃阿婆。 戴眼鏡的小夥子把碗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問道：“老太婆， 你這碗要多少錢啊？”
“你會買嗎？這是黃朝時的碗， 如不需錢用我不會賣的。 就便宜賣一萬元……”黃阿婆說。
黃阿婆還沒說完戴眼鏡小夥子就說道：“一萬元？一百元你賣不賣喲？”戴眼鏡小夥子說完就把碗放在地上叫大家走開。
“不賣！一百元能賣到嗎？不要認為我老了就笨起不知道要錢了。看你幾個娃娃也沒有幾千幾萬來買這寶貝，今天你們總想把我這寶貝騙走。”黃阿婆雙手拿住碗大聲說。
黃阿婆久坐，再沒有人上來過問了。太陽曬她身子了，她來到裡面大樹下就地坐下。她正要眯上眼睛打盹時，一個年近七旬稀疏頭髮向後梳得光光的，穿著白色衫衫的老頭走了過來，他站了一會兒，看了看碗邊的廣告，暗自笑起來。他又看了看黃阿婆臉胖胖的，身體還很好，穿的青色連衣裙也乾乾淨淨，齊耳的短髮梳得巴巴適適。他估計她不是精神病人。
他拿著碗說：“你這碗算什麼古董喲？”
黃阿婆說：“你願意買嗎？是黃朝時代的喲。電視裡賣幾十萬一個。”
“你這個值不到多少錢。”老頭說著話手機響了，他一邊接聽用左手把碗遞給她。她沒有接碗，碗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從地上撿起碗一看，碗邊爛了黃豆那樣大的缺口。她說：“你買或不買，不要砸爛了。你砸爛我這寶貝，請你自覺賠償。”
老頭說：“我把碗給你是你自己沒有拿住，怎麼怪我呢？看你是個女人，賠你五元錢。”說完摸出五元錢遞給她。
她大吼大叫：“現在這五塊錢有多大價值？你是老人了，我原諒你就賠兩百元。”
老頭也大吼：“你那東西值兩百元？你是個騙子啊！再賠你五元。”說著摸出五元遞給她就要走。
她怎麼會讓他走，她雙手抓住他的衫衫。二人抓扯起來，老頭的衫衫爛了，但男人露身不怕羞，她的連衣裙也扯爛了，露出身子女人就顧羞，但她仍逮住他不放。她大吼：“你這人，怎麼這樣？現在這十元錢能辦什麼事？抓壞蛋啊！……”
這大吵大鬧引起一群人圍了過來，她繼續大喊抓壞蛋。這些人一看這老頭是劉大伯，早年在一家國營企業裡任會計，現已經退休多年。他老伴也死了多年，子女安家立業，他常年過著寂寞的生活。幾位喊著劉大伯，劉大伯說：“今天遇到個騙子，拿個爛碗充文物賣，我不買強迫我買。”
黃阿婆哭著說：“大家幫助我這老太婆快報警啊！把我裙子都撕爛了，大白天……”
“你用一個碗想騙我，張口就要幾萬，你這騙子！”老頭大聲說。
引來更多人看熱鬧。一個中年婦女從包裡拿出一件衣服給黃阿婆穿上說：“都是當婆的人了鬧起影響不好。”
有人說這是一對老夫妻在打架。有人說這是一對老年人偷歡，十元錢太少了。
也有人說這老太婆是羅沖的母親。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說：“羅沖是我的好朋友，讀初中高中坐一張凳子。”他說著來到黃阿婆的面前說：“伯母，我是你兒子羅沖的好朋友，名字叫周貴。有些事鬧起來不好聽，只要沒有給你帶來傷害，這事就罷了。”
“罷了！但是他打爛了我的碗，那碗要值很多錢，是黃朝時的喲。”黃阿婆說。
周貴從地上把碗撿起來說：“看，你這碗並沒有爛。這樣的碗又能值多少錢呢？”
黃阿婆接過碗一看說道：“這碗還是爛了啊，看這邊上有個新的缺口口。”
周貴又把碗看了看，來到老頭面前細聲說道：“大伯，我們男人心胸開闊點，看這老太婆性子急，又沒文化，吵鬧起來影響不好。給他一百元錢，就說是爛了碗邊的賠損。各自散了吧！”
老頭沉默不語。
周貴又湊到老頭耳邊細聲說：“大伯，你何必這樣呢？寂寞無聊，就明媒正娶嘛，這樣在林子裡冬天光著身子受冷，熱天光著身子被蚊子咬，像畜牲一樣不分場地交配，人是高等動物啊。忙忙碌碌又怕被人看見，這又得到了什麼幸福？過了那陣子肉體上的快樂而留下的是更多痛苦。侄兒給你牽線，男婚女嫁，光明正大。”
老頭聽周貴這麼說，歎著氣說：“今天遇到了。黃泥巴掉進褲子裡，不是屎也是屎。我不是嫖客，她也不是……”說著就摸出一百元錢叫周貴交給黃阿婆。
黃阿婆擦乾眼淚，拿著一百元錢走了。過了一會兒她見四處無人，又把碗拿出來看看後自言自語：“我這碗是很寶貝，缺了黃豆那麼點口子就值一百元。”她高興地笑了。
三
黃阿婆剛回到家，阿山和老婆對她說：“大嬸，這兩天就在我家吃飯，等兩天我們就要搬家了。我們就難得見面了，你今後到城裡來耍喲。”
黃阿婆聽了這話心裡好難受，這時她才感到有鄰居的生活才愉快。鄰居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了。她眼裡有淚花了：“你們走了，就剩大嬸一個人了？大嬸好孤獨。”
兩天時間混得真快，這兩天他們之間多親熱，真是依依不捨。阿山的家物裝了一大車，一家人就這樣走了。走了，走了，再見了！
她也想走，她想到外省幾個兒子打工處去帶小孫子、小孫女。她又不願去，她捨不得她房前屋後和地裡這些果樹，那核桃、梨子、紅棗、桔子……；她捨不得她這二十年前修的樓房，是她和丈夫勤勞、省吃儉用修成的；她捨不得院子不遠處那座墳，那就是埋的她的丈夫羅石匠，她覺得他沒有死，每當她有好吃的她就要用碗端到他墳前，給他點香，給他燒紙，給他跪拜。她的羅石匠到陰間去了近二十年啊，她辛辛苦苦把孩子們帶大，娶了兒媳婦，有了孫崽孫女。多少次媒人來談親事，她一口謝絕，她說：“我那羅石匠還健在……”
她就是這樣忠貞不渝，守身如玉。
寂寞啊，寂寞，這裡就一個老太婆，就一個近六十歲的老太婆。大白天只有鳥兒歌唱，晚上只有蟋蟀鳴叫和老鼠追打的響聲。她多麼希望有人到她家來作客，哪怕坐一會兒，喝喝茶，聊聊天，她就感到快樂。
這一天，幾個農村老太婆聚在黃阿婆家院壩上，她忙著端茶遞水，忙著摘果子給她們吃，忙著去煮飯。她這個人就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閒聊中一位老太婆問她：“據說你去賣了‘銀’（淫），你家是哪裡來的銀子？是怎麼回事？”
另一位老太婆插嘴說：“有人說你是賣了‘孫’（身）。這些人亂講話，你的‘孫子’（身子）沒有被賣啊！”
黃阿婆說：“我賣的不是‘銀’（淫），也不是‘孫’（身），是賣的黃朝時的古董。一些人亂傳說，我家沒有銀子。我有孫子，我會賣掉我的寶貝孫子嗎？”
一個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無法控制，她將自己的嘴捂住但仍有笑聲。這是一個年齡較小的老太婆，人稱王老師，因她從前在村小代了近十年的課。
“笑什麼呢？”大家問王老師，她不答。
“王老師，你笑什麼呢？”大家又問她。
王老師回過氣來說：“賣了‘銀子’，賣了‘孫子’啊……”她又忍不住笑，她說：“呵！我理解錯了，應該是賣了你家從前計量糧米那‘升子’吧？”
黃阿婆說：“我家是有個升子，上好幾輩人傳下來的，也許算古董了。我也沒有去賣這個升子啊，我還理解為別人謠傳我去賣了我那幾個‘孫子’呢？”
她說完，就把這柏木做的升子拿到幾位面前，王老師說：“黃大嫂，你好好收藏，若干年後這升子又是古董。”
幾位老太婆就要走了，黃阿婆說：“你們一家人鬧鬧熱熱，好幸福。我好寂寞，好痛苦……”
幾位老太婆也無奈，顯出無法幫助的樣子。王老師說：“大嫂，思想別固執了，找個朝夕相處的伴。”
黃阿婆沒有應聲，但沒有像從前那樣反對。
“大嫂，等兩天我給你回信，一定會讓你滿意的。”王老師說。
四
大家走了，這裡又是黃阿婆一人了。憂愁的她呆呆地坐著。她又看見了那個陳舊的升子，她又把那升子拿到手上看了又看，她想王老師都說這東西是古董，放在家裡萬一被人偷了會損失很多錢。何不想辦法把它賣掉呢？變得有錢了也就到城裡去買房。
第二天，她又到接近一裡路的鄰院找小孩子借了毛筆，寫了好幾張廣告。她的廣告是這樣寫的：
光（廣）告
黃仄茜嫁（家）身子（升子）要賣，有識貨者價格面議。手機號碼１３３４＊＊＊＊＊＊＊
光（廣）告人：黃仄茜
２０１１年＊＊＊＊＊＊
她把寫好的幾張廣告拿到村口幾處顯眼的牆上用米糊糊張貼起來了。
這天晚上就有人打來電話來，語言十分下流：“什麼‘速食’呀，什麼包夜呀……還有人說請她做保姆都嫌她老了……”
氣得黃阿婆把手機關了。
貼了廣告的第三天八點多鐘，一輛小車開到黃阿婆門前。車上下來的是周貴和王老師。黃阿婆熱情地接待他們。周貴和王老師剛坐下來，周貴說：“伯母，你那徵婚廣告不是那樣寫的。那樣會惹麻煩的。你寫了幾張？我們共給你撕了四張。”
“寫了六張啊，那不是徵婚廣告。”黃阿婆說。
“你那就是徵婚廣告啊，快去把那兩張撕掉。影響極壞的。”王老師說。
突然黃阿婆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聽，“咋晚你手機又關機？你好大膽？打廣告賣淫？派出所幹警會抓你進拘留所的……”
“你這厚臉皮，來嚇唬我。我沒有銀子賣啊，我是賣升子啊……”黃阿婆說。
“你不臉面，還公開用廣告賣身子？”
黃阿婆不願再聽下去，把手機關了。周貴和王老師聽了對話說：“你不該這樣寫啊，快去把那兩張撕掉。”
黃阿婆鎖好門，坐上周貴的車子，在村口把那兩張廣告撕掉了。周貴對黃阿婆說：“伯母，你太孤獨了。找個老伴共同生活，朝夕相處吧？”
黃阿婆沉默不言。
王老師說：“周貴是鎮上民政幹部呢？一片熱心腸啊！他給你介紹了位老伴，你們今天見見面吧！如你不同意我又給你介紹了一個，人家還是退休企業幹部呢。”
黃阿婆說話了：“謝！……謝謝！！謝謝你們呀！”
車子開到晚霞茶館下車了。在一雅間裡坐著一位穿著整潔的老人，他就是等著相親的那位劉大伯呀。三人進了雅間。屋子裡就是四人了。四人坐在茶桌前，周貴向他們作了詳細介紹後說：“相信你們有緣份……”
黃阿婆看了幾眼：“怎麼會是他呀？那天賣碗……”
“就是他呀！真巧合！我介紹的也是他呀。相信你們有緣份……”王老師說。
五
黃阿婆和劉大伯的婚事成功了。不久二人高高興興辦了結婚手續，劉大伯還在街上餐館包了十多桌席，像年輕人一樣鬧鬧熱熱地舉行了婚禮。黃阿婆還高興那天賣碗那個戴眼鏡小夥會成為她的孫子。小夥子在一所高校讀書暑假回家來，他是學歷史的。他也高興孤獨寂寞的爺爺娶了婆婆。他喊著婆婆講了古董、文物的有關知識。黃阿婆恍然大悟，再不談她的古董和賣古董的事了。
兩位孤獨老人牽手同行了，常在溪邊、塘邊釣魚，常在林蔭道上散步，常同跑步、共登山……
他們高高興興把手牽，快快樂樂共枕眠。
老人婚事非醜事，合理合法別怪談。不信人人都會老，缺了老伴都孤單。明媒正娶自由戀，也許是前世修的緣……
黃阿婆賣“古董”與劉大伯成了夫妻，祝他們終身相伴，晚年生活越過越甜。
“不賣！一百元能賣到嗎？不要認為我老了就笨起不知道要錢了。看你幾個娃娃也沒有幾千幾萬來買這寶貝，今天你們總想把我這寶貝騙走。”黃阿婆雙手拿住碗大聲說。
黃阿婆久坐，再沒有人上來過問了。太陽曬她身子了，她來到裡面大樹下就地坐下。她正要眯上眼睛打盹時，一個年近七旬稀疏頭髮向後梳得光光的，穿著白色衫衫的老頭走了過來，他站了一會兒，看了看碗邊的廣告，暗自笑起來。他又看了看黃阿婆臉胖胖的，身體還很好，穿的青色連衣裙也乾乾淨淨，齊耳的短髮梳得巴巴適適。他估計她不是精神病人。
他拿著碗說：“你這碗算什麼古董喲？”
黃阿婆說：“你願意買嗎？是黃朝時代的喲。電視裡賣幾十萬一個。”
“你這個值不到多少錢。”老頭說著話手機響了，他一邊接聽用左手把碗遞給她。她沒有接碗，碗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從地上撿起碗一看，碗邊爛了黃豆那樣大的缺口。她說：“你買或不買，不要砸爛了。你砸爛我這寶貝，請你自覺賠償。”
老頭說：“我把碗給你是你自己沒有拿住，怎麼怪我呢？看你是個女人，賠你五元錢。”說完摸出五元錢遞給她。
她大吼大叫：“現在這五塊錢有多大價值？你是老人了，我原諒你就賠兩百元。”
老頭也大吼：“你那東西值兩百元？你是個騙子啊！再賠你五元。”說著摸出五元遞給她就要走。
她怎麼會讓他走，她雙手抓住他的衫衫。二人抓扯起來，老頭的衫衫爛了，但男人露身不怕羞，她的連衣裙也扯爛了，露出身子女人就顧羞，但她仍逮住他不放。她大吼：“你這人，怎麼這樣？現在這十元錢能辦什麼事？抓壞蛋啊！……”
這大吵大鬧引起一群人圍了過來，她繼續大喊抓壞蛋。這些人一看這老頭是劉大伯，早年在一家國營企業裡任會計，現已經退休多年。他老伴也死了多年，子女安家立業，他常年過著寂寞的生活。幾位喊著劉大伯，劉大伯說：“今天遇到個騙子，拿個爛碗充文物賣，我不買強迫我買。”
黃阿婆哭著說：“大家幫助我這老太婆快報警啊！把我裙子都撕爛了，大白天……”
“你用一個碗想騙我，張口就要幾萬，你這騙子！”老頭大聲說。
引來更多人看熱鬧。一個中年婦女從包裡拿出一件衣服給黃阿婆穿上說：“都是當婆的人了鬧起影響不好。”
有人說這是一對老夫妻在打架。有人說這是一對老年人偷歡，十元錢太少了。
也有人說這老太婆是羅沖的母親。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說：“羅沖是我的好朋友，讀初中高中坐一張凳子。”他說著來到黃阿婆的面前說：“伯母，我是你兒子羅沖的好朋友，名字叫周貴。有些事鬧起來不好聽，只要沒有給你帶來傷害，這事就罷了。”
“罷了！但是他打爛了我的碗，那碗要值很多錢，是黃朝時的喲。”黃阿婆說。
周貴從地上把碗撿起來說：“看，你這碗並沒有爛。這樣的碗又能值多少錢呢？”
黃阿婆接過碗一看說道：“這碗還是爛了啊，看這邊上有個新的缺口口。”
周貴又把碗看了看，來到老頭面前細聲說道：“大伯，我們男人心胸開闊點，看這老太婆性子急，又沒文化，吵鬧起來影響不好。給他一百元錢，就說是爛了碗邊的賠損。各自散了吧！”
老頭沉默不語。
周貴又湊到老頭耳邊細聲說：“大伯，你何必這樣呢？寂寞無聊，就明媒正娶嘛，這樣在林子裡冬天光著身子受冷，熱天光著身子被蚊子咬，像畜牲一樣不分場地交配，人是高等動物啊。忙忙碌碌又怕被人看見，這又得到了什麼幸福？過了那陣子肉體上的快樂而留下的是更多痛苦。侄兒給你牽線，男婚女嫁，光明正大。”
老頭聽周貴這麼說，歎著氣說：“今天遇到了。黃泥巴掉進褲子裡，不是屎也是屎。我不是嫖客，她也不是……”說著就摸出一百元錢叫周貴交給黃阿婆。
黃阿婆擦乾眼淚，拿著一百元錢走了。過了一會兒她見四處無人，又把碗拿出來看看後自言自語：“我這碗是很寶貝，缺了黃豆那麼點口子就值一百元。”她高興地笑了。
三
黃阿婆剛回到家，阿山和老婆對她說：“大嬸，這兩天就在我家吃飯，等兩天我們就要搬家了。我們就難得見面了，你今後到城裡來耍喲。”
黃阿婆聽了這話心裡好難受，這時她才感到有鄰居的生活才愉快。鄰居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這裡了。她眼裡有淚花了：“你們走了，就剩大嬸一個人了？大嬸好孤獨。”
兩天時間混得真快，這兩天他們之間多親熱，真是依依不捨。阿山的家物裝了一大車，一家人就這樣走了。走了，走了，再見了！
她也想走，她想到外省幾個兒子打工處去帶小孫子、小孫女。她又不願去，她捨不得她房前屋後和地裡這些果樹，那核桃、梨子、紅棗、桔子……；她捨不得她這二十年前修的樓房，是她和丈夫勤勞、省吃儉用修成的；她捨不得院子不遠處那座墳，那就是埋的她的丈夫羅石匠，她覺得他沒有死，每當她有好吃的她就要用碗端到他墳前，給他點香，給他燒紙，給他跪拜。她的羅石匠到陰間去了近二十年啊，她辛辛苦苦把孩子們帶大，娶了兒媳婦，有了孫崽孫女。多少次媒人來談親事，她一口謝絕，她說：“我那羅石匠還健在……”
她就是這樣忠貞不渝，守身如玉。
寂寞啊，寂寞，這裡就一個老太婆，就一個近六十歲的老太婆。大白天只有鳥兒歌唱，晚上只有蟋蟀鳴叫和老鼠追打的響聲。她多麼希望有人到她家來作客，哪怕坐一會兒，喝喝茶，聊聊天，她就感到快樂。
這一天，幾個農村老太婆聚在黃阿婆家院壩上，她忙著端茶遞水，忙著摘果子給她們吃，忙著去煮飯。她這個人就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閒聊中一位老太婆問她：“據說你去賣了‘銀’（淫），你家是哪裡來的銀子？是怎麼回事？”
另一位老太婆插嘴說：“有人說你是賣了‘孫’（身）。這些人亂講話，你的‘孫子’（身子）沒有被賣啊！”
黃阿婆說：“我賣的不是‘銀’（淫），也不是‘孫’（身），是賣的黃朝時的古董。一些人亂傳說，我家沒有銀子。我有孫子，我會賣掉我的寶貝孫子嗎？”
一個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無法控制，她將自己的嘴捂住但仍有笑聲。這是一個年齡較小的老太婆，人稱王老師，因她從前在村小代了近十年的課。
“笑什麼呢？”大家問王老師，她不答。
“王老師，你笑什麼呢？”大家又問她。
王老師回過氣來說：“賣了‘銀子’，賣了‘孫子’啊……”她又忍不住笑，她說：“呵！我理解錯了，應該是賣了你家從前計量糧米那‘升子’吧？”
黃阿婆說：“我家是有個升子，上好幾輩人傳下來的，也許算古董了。我也沒有去賣這個升子啊，我還理解為別人謠傳我去賣了我那幾個‘孫子’呢？”
她說完，就把這柏木做的升子拿到幾位面前，王老師說：“黃大嫂，你好好收藏，若干年後這升子又是古董。”
幾位老太婆就要走了，黃阿婆說：“你們一家人鬧鬧熱熱，好幸福。我好寂寞，好痛苦……”
幾位老太婆也無奈，顯出無法幫助的樣子。王老師說：“大嫂，思想別固執了，找個朝夕相處的伴。”
黃阿婆沒有應聲，但沒有像從前那樣反對。
“大嫂，等兩天我給你回信，一定會讓你滿意的。”王老師說。
四
大家走了，這裡又是黃阿婆一人了。憂愁的她呆呆地坐著。她又看見了那個陳舊的升子，她又把那升子拿到手上看了又看，她想王老師都說這東西是古董，放在家裡萬一被人偷了會損失很多錢。何不想辦法把它賣掉呢？變得有錢了也就到城裡去買房。
第二天，她又到接近一裡路的鄰院找小孩子借了毛筆，寫了好幾張廣告。她的廣告是這樣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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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仄茜嫁（家）身子（升子）要賣，有識貨者價格面議。手機號碼１３３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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２０１１年＊＊＊＊＊＊
她把寫好的幾張廣告拿到村口幾處顯眼的牆上用米糊糊張貼起來了。
這天晚上就有人打來電話來，語言十分下流：“什麼‘速食’呀，什麼包夜呀……還有人說請她做保姆都嫌她老了……”
氣得黃阿婆把手機關了。
貼了廣告的第三天八點多鐘，一輛小車開到黃阿婆門前。車上下來的是周貴和王老師。黃阿婆熱情地接待他們。周貴和王老師剛坐下來，周貴說：“伯母，你那徵婚廣告不是那樣寫的。那樣會惹麻煩的。你寫了幾張？我們共給你撕了四張。”
“寫了六張啊，那不是徵婚廣告。”黃阿婆說。
“你那就是徵婚廣告啊，快去把那兩張撕掉。影響極壞的。”王老師說。
突然黃阿婆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聽，“咋晚你手機又關機？你好大膽？打廣告賣淫？派出所幹警會抓你進拘留所的……”
“你這厚臉皮，來嚇唬我。我沒有銀子賣啊，我是賣升子啊……”黃阿婆說。
“你不臉面，還公開用廣告賣身子？”
黃阿婆不願再聽下去，把手機關了。周貴和王老師聽了對話說：“你不該這樣寫啊，快去把那兩張撕掉。”
黃阿婆鎖好門，坐上周貴的車子，在村口把那兩張廣告撕掉了。周貴對黃阿婆說：“伯母，你太孤獨了。找個老伴共同生活，朝夕相處吧？”
黃阿婆沉默不言。
王老師說：“周貴是鎮上民政幹部呢？一片熱心腸啊！他給你介紹了位老伴，你們今天見見面吧！如你不同意我又給你介紹了一個，人家還是退休企業幹部呢。”
黃阿婆說話了：“謝！……謝謝！！謝謝你們呀！”
車子開到晚霞茶館下車了。在一雅間裡坐著一位穿著整潔的老人，他就是等著相親的那位劉大伯呀。三人進了雅間。屋子裡就是四人了。四人坐在茶桌前，周貴向他們作了詳細介紹後說：“相信你們有緣份……”
黃阿婆看了幾眼：“怎麼會是他呀？那天賣碗……”
“就是他呀！真巧合！我介紹的也是他呀。相信你們有緣份……”王老師說。
五
黃阿婆和劉大伯的婚事成功了。不久二人高高興興辦了結婚手續，劉大伯還在街上餐館包了十多桌席，像年輕人一樣鬧鬧熱熱地舉行了婚禮。黃阿婆還高興那天賣碗那個戴眼鏡小夥會成為她的孫子。小夥子在一所高校讀書暑假回家來，他是學歷史的。他也高興孤獨寂寞的爺爺娶了婆婆。他喊著婆婆講了古董、文物的有關知識。黃阿婆恍然大悟，再不談她的古董和賣古董的事了。
兩位孤獨老人牽手同行了，常在溪邊、塘邊釣魚，常在林蔭道上散步，常同跑步、共登山……
他們高高興興把手牽，快快樂樂共枕眠。
老人婚事非醜事，合理合法別怪談。不信人人都會老，缺了老伴都孤單。明媒正娶自由戀，也許是前世修的緣……
黃阿婆賣“古董”與劉大伯成了夫妻，祝他們終身相伴，晚年生活越過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