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小小柳 | 禁止轉載
1
“小啞巴， 沒柴了， 快去柴房撿些來。 ”
少年蓬頭垢面， 麻裳泛白， 草鞋磨破， 露出凍紅的腳趾丫，
他依偎于柴緣， 緊抱雙膝， 直直盯著門閂， 似想灼出一個洞來。 他方才嘗試過， 門已落鎖， 低垂眼眸， 試圖掩蓋其中情緒。
夜色漸濃， 漸漸地， 他眼底的光亮黯淡下來， 如同被烏雲遮蓋的點點繁星， 指甲深埋柔嫩的掌心肉， 殷紅的鮮血從指縫傾流， 濺成朵朵妖嬈之花， 卻波瀾不驚， 似一潭死水。
如兇猛惡獸般的門扉輕輕被推開， 來者踏著清冷月光而來。 小小身子， 披著雪白狐裘， 毫無血色的臉頰因狂奔染上紅暈， 焦急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他默默懷抱自己， 仿佛獨自舔舐孤獨的小獸。 她心頭酸澀， 緩緩將他枯蓬的腦袋納入懷中，
樸素簡約的房屋內， 燭火搖曳， 縈繞著淡淡熏香。 屏風裡， 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她手執白布， 擦拭著他汙黑的淤泥。 而他凝視著她的行為， 目不轉睛。
當她的手往下移之際， 他慌亂之間， 握住她手腕， 喉結滾動， 只能發出“啊啊啊”， 怕她不知， 使勁搖頭。 她心下了然， 把澡帕遞給他， “洗完， 就自己出來吧。 ”
小啞巴拘束無措地站在她面前， 身上仍穿著薄衣。 她無奈輕歎， 喚他將手心攤開， 細長傷痕沿凝結著血塊。 她便替他上藥， 將自己繡蓮花的手帕綁於他傷處。
抬眸瞥見小啞巴深深的目光， 她心尖一顫， 仿若無事， 淺淺一笑， “小啞巴， 下次再有人欺你， 你就來告訴我， 不要憋在心裡， 會出毛病的。
眺望他漸行漸遠的削瘦身影， 她流露憐惜， 姐姐怎能如此欺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殘疾少年？仰望盈月， 暗下決定， 該找姐姐談談了……
2
陽光明媚， 她佇立于習武場旁， 注視著場中心的颯爽人影。 女子手執雙劍， 寒光淩厲， 頗具英姿。 女子收起利器， 徐步而來， 雖汗流滿額， 卻未損她豔麗的面容， 反而愈發耀眼。
女子是她親姐， 即是當朝太師江洛生的大女兒江寒月， 而她則是小女兒江寒淺。 同是一母所出， 性情卻天差地別， 一動一靜。 她因自娘胎病弱， 極受雙親疼惜， 造成對方被忽視， 以搶她心愛之物為樂， 她卻毫無怨言。
江寒月輕佻柳眉， “喲， 我鮮少露面的妹妹怎的今日得閒來看我呢？”她充耳不聞對方嘲諷犀利的話語，
似已知曉結果， 她並未失望， 低喃自語， “看來， 還是得去找爹爹了吧。 ”她剛準備邁步， 一小婢急匆匆疾走於她身前， 向她稟告丞相大人喚她到廳堂有事相商。 她心想， 如此， 一舉兩得， 正好順路。
她跨過廳堂門檻， 目光呆滯直盯前方。 四周低首清掃院落的奴僕皆惋惜地窺視著她， 卻無人敢上前勸慰她。 踏下積滿厚雪的臺階， 她腳下踉蹌不穩， 卻及時被瘦弱的身材扶起。 她緩過神， 與他視線交匯。
雖被蓬鬆厚重額發所遮掩住， 她依然能看清他眼底浮現的緊張焦慮。 小啞巴發出“啊啊啊”的聲響， 似問她出了何事。
她受不了他如炬目光， 不自然地轉移視線， 渾身難受無力， 低聲道：“小啞巴， 我累了， 扶我回房吧。 ”見她閉口不提， 他無可奈何， 只得按她吩咐， 極盡溫柔地攙扶著她。 一路上， 沉寂十分， 唯有白雪飄落於肌膚上那份冰涼的觸覺。
一威嚴男子未換下朝服， 像是剛下朝急忙趕回。 他忍下不忍心緒， 吐出字字深紮她心。
她被欽點嫁於吐蕃和親。 而理由則是， 當朝皇帝膝下無適齡女兒， 聽聞太師二女兒芳齡十六， 未有婚配， 便下旨賜婚。
她癱於床鋪上， 覆蓋眼眸， 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緊咬下唇。 她知曉這消息時， 表現平淡， 只向堂上的父親提出一個請求， 懇求父親好好關照小啞巴，不要讓人踐踏他了，實在行不通，就替他找戶好人家，讓他安心生活。
她得到父親的首肯，不知怎的，懸於心頭的大石消失不見。可為何一想到下月初就要遠嫁，確實萬分不舍，無處宣洩的情緒，終於於此時此刻爆發出來，她卻不知心裡那份如編織而成的密網為何將她緊緊束縛住。
3
她如往常一般，喝著藥湯滋補身子，閒時往庭院走走。她想忽略假山後偷瞥著她的灼灼目光，卻不行。她增大音量，足以使他聽到，“別躲了，我看到你了，出來吧。”倏然，少年從假山後緩慢走出，抬眸直視著她，比劃修長白皙的手指，告訴她，他已知道。
她偏頭微笑，“知道了，又怎麼樣？”少年又擺弄手指，示意他可以帶她走，天涯海角皆行。她噗嗤一笑，狀似毫不在意，“好了，其實嫁到吐蕃又不是不好，我好歹也算個王妃嘛！雖然我所嫁之人已有九個妻子了，我也該知足了。”
聽聞她虛假的言語，少年連忙上前緊握住她的手，竭力搖頭。感知包裹自己掌心的余溫，她一震，瞳孔中映入少年隱忍痛苦的神情。她定定神，推拒他的手，堅定無比地看著他，“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的。”見她這副模樣，少年不禁晃神。
曾幾何時，當他饑寒交迫、疲憊不堪之時，身軀重重躺在府邸門口。朱門敞開，小小的人兒向他迎來，將溫潤的手背靠在他額前，臉色愈發焦灼，急喚人來。待奴僕勸她不要管他時，他極力睜開眼，清秀稚嫩的臉龐流露出堅決，遏令他們將他抬進府內。
她又露出這種表情，使他無法抗拒。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目睹她跋山涉水嫁到吐蕃？他的答案當然是不可以，絕對不會。一定會有辦法的，而他如今應做的事是等……
一個月的籌備時間流逝飛速，因是皇帝欽點婚姻，為不委屈她，於是宣告天下，封她為郡主，號平安。排場盛大，紅妝十裡，她身穿鳳冠霞帔，面覆紅紗蓋頭，被迎入火紅的抬轎之際，她回首注視著不遠處的小啞巴，走近他。
她喚人捧來一件大氅，表面繡著墨竹，如同一幅水墨畫清雅無比。她抖抻著，將之系于他曲線優美的脖頸，臉頰泛起點點紅暈，輕聲細語道：“聽說男人都喜歡墨竹，所以我就繡了竹在大氅上，應該不算難看吧？”
瞧見她躊躇糾結的面容，他心頭甜滋滋的，比劃道：“很好看，我很喜歡。”聽聞他的回答後，她像偷吃蜜糖的孩童，露出笑顏。同時，他眼神逐漸放柔，旁若無人地凝視著她。遽然，一漫不經心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相視。
是江寒月，她來了。她依靠於門緣，譏諷道：“這郎有情妾有意的，看著真叫人羨煞啊！”江寒淺攔在他身前，“姐姐，我走後，不要再欺負小啞巴了，好嗎？”她繞過江寒淺，深深凝視著少年，眸中閃過極其複雜情緒，轉瞬即逝。
似不願看到眼前兩人，她不想多說，轉身進府。江寒淺回首叮囑道：“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說完，便入轎裡。
轎前後數千守衛，重重關卡，插翅難飛。她端坐著，等待著到網站休憩。哐當一聲，花轎著地，轎外兵刃相接的聲響穿透進耳裡。她心急，掀起轎簾，幾百黑衣蒙面男子身手矯健，正與守衛搏鬥。
她震撼地觀望著眼前之景，茫然不知所措。身側有人牽起她的柔夷，那相似的溫度使她停止反抗，而是往那人方位轉去。看清來人，她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怎麼會是你？小啞巴。這裡很危險，你快跑啊。”
推搡不動他深紮於地的身軀，小啞巴將她攬入懷中，示意她不必擔心。繼而，又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逃走。避過一個又一個，卻還是引起注意。黑衣人緊追著他倆，追至崖邊。她被護在小啞巴背後，看著他被數十個黑衣人圍攻。
心下一揪，想援助他。腳底一滑，她衣裙輕飄，身子掉落涯沿失重著。緊閉雙眸，腰肢卻被人摟住，那人瞬移身子，墊在她下方，而她意識漸漸模糊……
暈，頭好暈。她輕揉著眉間，待稍舒緩。她四處查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赫然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躺於地。她急忙奔向他，腿一軟，恰好跪在他身旁。把耳畔緊貼他左胸，心跳聲雖微弱，卻仍然堅持跳動。她籲了口氣，緊抱著他的頭顱，內心無限安心。
4
江寒淺是在三日後獨自一人回到太師府邸的。當時，江洛生親自領人去找她，可誰都沒想到，弱不禁風的二小姐經歷截殺，竟然毫髮無損回來了，除了衣衫破損。
江母激動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確定她無大礙，忙不迭將她攬入懷中，全府因她平安，皆喜氣洋洋，無人注意到少了一人，除了她與姐姐。
江寒月按捺不住，自己初次主動來找她。明目張膽地在她房間裡質問她小啞巴的去向。她毫無情緒地回應姐姐“不知道”這三個字。
無論姐姐如何逼問她，她皆是鏗鏘搖頭。臨走前，姐姐用哀傷的視線直盯著她，“你知道嗎？江寒淺，我從小不管自己喜不喜歡，就想從你手中搶東西，我厭煩了。我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不管我如何欺負他想引起他一瞥，可他從未看我一眼，全身心放在你這裡。江寒淺，你說，你讓我怎能不討厭你？”
她撥弄燭火的手停頓半晌，嘴角勾起苦澀的笑意，原來已有婚約的姐姐是有心上人的啊。姐姐表達愛意的方式果真與普通女子不同，讓她看走了眼。姐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小啞巴在意的呢？小啞巴身懷武功難道與此相關？
和親失敗，朝廷內洶湧起巨大浪潮。正處危難之際，八皇子夏逸墨直面諫言，獻出良策，自願提出前往吐蕃求和。當眾臣俱交互相談，皇帝抵著眉心，煩躁拂手同意了他的請求。
自此，夏逸墨花費不到十日時間滿載而歸。皇帝大喜，賞賜他金銀財寶，他不受，反而要了道空白聖旨，說以後自會用著，皇帝便應了他的要求。
江寒淺最近有些許奇怪，她總是無意識望向窗外，突然笑出聲來，愉快至極。當奴僕順著她目光望去，什麼都沒看見，又回看她的面容，淡淡然，好似方才的笑聲只是誤聽而已，摸不著頭腦，收拾完便齊齊退下。
夜幕降臨，月色當空，一頎長人影從窗口悄無聲息地潛入，輕輕來到床旁。想伸手觸摸床鋪之上的睡顏，卻不曾料到，她沒有入睡，而是在床上靜待著他的到來。她發出聲，讓他點燃起油盞，然後靠她近點。
江寒淺掀揭開他遮住眼的濃發，微微怔愣住，長眉入鬢，他有雙漂亮的鳳眸，高挺的鼻樑，嫣紅薄唇，皮膚白皙。燭光點點照入側顏，白皙到近乎透明，輪廓分明，俊秀極了。他似乎難為情，卻不願打斷她的目光，於是垂下清眸，耳廓變得通紅。
她貼著他白嫩的臉頰，望進他眼裡，“你真的不回府了？”少年毫不遲疑地頷首，見他的反應，她也就不多勸。她直盯著他完美的面容，脫口而出，“小啞巴，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不可能一直記叫你‘小啞巴’吧。”
少年將她手心攤開，瑩潤的指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著，手心癢癢的，卻被他專心的模樣所吸引。待他寫完，她輕喚出三個字“許如楓”，少年淺點頭，嘴角含笑，使一切都失了色，只因那微笑的他。
5
為散心，她被雲家小姐雲晚硬拉上舫船，拉得過猛，她搖搖晃晃，站不穩，倒向一邊，一紫衣少年踏空而至，將她扶穩。她欲向他道謝，卻被紫衣少年那雙熟悉的鳳眸所震驚。紫衣少年眺望遠處某點，意味深長道：“即便我未及時趕到，小姐也會安然無恙。”
江寒淺似洞悉什麼，不便多說。瞥向雲晚，卻只見她傻愣愣注視著紫衣少年，看呆了。她適宜清咳幾聲，把雲晚的魂兒弄回來，在紫衣少年告別時，與她一同謝過他。瞧見她不舍的視線，不禁扶額，不知遊玩是對還是錯？
經過上次意外，又過去數日。雲晚似決意糾纏與她，每日兩次來府上探望她。美其名曰來探病，卻將她按在黑檀木凳上，給她說著關於那日救她紫衣少年的事情。
道是那紫衣少年是當朝八皇子夏逸墨，未有妻妾，擁有出色外表，智謀卓絕。雲晚由晴轉陰，洩氣道：“他那麼好，怎麼看得上我啊？”
對於紫衣少年，江寒淺唯記得他那副與許如楓三分相似的面貌，相比之下，許如楓更為清秀俊俏，而夏逸墨卻偏向硬朗英氣。她還是比較喜歡許如楓那副軟萌可欺的嫩白的臉龐。可那雙九分相似的鳳眸令她心下一抽，那一分不同在於許如楓黑眸清澈見底，似綴滿點點星光，而夏逸墨看得她心寒。
她也未多想，只當是過客罷了。皇宮內又舉行遊園會，邀請重臣之女的一次御花園賞花會而已，皆知每年四月初的遊園會無異于宮內選秀，只是物件換成皇子。每年四月初紛紛進宮。若有意者，精緻的妝容，繁瑣的服飾，耀晃了眼，賞的已不是百花，而是那一個個比花嬌的少女們。
江寒淺如往年一樣，素雅衣裙，百無聊賴跟隨在一干盛裝出行的少女後面，其中雲晚也包含於內。她輕打哈欠，餘光瞥見草叢裡雪白微顫的東西，心下好奇，小心翼翼走著，怕弄出丁點聲音出來。
是只紅眸白兔啊，她笑出聲，欲追隨遠方人群時，被人抓住落空的手腕，是他，夏逸墨。夏逸墨似笑非笑看著她，好似並不意外再逢，“你的小尾巴呢？今日怎不躲匿暗處？”她拂去他的手，故作不知，“八皇子說笑了，什麼小尾巴的，應是你看晃了眼。”他不言，高深莫測地注視她毫無起伏的面容。
如芒在刺，她硬撐著表現毫不知情的表情。待她即將垮下去之際，眼前紫衣少年輕笑，調侃道：“既你不願說，那我便不強求。”他指著一方，“往那兒走，應當能追上，那便告辭。”她忽而松了口氣，已不見他身影，於是順著他所指方向邁去。
6
許如楓擺弄著修長的手指，詢問她在宮裡是否玩得愉悅。她微微頷首，燭光搖曳，把他隱匿幽暗的樣貌呈現在她面前，她舉手撫摸著他的眼角，心底疑問還是脫口而出，“許如楓，如今我才發現你與眾皇子皆有一雙鳳眸，但唯有八皇子有三分神似你。”
她感覺手下身子一頓，見他瞬變清冷，卻弄不清他眸瞳裡紛雜的漩渦。她扶起他面龐，眼露溫柔，安撫著他，“不管怎樣，你就是你，是我的許如楓，是我的小啞巴。”
江寒淺再次被邀請入宮，唯獨她一人。拜見帝王時，她抬眸偷瞥一眼，一身明黃龍袍，雖有幾絲細紋，莊嚴男人那雙鳳眸卻歷歷在目，她總覺男子眉宇之間像極了許如楓。壓下心底浮現的詫異，她稍稍作揖。
接下來男人說的話將她如同當頭棒喝，周圍皆走完，只餘她一人愣在原地。腦海裡不斷回想起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老八用空白聖旨向朕求娶於你，朕只得批准，你就在宮裡學好規矩……”
她又要出嫁，又要嫁給不愛之人，她不要這樣。旋即她于涼亭瞧見夏逸墨，他悠閒地手舉茶盞，抵於唇心啜飲著。他不慌不忙地把杯盞擱置石桌上，指尖敲打節拍，笑盈盈地望著她，似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徐徐踏進亭中，重重拍在石桌面，質問著他。而眼前的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簡潔明瞭吐出三個字“我願意”，也不給她半分解釋。可她不願意啊，怎麼辦好？
是夜，江寒淺臥睡在陌生的大床上，臉蛋的淚痕斑駁，一道修長的身影臨定於床沿，手指柔柔拂去她眼角淚珠，應是她哭累了吧！愛憐地輕吻她輕顫眼睫，挺直背脊，凝視著她許久。微風輕撫，床邊人影已不在，只有人兒消失不見的眼淚見證著他的到來。
皇宮抓到刺客了，全體傳得沸沸揚揚。她正對鏡梳妝，聽見身後婢女們小聲談論。其中一個對另個故弄玄虛，“你知道嗎？今早八皇子抓著入宮的刺客，將他關進地牢受審哩，皇上將處罰全權都授予了八皇子了。”另一個聽聞被關入地牢，身子抖索，“那他不是慘了。”“嗯，確實是慘，聽他們說，那刺客好像是個啞巴……”（原題:《許得淺淺一世笑》，作者：小小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懇求父親好好關照小啞巴，不要讓人踐踏他了，實在行不通，就替他找戶好人家，讓他安心生活。她得到父親的首肯，不知怎的，懸於心頭的大石消失不見。可為何一想到下月初就要遠嫁，確實萬分不舍，無處宣洩的情緒，終於於此時此刻爆發出來，她卻不知心裡那份如編織而成的密網為何將她緊緊束縛住。
3
她如往常一般，喝著藥湯滋補身子，閒時往庭院走走。她想忽略假山後偷瞥著她的灼灼目光，卻不行。她增大音量，足以使他聽到，“別躲了，我看到你了，出來吧。”倏然，少年從假山後緩慢走出，抬眸直視著她，比劃修長白皙的手指，告訴她，他已知道。
她偏頭微笑，“知道了，又怎麼樣？”少年又擺弄手指，示意他可以帶她走，天涯海角皆行。她噗嗤一笑，狀似毫不在意，“好了，其實嫁到吐蕃又不是不好，我好歹也算個王妃嘛！雖然我所嫁之人已有九個妻子了，我也該知足了。”
聽聞她虛假的言語，少年連忙上前緊握住她的手，竭力搖頭。感知包裹自己掌心的余溫，她一震，瞳孔中映入少年隱忍痛苦的神情。她定定神，推拒他的手，堅定無比地看著他，“我不會有事的，我會好好的。”見她這副模樣，少年不禁晃神。
曾幾何時，當他饑寒交迫、疲憊不堪之時，身軀重重躺在府邸門口。朱門敞開，小小的人兒向他迎來，將溫潤的手背靠在他額前，臉色愈發焦灼，急喚人來。待奴僕勸她不要管他時，他極力睜開眼，清秀稚嫩的臉龐流露出堅決，遏令他們將他抬進府內。
她又露出這種表情，使他無法抗拒。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目睹她跋山涉水嫁到吐蕃？他的答案當然是不可以，絕對不會。一定會有辦法的，而他如今應做的事是等……
一個月的籌備時間流逝飛速，因是皇帝欽點婚姻，為不委屈她，於是宣告天下，封她為郡主，號平安。排場盛大，紅妝十裡，她身穿鳳冠霞帔，面覆紅紗蓋頭，被迎入火紅的抬轎之際，她回首注視著不遠處的小啞巴，走近他。
她喚人捧來一件大氅，表面繡著墨竹，如同一幅水墨畫清雅無比。她抖抻著，將之系于他曲線優美的脖頸，臉頰泛起點點紅暈，輕聲細語道：“聽說男人都喜歡墨竹，所以我就繡了竹在大氅上，應該不算難看吧？”
瞧見她躊躇糾結的面容，他心頭甜滋滋的，比劃道：“很好看，我很喜歡。”聽聞他的回答後，她像偷吃蜜糖的孩童，露出笑顏。同時，他眼神逐漸放柔，旁若無人地凝視著她。遽然，一漫不經心熟悉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的相視。
是江寒月，她來了。她依靠於門緣，譏諷道：“這郎有情妾有意的，看著真叫人羨煞啊！”江寒淺攔在他身前，“姐姐，我走後，不要再欺負小啞巴了，好嗎？”她繞過江寒淺，深深凝視著少年，眸中閃過極其複雜情緒，轉瞬即逝。
似不願看到眼前兩人，她不想多說，轉身進府。江寒淺回首叮囑道：“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說完，便入轎裡。
轎前後數千守衛，重重關卡，插翅難飛。她端坐著，等待著到網站休憩。哐當一聲，花轎著地，轎外兵刃相接的聲響穿透進耳裡。她心急，掀起轎簾，幾百黑衣蒙面男子身手矯健，正與守衛搏鬥。
她震撼地觀望著眼前之景，茫然不知所措。身側有人牽起她的柔夷，那相似的溫度使她停止反抗，而是往那人方位轉去。看清來人，她瞪大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怎麼會是你？小啞巴。這裡很危險，你快跑啊。”
推搡不動他深紮於地的身軀，小啞巴將她攬入懷中，示意她不必擔心。繼而，又牽起她的手，帶著她一起逃走。避過一個又一個，卻還是引起注意。黑衣人緊追著他倆，追至崖邊。她被護在小啞巴背後，看著他被數十個黑衣人圍攻。
心下一揪，想援助他。腳底一滑，她衣裙輕飄，身子掉落涯沿失重著。緊閉雙眸，腰肢卻被人摟住，那人瞬移身子，墊在她下方，而她意識漸漸模糊……
暈，頭好暈。她輕揉著眉間，待稍舒緩。她四處查看，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赫然有一道熟悉的人影躺於地。她急忙奔向他，腿一軟，恰好跪在他身旁。把耳畔緊貼他左胸，心跳聲雖微弱，卻仍然堅持跳動。她籲了口氣，緊抱著他的頭顱，內心無限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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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淺是在三日後獨自一人回到太師府邸的。當時，江洛生親自領人去找她，可誰都沒想到，弱不禁風的二小姐經歷截殺，竟然毫髮無損回來了，除了衣衫破損。
江母激動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確定她無大礙，忙不迭將她攬入懷中，全府因她平安，皆喜氣洋洋，無人注意到少了一人，除了她與姐姐。
江寒月按捺不住，自己初次主動來找她。明目張膽地在她房間裡質問她小啞巴的去向。她毫無情緒地回應姐姐“不知道”這三個字。
無論姐姐如何逼問她，她皆是鏗鏘搖頭。臨走前，姐姐用哀傷的視線直盯著她，“你知道嗎？江寒淺，我從小不管自己喜不喜歡，就想從你手中搶東西，我厭煩了。我好不容易喜歡一個人，不管我如何欺負他想引起他一瞥，可他從未看我一眼，全身心放在你這裡。江寒淺，你說，你讓我怎能不討厭你？”
她撥弄燭火的手停頓半晌，嘴角勾起苦澀的笑意，原來已有婚約的姐姐是有心上人的啊。姐姐表達愛意的方式果真與普通女子不同，讓她看走了眼。姐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小啞巴在意的呢？小啞巴身懷武功難道與此相關？
和親失敗，朝廷內洶湧起巨大浪潮。正處危難之際，八皇子夏逸墨直面諫言，獻出良策，自願提出前往吐蕃求和。當眾臣俱交互相談，皇帝抵著眉心，煩躁拂手同意了他的請求。
自此，夏逸墨花費不到十日時間滿載而歸。皇帝大喜，賞賜他金銀財寶，他不受，反而要了道空白聖旨，說以後自會用著，皇帝便應了他的要求。
江寒淺最近有些許奇怪，她總是無意識望向窗外，突然笑出聲來，愉快至極。當奴僕順著她目光望去，什麼都沒看見，又回看她的面容，淡淡然，好似方才的笑聲只是誤聽而已，摸不著頭腦，收拾完便齊齊退下。
夜幕降臨，月色當空，一頎長人影從窗口悄無聲息地潛入，輕輕來到床旁。想伸手觸摸床鋪之上的睡顏，卻不曾料到，她沒有入睡，而是在床上靜待著他的到來。她發出聲，讓他點燃起油盞，然後靠她近點。
江寒淺掀揭開他遮住眼的濃發，微微怔愣住，長眉入鬢，他有雙漂亮的鳳眸，高挺的鼻樑，嫣紅薄唇，皮膚白皙。燭光點點照入側顏，白皙到近乎透明，輪廓分明，俊秀極了。他似乎難為情，卻不願打斷她的目光，於是垂下清眸，耳廓變得通紅。
她貼著他白嫩的臉頰，望進他眼裡，“你真的不回府了？”少年毫不遲疑地頷首，見他的反應，她也就不多勸。她直盯著他完美的面容，脫口而出，“小啞巴，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不可能一直記叫你‘小啞巴’吧。”
少年將她手心攤開，瑩潤的指尖在她掌心一筆一劃寫著，手心癢癢的，卻被他專心的模樣所吸引。待他寫完，她輕喚出三個字“許如楓”，少年淺點頭，嘴角含笑，使一切都失了色，只因那微笑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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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散心，她被雲家小姐雲晚硬拉上舫船，拉得過猛，她搖搖晃晃，站不穩，倒向一邊，一紫衣少年踏空而至，將她扶穩。她欲向他道謝，卻被紫衣少年那雙熟悉的鳳眸所震驚。紫衣少年眺望遠處某點，意味深長道：“即便我未及時趕到，小姐也會安然無恙。”
江寒淺似洞悉什麼，不便多說。瞥向雲晚，卻只見她傻愣愣注視著紫衣少年，看呆了。她適宜清咳幾聲，把雲晚的魂兒弄回來，在紫衣少年告別時，與她一同謝過他。瞧見她不舍的視線，不禁扶額，不知遊玩是對還是錯？
經過上次意外，又過去數日。雲晚似決意糾纏與她，每日兩次來府上探望她。美其名曰來探病，卻將她按在黑檀木凳上，給她說著關於那日救她紫衣少年的事情。
道是那紫衣少年是當朝八皇子夏逸墨，未有妻妾，擁有出色外表，智謀卓絕。雲晚由晴轉陰，洩氣道：“他那麼好，怎麼看得上我啊？”
對於紫衣少年，江寒淺唯記得他那副與許如楓三分相似的面貌，相比之下，許如楓更為清秀俊俏，而夏逸墨卻偏向硬朗英氣。她還是比較喜歡許如楓那副軟萌可欺的嫩白的臉龐。可那雙九分相似的鳳眸令她心下一抽，那一分不同在於許如楓黑眸清澈見底，似綴滿點點星光，而夏逸墨看得她心寒。
她也未多想，只當是過客罷了。皇宮內又舉行遊園會，邀請重臣之女的一次御花園賞花會而已，皆知每年四月初的遊園會無異于宮內選秀，只是物件換成皇子。每年四月初紛紛進宮。若有意者，精緻的妝容，繁瑣的服飾，耀晃了眼，賞的已不是百花，而是那一個個比花嬌的少女們。
江寒淺如往年一樣，素雅衣裙，百無聊賴跟隨在一干盛裝出行的少女後面，其中雲晚也包含於內。她輕打哈欠，餘光瞥見草叢裡雪白微顫的東西，心下好奇，小心翼翼走著，怕弄出丁點聲音出來。
是只紅眸白兔啊，她笑出聲，欲追隨遠方人群時，被人抓住落空的手腕，是他，夏逸墨。夏逸墨似笑非笑看著她，好似並不意外再逢，“你的小尾巴呢？今日怎不躲匿暗處？”她拂去他的手，故作不知，“八皇子說笑了，什麼小尾巴的，應是你看晃了眼。”他不言，高深莫測地注視她毫無起伏的面容。
如芒在刺，她硬撐著表現毫不知情的表情。待她即將垮下去之際，眼前紫衣少年輕笑，調侃道：“既你不願說，那我便不強求。”他指著一方，“往那兒走，應當能追上，那便告辭。”她忽而松了口氣，已不見他身影，於是順著他所指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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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如楓擺弄著修長的手指，詢問她在宮裡是否玩得愉悅。她微微頷首，燭光搖曳，把他隱匿幽暗的樣貌呈現在她面前，她舉手撫摸著他的眼角，心底疑問還是脫口而出，“許如楓，如今我才發現你與眾皇子皆有一雙鳳眸，但唯有八皇子有三分神似你。”
她感覺手下身子一頓，見他瞬變清冷，卻弄不清他眸瞳裡紛雜的漩渦。她扶起他面龐，眼露溫柔，安撫著他，“不管怎樣，你就是你，是我的許如楓，是我的小啞巴。”
江寒淺再次被邀請入宮，唯獨她一人。拜見帝王時，她抬眸偷瞥一眼，一身明黃龍袍，雖有幾絲細紋，莊嚴男人那雙鳳眸卻歷歷在目，她總覺男子眉宇之間像極了許如楓。壓下心底浮現的詫異，她稍稍作揖。
接下來男人說的話將她如同當頭棒喝，周圍皆走完，只餘她一人愣在原地。腦海裡不斷回想起男人低沉渾厚的嗓音，“老八用空白聖旨向朕求娶於你，朕只得批准，你就在宮裡學好規矩……”
她又要出嫁，又要嫁給不愛之人，她不要這樣。旋即她于涼亭瞧見夏逸墨，他悠閒地手舉茶盞，抵於唇心啜飲著。他不慌不忙地把杯盞擱置石桌上，指尖敲打節拍，笑盈盈地望著她，似等待著她的到來。
她徐徐踏進亭中，重重拍在石桌面，質問著他。而眼前的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簡潔明瞭吐出三個字“我願意”，也不給她半分解釋。可她不願意啊，怎麼辦好？
是夜，江寒淺臥睡在陌生的大床上，臉蛋的淚痕斑駁，一道修長的身影臨定於床沿，手指柔柔拂去她眼角淚珠，應是她哭累了吧！愛憐地輕吻她輕顫眼睫，挺直背脊，凝視著她許久。微風輕撫，床邊人影已不在，只有人兒消失不見的眼淚見證著他的到來。
皇宮抓到刺客了，全體傳得沸沸揚揚。她正對鏡梳妝，聽見身後婢女們小聲談論。其中一個對另個故弄玄虛，“你知道嗎？今早八皇子抓著入宮的刺客，將他關進地牢受審哩，皇上將處罰全權都授予了八皇子了。”另一個聽聞被關入地牢，身子抖索，“那他不是慘了。”“嗯，確實是慘，聽他們說，那刺客好像是個啞巴……”（原題:《許得淺淺一世笑》，作者：小小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