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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水泥廠的女搬運工

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來顏色, 汗水一滴滴順著身子往下滴, 往往是還沒等滴下去, 就已經凝結在沾滿水泥的衣服上。 肩上的水泥包一次次比一次還沉, 踩著搖晃的跳板,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雲裡, 霧裡。 來成品庫裝水泥已經三月有餘, 除了正常的八小時工作外, 我都泡在成品庫, 和一幫男人一起做搬運工, 出苦力。 日子從指縫中漏出, 一起漏出還有時光, 記憶, 那些烙進骨縫中的痛楚。

汗水濕透腳丫子, 鞋子, 身上所有的衣服, 從每個毛孔中往外冒。 已經上了八個小時的班, 剛下了早班, 廣播站通知, 裝水泥的車已經停在成品庫月臺。

業餘裝車的人員, 需要馬上到月臺集合。 我急匆匆跑到宿舍, 洗了一把臉, 從床底下拿起一條破麻袋, 就往月臺的方向跑去。 水泥廠的成品庫, 在廠區的最後邊, 靠近一條蜿蜒的山區水泥路, 方便進出。

趕到的時候, 已經有很多人集合, 負責點人數的段長, 正在一個個登記。 我急匆匆的跑進隊伍, 由於跑得有點急, 一下子沖到一個人身上, 差點就摔倒, 一下子引起哄堂大笑。 我趕緊穩住自己, 搖晃的身子。 裝卸的人都是自由的, 一般都是水泥廠的工人歇班的時候, 自願參加, 沒有固定的人數。

記得第一次裝卸的情景, 女生裝卸在全廠是第一次, 大家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一起看熱鬧的還有大部分女生。

沒人相信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 能幹動這大老爺們幹的活, 宿舍的姐妹都說我瘋了。 我苦笑一下, 我不是瘋了, 我是急著掙錢啊。 一個月一百零五元的工資, 四十五元是發一個月的飯票, 剩下的六十元, 我需要寄五十元回去, 十元錢, 是我一個月的各種費用。

父母生前多病, 下世之後, 家裡還有不少外債, 我必須肩負起還債的重任。 水泥廠八小時之外, 時間是自由的, 自由的時間除了爬山, 也沒有什麼可以做的。 遠在山區裡的水泥廠, 周圍沒有樹木, 溪水, 沒有什麼可以去的地方, 唯一去過的後山, 光禿禿的除了石頭就是長滿酸棗樹和荊棘。 唯一通外村外的水泥路, 隨著山路盤旋著, 要出去一次要走好遠好遠的山路。

第一袋水泥上肩的時候, 心裡其實是膽怯的, 恐懼的, 甚至有點後悔自己做出的衝動決定。 周圍的人都瞪著眼睛看著我, 像是看舞臺上出場的小丑。 我戴上口罩, 帽子, 說起這個帽子, 第一看到的時候, 有點想笑出來的感覺, 很像是露天電影中, 日本鬼子戴的那種, 只不過黃色的, 換成藍色的, 和水泥的顏色, 倒是很接近。 下面耷拉下來的部分, 剛好圍到脖子。

戴上口罩, 手套, 把帽子圍好。 水泥成堆的碼在那裡, 有一人多高, 看著人給我示範。 先是彎下腰, 然後有一個人把水泥放到肩膀上, 再慢慢起身走到月臺邊, 順著兩塊斜著伸到車廂上的木板, 一步步的走上去, 車上有人專門接住碼放。 看起來並不是很難, 我學著別人的樣子, 彎下腰,

你行嗎?人群中, 不少人質疑, 我行嗎?我也一樣在心裡問自己。

我行, 我行, 我必須行!第一袋水泥放到肩膀上, 沉甸甸壓在身上, 如同一座山, 我單薄瘦弱的身子一下子竄到一邊去, 旁邊有人趕緊扶住我肩膀上的水泥。 我穩了穩腳下的步子, 邁出了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走到月臺旁邊, 我試著用腳踩了踩斜靠在月臺木板, 小心翼翼的踩上去。 來到車廂上, 車上的人趕緊伸手接住, 車廂下的人群中一陣呼嘯, 沒人看到我眼中流下的淚珠。

從第一次裝車, 到如今早已經熟練, 我纖瘦的身子依然每天穿梭在成品庫的月臺。 從之前需要人幫忙, 到現在輕車熟路, 水泥廠的姐妹都說我瘋了, 想錢想瘋了, 誰有知道, 我曾經有多少日子食不果腹。

那些流浪街頭無家可歸的日子, 填補了我所有有關於饑餓的回憶。 作為一位水泥廠的女搬運工, 我必須活出自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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