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讀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樓蘭飄雪

《我是貓》讀完了。 這本書既稱為小說， 卻沒有什麼情節， 主要是閒談， 然而竟還能成為世界名著， 可見夏目漱石的語言功力非常了得。 他通曉我國國學， 在書中引用了許多句子， 比如：《楚辭》裡說：“既煢獨而不群兮”；《論語》有雲：“下愚不可移”；主人尊敬這封信的唯一緣由， 如同道家都尊敬《道德經》、儒家都尊敬《易經》、禪門都尊敬《臨濟錄》， 大多是因為一竅不通；還有“朝知法， 夕聞道”， “案前燈下， 手不釋卷”等等。

他的語言很幽默， 像寫苦沙彌整理鬍鬚的句子：“主人認清自己的鬍鬚前途一片光明，

便朝朝暮暮， 只要得空， 定要對它們進行鞭策。 ”再如， 書中寫道：“古語有雲：見了長的必須短， 見了硬的必須軟， 見了重的必須扁。 ”“一部人類史， 是一部關於服裝的歷史”。

夏目漱石是雄辯家、語言大師， 雖然有的句子比較囉嗦， 但小說中精闢、幽默的語句很多。 有兩處印象深刻。 一是寒月說俳句：“美人浴， 呆了枝頭鴉不去”， 這個偷老師家衣物的美男子， 趣味真是低俗。

另一處很嚇人， 是喜歡胡謅拿人開心的迷亭先生瞎編的， 他說自己夜晚借宿一戶山裡人家， 老大爺招待他吃蛇飯。 鍋裡放了大米， 煮在爐上， 鍋蓋上有大小十個窟窿， 呼呼地冒熱氣。 老大爺拿來個竹簍， 把裡面盤在一起的長長的東西快速扔進鍋裡， 蓋上鍋蓋。 過了一會兒，

突然從窟窿眼裡鑽出個小細脖蛇頭， 另一個窟窿裡也鑽出個蛇頭， 鍋蓋上許多蛇頭像水草似的晃動著。 沒等它們鑽出來， 老大娘和姑娘就每人抓住一個蛇頭， 用力把蛇骨拔出， 蛇肉留在鍋裡。 等都拔完後， 就揭開鍋蓋， 用勺子把米飯和蛇肉攪拌均勻。

嚇人吧？只要想想蛇頭在鍋蓋的窟窿眼裡掙扎， 吐著芯子的樣子！無獨有偶， 那天我還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 《自然傳奇》中的《與蛇共舞》， 講的是印度排行前十的毒蛇。 第四名是眼鏡蛇， 扁寬的蛇頭上印著眼鏡似的黑色圖案， 它十分兇悍地豎起上身， “嘶嘶”地威脅著捕蛇的老人時， 非常可怕！金環蛇雖然細小， 但它喜歡夜晚在村子裡爬行， 而印度村民都睡在地上， 因此被列為第二名殺手。

最可怕的殺手是蝰蛇， 黃褐色， 帶花紋， 體形較大。 捕蛇老人換了根長的金屬鉤子， 但蝰蛇總從上面溜下來， 盤旋著往前滑行， 嚇得圍觀的孩子們拼命往後退。 我站得離電視機較遠， 還是感覺十分恐懼， 但夜裡並沒有做噩夢。

前面說到偷老師家衣物的美男子， 那是一處懸疑又驚險的情節。 深夜， 貓在嘲笑完主人妻子張著嘴的睡相後， 突然聽到撬門而入的聲音， 樑上君子在黑暗中奔向了書房。 貓想要喚醒主人， 可是咬腳、用鼻尖貼面頰都不管用， 耳聽著盜賊的腳步聲朝臥室而來。 接著， 屋門格紙被血紅的舌頭舔了個洞， 一隻晶亮的眼睛堵在那裡， 氣氛真是緊張極了！門開了， 貓怎麼也想不到， 盜賊竟是年輕帥氣的水島寒月！他偷了老師的舊毯子、師母枕邊藏著的小箱子、以及師父師母平常穿的衣服。

連這些都偷！我感覺他就像芥川龍之介《羅生門》裡的老太婆， 那個可怕的老太婆在羅生門一根根一簇簇拔死人的頭髮， 打算做頭套用來賣錢。 若是金田老闆一家知道他們想要的女婿居然是到恩師家行竊的盜賊， 不知會作何感想！

這本小說以貓的口吻敘述， 描寫了它當教師的主人及其朋友的言行， 視角很獨特。 據這只無名貓看來， 它的教師主人其實窩囊得可笑， “極像個泡在書房的品格低劣的牡蠣， 卻又裝出一副唯我達觀的可惡面孔”。 閱讀這本書， 最大的收穫就是它寫出了幾種人的特點——剝去面具和裝飾後的人的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