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卷《鄉村四月》：鄉間四月天

丁啟陣

丁啟陣書

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

鄉村四月閒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翁卷，南宋時人，

生卒年不詳。永嘉（今浙江溫州樂清）人，與趙師秀、徐照、徐璣一起被稱為“永嘉四靈”。四人中，翁卷最為年長。他一生中只參加過一次科舉考試，落第後以布衣終其一生。

“永嘉四靈”是江西詩派趨於衰落後崛起於詩壇的一個小群體，他們反對掉書袋的作詩方法，追慕晚唐的賈島、姚合，苦吟求新， “以狹出奇”。

翁卷在當時詩壇不乏追捧者。日後成為“江湖詩派”代表人物的台州黃岩縣人戴復古，便對他仰慕之至。翁卷迫于生計，為了詩歌創作，居無定所，到處遊走。戴復古就苦苦追尋，溫州、江西、福建、湖南及江淮等地都留下了他追尋的足跡。終於，二人在湖南相逢。戴復古作詩記錄這次來之不易的他鄉相遇：“天臺山與雁蕩

鄰，只隔中間一片雲。

一片雲邊不相識，三千裡外卻逢君。 ”（《湘中遇翁靈舒》）

劉克莊對“永嘉四靈”的詩歌成就評價不高，認為他們努力的結果，不過是望見了賈島、姚合的藩籬，尚未登堂入室。但是，他對翁卷有不錯的評價，在《贈翁卷詩》中說：“非止擅唐風

，尤於選體工。有時千載事，只在一聯中。 ”

“鄉間四月”，很容易令人聯想起一古一今兩首詩。古的是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其中有“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兩句，說的是山中寺廟季候晚於城鎮，四月份桃花才盛開，春意盎然。今的是近代才女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豔中交舞著變”，接著便用許多美好的景物和詞語，雲煙、晚風、星子、細雨點、花冠、圓月、新芽的綠、白蓮，

聘婷、鮮妍、莊嚴、天真、暖、愛、希望，比喻心中的愛人（有人說是飛機失事死亡的詩人徐志摩，有人說是詩人初生的兒子梁從誡）。無論古今，都是美的頌歌。

翁卷的這首《鄉間四月》，其實也是美的頌歌。不過，它不同于白居易和林徽因的詩：它歌頌的是鄉村農民的辛苦和勤勞，不是士大夫和名門淑女抒發的風月閒情。一二句寫景，是有聲有色、詩情畫意的鄉村美景；三四句寫農事，剛剛完成蠶桑之事，水稻插秧的農活便接踵而至。

翁卷是浙江溫州人，本文作者是浙江台州人。地緣相接，詩中所寫景物和農事，我都曾經親見親歷，相當熟悉。我們那個只有六七百人口的小村莊，在溪灘沙地上栽種了近百畝桑樹，

每到晚春初夏養蠶季節，採桑、喂蠶、收繭，簡直是全村總動員，所有成年人都需要奔跑著忙活。兩三歲的孩子無人照管，常被帶到蠶場（一幢有十三間房屋的兩層樓，專供養蠶之用，被村民稱為蠶場），往邊上一丟，自己玩去。因此，蠶場的忙碌景象，蠶食桑葉的沙沙聲，蠶室獨有的氣味，我至今記憶猶新。蠶寶寶一眠二眠三眠四眠，上簇（我們叫上山），收繭賣繭；緊接著就是割麥，插秧（種早稻）了；然後就進入一年中最緊張、最辛苦的夏收夏種時節——那可是搶收搶種啊，搶片刻的晴天，江南半山區夏季多雷陣雨，收割的稻穀必須趁著出太陽的片刻曝曬，不然稻穀會發芽黴變；搶季節，晚稻必須在立秋前幾天完成插秧，不然到了立秋再插，

將顆粒無收！

宋人有詩句曰“長江無六月”，意思是長江地區夏季天氣清涼沒有酷暑，在我的家鄉卻要另做解釋：不管夏季多麼炎熱，農民都必須一天到晚在田裡勞作——當它沒有酷暑六月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