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關古驛道(資料圖)
◆李曉君
贛州大庾梅關古道, 是北客去往嶺南的必經之路。 舊時的官樓、斑駁的石道, 在恣肆盛開的梅花映襯下,
自古以來, “庾嶺寒梅”, 讓多少文人墨客留下詠梅詩篇。
翻越大庾嶺, 文天祥以亡國丞相的身份, 渡船北上。 放眼望去, 蒼茫的贛江如滾滾的淚水, 席捲嗚咽, 莽莽青山披著素服, 如喪考妣。 文天祥寫下這首《南安軍》:
梅花南北路, 風雨濕征衣。
有一天, 我辦公室來了一位五十多歲的農民, 自稱在一所幼稚園做保安, 說是王炎午後裔。 他粗黑皸裂的手捧著一份複印的《吾汶稿》, 希望我能助他出版。 王炎午的《吾汶稿》, 當年即已刊刻。 對於其祖上事蹟, 他略知一二。 他急切地翻到《生祭文丞相》一文給我看。 顯然, 他為祖上的事蹟感到驕傲, 並想努力表達一種對文丞相和先祖王炎午的崇敬之情。 這位農民因為女兒嫁到南昌, 前來投親, 兼職做保安。 他的身上有著一種與時下格格不入的讓我熟悉又陌生的東西。 他的竭力表達, 似乎不會獲得人們的正視。 我想他是被多次“哦哦哦”之類的推諉之後,
王炎午是誰?當年追隨文天祥勤王的吉安義士。 當丞相被俘, 坐船北上, 他急切地寫下這篇曠古難見的奇文, 並用大字抄寫數十份, 張貼在驛站、碼頭、山牆, 催這位同志速死:
“嗚呼, 大丞相可死矣!文章鄒魯, 科第郊祁, 斯文不朽, 可死。 喪父受公卿, 祖奠之榮;奉母極東西, 迎養之樂, 為子孝, 可死。 二十而巍科, 四十而將相, 功名事業, 可死。 仗義勤王, 使用權命, 不辱不負所學, 可死。 華元踉, 子胥脫走, 可死……嗚呼!四忠一節, 待公而六。 為位其間, 訃則哭。 ”
祭文最後意思說我們就等你成為廬陵第六位忠烈之士了。
文天祥就義後, 他又作了一篇《望祭文丞相文》, “名相烈士, 合為一傳;三千年間, 人不兩見。 ”
其實文天祥何曾想苟活?他從南安軍(今大餘縣)開始絕食, 預計船到故鄉廬陵, 正好盡節殉國, 以效法夷齊狐死首丘。
也許死神的推遲到來, 是為了讓這位烈士積蓄更多的光亮, 來盛放更奪目的光輝。 他又居然不死。 當船來到南昌———我現在居住的城市時, 出現了滿城圍睹的場面。 亡國的子民爭相目睹這位狀元宰相、救國英雄。 經過戰爭的洗禮, 這座城市狼煙遍地, 滿目蒼夷。 文天祥深陷囚籠, 衣衫襤褸, 鬚髮淩亂, 因而顯得更悲壯、更堅毅, 就連押解他的元兵也禁不住讚歎:“諸葛軍師也!”
十月金秋的一個早晨,
文天祥在大都牢獄裡被囚禁了三年零九天。
有時誘降比死亡更具有考驗性。 而這些只能用來墊高一個偉大的心靈。 卑污、黑暗、窄小的囚室, 也只不過是試金石, 它使一個痛苦但澄淨的靈魂更具有金子的屬性。 漫漫長夜, 足夠用來回憶。 仿佛死寂的日子不能遮掩讓人心跳的往昔。 這些, 在堆積, 在充盈, 在衝撞, 直到有一天, 如壺口瀑布沖決而下, 帶來驚世的絕響———他在風雷交加、大雨磅礴中突然坐起, 抓筆舔墨———他的書法也是了得的,草字流利有張旭遺風,行書骨力彌滿,毫無媚色,正如其人。他寫下這首《正氣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與其說是寫出來的,毋寧說是從生命的至高處流淌而出的。假如處在一個安逸的年代,歷史上的他也許是另外一個樣子。以他的才華,他依然可以寫出許多閒情逸致的詩歌,其中不乏精美養眼之作———就像他年輕時幹的那樣。但恐怕在中國詩史的地位要降很多。與他的鄉賢歐陽修相比,他的文學影響也許不及;與一個個從吉安走出去的宰相相比,他的政治才能也沒有充分施展。苦難的時局,造就了一個官場上的失意者,短暫的救亡英雄,一個深刻的痛苦者、悔恨者,和一個宿命的囚徒。但他依然是吉安人的驕傲。哪怕吉安只出這樣一個人物,這個地方依然值得人們滿懷敬意!
鄧光薦《文丞相傳》記載,忽必烈見他時,他“長揖不拜,左右強之拜跪,或以金撾摘其膝傷”,他仍挺立不動。這份傲岸,使柔軟的南方增色。
對於勸降,他說,“君降臣不降,社稷為重君為輕。”他將自己的身軀和信念融入到國家和民族的一體裡去。他不是愚忠於某個人。因而他的精神超越了時代,成為民族的驕傲和脊樑,這種人格又可以感染任何一個民族的人民。
“天荒地老英雄散,國破家亡事業休。惟有一靈忠烈氣,碧雲長共暮雲愁。”這是文天祥寫於刑場的最後一首詩篇。柴市行刑,他的頭顱落地,但他的鮮血流淌至今。那天,他應是從容甚至期待的。他窮極了一個烈士和忠臣的極限,沒有遺恨,也沒有後悔。
他早在衣袋裡縫好了一篇絕筆書。擲地有聲的呐喊來自赤子心靈。書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淚水襲擊了這最初的讀者,直到和後世的讀者連成一片淚海……
抓筆舔墨———他的書法也是了得的,草字流利有張旭遺風,行書骨力彌滿,毫無媚色,正如其人。他寫下這首《正氣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與其說是寫出來的,毋寧說是從生命的至高處流淌而出的。假如處在一個安逸的年代,歷史上的他也許是另外一個樣子。以他的才華,他依然可以寫出許多閒情逸致的詩歌,其中不乏精美養眼之作———就像他年輕時幹的那樣。但恐怕在中國詩史的地位要降很多。與他的鄉賢歐陽修相比,他的文學影響也許不及;與一個個從吉安走出去的宰相相比,他的政治才能也沒有充分施展。苦難的時局,造就了一個官場上的失意者,短暫的救亡英雄,一個深刻的痛苦者、悔恨者,和一個宿命的囚徒。但他依然是吉安人的驕傲。哪怕吉安只出這樣一個人物,這個地方依然值得人們滿懷敬意!
鄧光薦《文丞相傳》記載,忽必烈見他時,他“長揖不拜,左右強之拜跪,或以金撾摘其膝傷”,他仍挺立不動。這份傲岸,使柔軟的南方增色。
對於勸降,他說,“君降臣不降,社稷為重君為輕。”他將自己的身軀和信念融入到國家和民族的一體裡去。他不是愚忠於某個人。因而他的精神超越了時代,成為民族的驕傲和脊樑,這種人格又可以感染任何一個民族的人民。
“天荒地老英雄散,國破家亡事業休。惟有一靈忠烈氣,碧雲長共暮雲愁。”這是文天祥寫於刑場的最後一首詩篇。柴市行刑,他的頭顱落地,但他的鮮血流淌至今。那天,他應是從容甚至期待的。他窮極了一個烈士和忠臣的極限,沒有遺恨,也沒有後悔。
他早在衣袋裡縫好了一篇絕筆書。擲地有聲的呐喊來自赤子心靈。書贊曰:“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淚水襲擊了這最初的讀者,直到和後世的讀者連成一片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