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是一個縫屍匠， 顧名思義， 就是把支離破碎的屍體縫合起來的職業。
他遠近聞名， 被業內認為是最後一個手藝精湛的縫屍匠。
可我爺爺此生最大的遺憾， 卻也在縫屍這件事情上。
縫屍這門手藝是從我爺爺的太爺爺那裡傳下來的。
俗話說子承父業， 我理應是從我父親那裡學來， 但是我爹出了事， 爺爺不得已只好把手藝傳給了我。
我爹的手藝比爺爺更勝一籌， 因此長年累月奔波在外。 我兩歲那年， 恰逢九八年洪災， 死了不少人， 我爹接到了大活， 如果做成了那就可以吃上個三五年， 他興沖沖的帶著我娘出了遠門。
可是這一走， 我爹娘就沒有了消息。
五年以後的夏天， 有人在村頭的一顆槐樹上， 發現了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 樹下面零零散散好多血腥的碎肉， 一群野狗正在瘋狂的搶食著。
接著村民又在村裡各處發現了被肢解的碎肉， 鮮血淋漓不堪入目。
後來村民們報了警， 清洗乾淨人頭上的血跡以後， 發現就是我那五年未回家的爹， 而他的屍身， 則被野狗吃得只剩下碎渣骨頭。
面對一顆腦袋和一地碎肉， 爺爺精湛的手藝卻縫不了自己兒子的屍體， 這就是他職業生涯的最大遺憾和打擊。
加上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楚， 一夜之間， 爺爺白了頭， 從此之後少言寡語， 記憶衰退， 偶爾神志還有些恍惚。
因此， 他不再幹縫屍匠這個行當， 由我繼承手藝， 撐著門面。
我爹的那個案子， 調查了很多年， 也一直沒有進展， 事情就這麼成了一樁無頭懸案。
我娘自此也再也沒有回來， 好像也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我和爺爺雖然不說， 但彼此心照不宣， 我娘一定也死了， 不然怎麼會拋下我不管？
他們離開我的時候我才兩歲， 不記得他們的樣貌， 而家裡也找不到半張爹娘的照片， 所以， 我從來不知道爹娘長什麼樣子。
我上初二的時候， 學校的收發室給我送來一封匿名信。
信裡是一套縫屍的針， 還有一張厚厚的牛皮紙。
牛皮紙上畫了一個圓圈， 圓圈裡是一個七角星圖案。
除此之外， 信上沒有隻言片語， 也沒有留下任何對方的聯繫方式。
那縫屍的針是我們家獨有的款式， 大頭針的一端刻有一個小小的“善”字。
陳善， 是我父親的名字。 我們這一脈的縫屍匠， 都會把自己的字刻在大頭針上。
爺爺的大頭針上刻了“虞”字， 我的刻著“楚”。
我隱隱覺得這一封信與我父母的死有關， 但是除了認定是我父親的遺物之外，
後來我查閱了許多資料， 有關歷史的風水的道符的， 也沒有查出這個圖案的出處。
為了不讓爺爺睹物思人， 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他， 悄悄把那些東西藏了起來。
我想慢慢打聽我父母的死因， 這事本來就是無頭緒的東西， 急不來。
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我爹的死， 竟然和我們手中這個縫屍的活兒有著莫大的關聯……
這天是清明節， 縫屍匠有個禁忌， 一年之中清明節和中元節這兩天是不接活兒的， 就算再大的活兒， 再惹不起的人， 那也不能接。
因為這兩天， 你不知道你要縫合的屍體， 到底是人還是鬼……
爺爺一大早起來就去了對面山上的清水觀找鐵老道下棋打發時光， 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只差沒有擰著我的耳朵說，
我也把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答應了。
暮色四合， 我早早的就犯困了。 就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 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我一愣， 村裡人叫門那都是站在院子外扯著嗓門直呼我的名字， 爺爺要回來也會自己開門。
打開門一看， 是一群穿西裝打領帶的人， 簇擁著一個穿藍色唐裝的男人。
我心裡一咯噔， 這不是本村人， 他們來幹什麼？
為首的唐裝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 微胖， 頭髮鬍子一大把， 非常憔悴。
“請問這裡是陳虞家裡嗎？”這人畢恭畢敬地說道。
我點點頭說是， 陳虞指的就是我爺爺， 我掃了一眼這人身後， 放著一個擔架， 上面蓋著白布， 雖然隔得很遠， 但是仍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臭味， 這人是來縫屍的。
隨即我又說道：“老爺子已經不做這一行了，現在是我在做。不過，今天我們不開門做生意，各位，對不起了！”
這些年來，有不少人都來專程找爺爺，得知老爺子不做了以後，掉頭就走的人也不少，他們不相信年紀輕輕的我能做出一手漂亮的活兒來。
聽我這麼一說，這人頓時愣了愣，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小哥，我們確實很著急，開了一天的車才到了這裡，就是仰慕著陳家補天師傅的手藝，你看……”
這男人確實是一腔外地口音，看他一身風塵僕僕，一定是趕了許久的路。
“今天確實不能做。”我說，“請你理解，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矩，要不然，你們等到明晚再來。”
那個男人仰頭看著我，低聲哀求：“小哥，求你了，你要什麼條件都行，我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我的獨子剛出了車禍，我人到中年就喪子，不忍看到他就這樣離開人世，本來進火葬場一了百了，可……我們那裡講究個全屍入土為安……“
我冷靜的打斷他：”如果實在著急，那就明晚再做。“
“求你了，如果明晚再做，那就犯了煞，誤了下葬的時辰，我們一家都會遭殃的……”
我心裡又一怔，這個中年男人鼻頭泛紅，眼睛裡盈滿了淚水，這幅神色很像爺爺念叨我爹娘的樣子。
“小哥，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跪下來求你。”
說著那中年男子就要給我下跪，這還得了，這麼大的禮數能把我折煞死，我趕緊把他扶著，我這大個子扶起他輕而易舉，可這中年男人手頭上也有勁道，我好不容易才讓他站直了。
“小哥，你看能不能破個例……我是真心實意的求你，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就算搭上我這條老命。還有，馬上就過零點，過了零點就不算清明節，跟你的禁忌沒關係……”
“一次兩千，不講價，如果願意，就把屍體抬進來吧。”我念著他喪子可憐，最主要是他那神色太像我爺爺黯然傷神的樣子。
再說，他說的也在理，過了零點再幹活，就跟清明節的禁忌無關。
這人馬上就展顏了，急道：“小哥，我們很著急，天亮之前能不能完活兒？”
我擺擺手，說我做這一行也有些年頭了，只要不是做不了的活兒，天亮之前都能完成。
這話不假，我曾經縫過一個屍體斷成三截的人，緊趕慢趕的，天亮之前總算是完成了。
因為我們有個行規，一旦接活兒，雞叫之前必須要弄妥當，白天是不縫屍的。因為白天陽氣太重，不好聚陰，魂魄就縫補不起來。
這人點點頭，吩咐身後的兩個人，抬著擔架進來。
就在他們剛剛走進院子裡以後，一直安靜躺在院角的大黃狗，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對著這三人汪汪叫個不停，大黃的表情現在要多猙獰就有多猙獰，呲牙咧嘴的，如果不是鏈子拴著，恐怕早就撲上來了。
我心下有些納悶，這狗是怎麼了，我家養的這大黃，十來年了，見了陌生人一直都是搖尾打滾兒，從沒見它咬過人，而且它早就聞習慣了屍體的氣味，今天這是怎麼了？
領頭這人臉色變了變，不著痕跡地揮了揮手，擔架便匆匆被抬了進去。
我去取來工具箱，淨手準備幹活。
縫屍的時候，洗手的水還不能是普通的水，必須是從地底下抽出來的水，別管春夏秋冬，必須要用這涼水。
領頭人說他叫李福，是做生意的。幹我們這行的，不問死人事，只收活人錢，所以他們進屋之後，長時間都是沉默的。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掀開白布，一股刺鼻的腥味兒和寒氣，頓時撲面而來。
入眼是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這熏天的惡臭就是從這屍體身上散發出來的，這屍體很壯碩，身材高大，四肢修長，不過這屍體上沒有腦袋，旁邊放著一顆頭髮淩亂的腦袋，看樣子今晚要我把這具屍體的腦袋給縫上。
這是一個大活兒，工程量十分巨大，爺爺今晚估計不會從清水觀回來，我得在他回來之前不著痕跡的把事情做完。
我摸了摸這屍體，涼的好似一塊冰，觸手的感覺就是這屍體是從冰窖裡拿出來的，身上還有冰渣兒，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心裡掠過一絲疑惑，這男人屍體進過冷凍房，且冷凍的時間很長，並不是李福口中所說的剛出了車禍。
可活兒已經接了，再說也不方便問別人的隱私和傷痛。
檢查妥當，我點上一炷香，恭敬的拜了拜。這叫禮香，活人吃飯，死人吃香，禮香對死者來說，算是一種告慰，希望一會兒在他身上動手動腳的不要介意。
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人頭，撥開長長的頭髮準備將這腦袋理一理，我發現這顆腦袋的五官長得很清秀，是一個女人。
細看之下，我頓時愣在了那裡。這屍身下面那玩意兒還在呢，這就是一具男屍啊。
我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就又仔細看了看我手裡的這顆人頭，怎麼看，這都是一顆女人頭啊。
我將人頭放回去，抬頭看著李福，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人頭拿錯了？
李福皺了皺眉，說沒有拿錯，就是要我把這顆腦袋縫在這具屍體身上。
將女人頭縫合在無頭男屍上？
聽他這麼一說，我猛地站了起來，說這不是胡扯嗎？
男女有別，陰陽相克，一個女人的腦袋，怎麼能縫到一個男人的屍體身上呢？
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在縫屍匠的禁忌裡雖然沒有這一項，但是尊重死者，這是縫屍匠的職業道德。
別說我了，就連我爺爺恐怕都沒這麼幹過，據他老人家說，這輩子幹的最荒唐的事，就是越戰的時候，一個殉國的將士被炮彈炸飛了一條腿，家人不想就這麼殘缺的下葬，就從醫院的無名屍體身上截下來一條大腿讓爺爺給縫上了。
為此我爺爺懊惱到現在，覺得那是自己職業生涯上做得最沒有良心的一件事。
現如今，讓我把一個女人的腦袋縫到男人的身上，簡直是荒繆至極啊！
我搖了搖頭，把手裡的東西一放，取下手套，說李先生你去找別人吧，這活兒我做不了。
我十分好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將一個女人的腦袋縫在男人的屍體上，可我們不問死人事是規矩，所以忍著沒問。
“小哥，有什麼問題？”
我看著他搖搖頭，無奈的笑笑，各自心知肚明，又何必說穿呢？
見此，李福走過來悄聲說道：“小哥，你要是把這個天給我補好了，我給你這個數……”
他伸出了右手的四個手指頭。
我搖搖頭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收你四千塊錢，幹這昧心事，我做不到。
他搖搖頭說，小哥你理解錯了。
他轉身從身後那人手上拿過來一個黑色的皮箱，打開箱子，將箱子口對著我，裡面是滿滿一箱子的鈔票。
“我說的是四十萬。”
他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四十萬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可我的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縫一次屍體，才兩千塊錢，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四十萬，足夠我在鎮上買一套房子，還能買一輛幾萬塊錢的車！
我咽了咽唾沫，老天爺，四十萬啊，對我來說那是天文數字。
想想當初，我的初戀小菲因為我家窮，嫁到城裡去了。
爺爺得了頭疼病和肺氣腫，整夜整夜的咳嗽，沒有錢住院。
我爹的墳墓至今還是一座孤墳，連墳頭石都沒有。
……
想著生活的無奈和窘迫，看著這一箱子的錢，我的眼裡滿是火熱。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他娘的，管他禁忌不禁忌，良心不良心的，老子幹了！
“再說了，你幹完活兒，這事兒就徹底和你沒有關係了，你怕什麼？”李福的聲音適時響起，就像一劑催化劑。
是啊，我只管幹活兒拿錢，其他的還管它幹嘛。
“行，這活兒我接了！”我一拍大腿，應下了這買賣。
這麼多錢，幹完這一單就都是我的了，以後誰還幹這縫屍匠的活兒，誰就是孫子。
我拿起針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平時一穿就過的線，我在燈下足足比劃了三分鐘才穿進去。
我心裡狂跳不停，這一切太詭異，但是也太讓人提神了。
“小哥，身體其他部位的傷痕是次要，小問題我可以去找殯儀館的修復師，你主要將腦袋縫合上。”李福在旁邊說。
我在心裡說，殯儀館的年輕修復師那也只能幹這種沒啥技術含量的活，接腦袋做假肢的大件，還得靠我們這種縫屍匠。
“我做事的時候，不需要有人在旁邊指揮。請你出去。”
“派頭不小。”李福說著走了出去，“不過手藝人越是這麼拽，越是說明活兒好。你工作吧。”
將腦袋端正以後，我便插入了第一針、二針、三針…
就在我縫到第四針提線的時候，繩子忽然嘎嘣一下，傳出一聲悶響，就這毫無徵兆的斷了。
我怔了怔，繩子斷了？
大頭針縫單不縫雙，最後一針必須停在單數上，卻偏偏在雙數斷了線，我心裡又起了疙瘩。
這麼多年來，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也沒聽爺爺提起過縫到一半繩子斷了的事。
直覺告訴我，這事兒不簡單。
我又重新穿針引線，繼續縫。
可是這次就在第四針的時候，繩子又斷了。
我愣了愣，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不覺，我的手心裡滿是汗，這繩子可是在黑狗血裡浸泡過的麻繩，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斷了。
外面的大黃還在汪汪叫個不停，擾得我心煩意亂。
我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已經快兩點了。
難道是這個女人不願意嗎？
我重新焚香，念了一遍超度的咒語，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對著那個女人腦袋說話的時候，我看見她那緊閉的雙眼裡，忽地就流出了血淚。
死人流血淚，非凶即冤，或者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看這女人的斷頭，是被一種利器割斷的，斷口處非常齊整，讓人想到四個字：手起刀落。
就是那麼乾脆利索，才能有這麼整齊的傷口。
這個女人莫不是被人害死的？
我愣了愣神，這樁生意蹊蹺太多，過程一直不順利，可這活兒既然已經接下，那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再說，四十萬，四十萬啊！
我咬咬牙，我的這副行頭沒我爺爺的好，爺爺的那副行頭，據說是從第一代縫屍匠手上傳下來的，年代越久遠的行頭，越能辟邪擋煞。
我換了行頭，不過才縫了四針，那線“嘎嘣”一聲，又斷了。
我靜心想了想，以前爺爺說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黑狗血已經擋不住那煞氣，得童子血才行。
刺破手心，我用針沾著血縫補，竟然十分順利，線再也沒有斷過。
不過在縫補的過程中，那腦袋一直在一顫一顫的，我專心做著事，沒往女人的臉上看，不經意的餘光掃過，發現她的嘴角微微一動，往上翹著。
她在笑。那雙緊閉的眼睛裡血淚不斷，淡紅色的血水從眼角一直流下來，掛在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我一怔，下針的時候故意看了一眼，沒錯，她確實在笑。
這種場面我見得多了，縫屍的時候，屍體會笑，會詐起，有時候還會流出大小便，那都是人死後屍僵的正常表現。
可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對著我笑，我心裡無比慌亂，看她的樣子不過三十幾歲，樣貌也不差，死得蹊蹺，她怎麼會笑得出來？
“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被逼的，你到了下面會有人給你伸冤。”我說，“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不做，他們也會找別的縫屍匠做，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你收拾乾淨。”
點燃的香燃燒得很快，“嗤嗤”地很快就到了底，她是聽懂了，我這才放心的做事。
縫合好了前面，我給遺體翻了個身，準備縫後面。
這一翻身，我有了個驚人的發現，也明白了李福為什麼要出天價來把這兩具遺體縫合在一起了。
那男人的後背上有一個巨大的紋身。
女人的後腦勺到頸部，也有一個圖案，比男屍身上的圖案清晰許多，不過兩個圖形都複雜，乍一看像是一條蜿蜒的蛇形，蛇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仔細一看圈圈點點，又像是一幅地圖。
李福要把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圖案拼在一起，可男屍身上損傷慘重，一般的縫屍匠是還原不了的。
男屍僵硬且腐臭，皮子快要爛了，這就必須要理順，在理順皮子的過程中，我從男屍的狀態再一次確定，這個男人死了有些年頭了，他是被冰凍起來保存下來的，在運送到我這裡的途中，見了空氣加速腐化。
而女屍剛死不久，這其中的詭異和恐怖，我不敢往下想，也沒時間往下想。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儘量做到縫合的完美，將那兩個圖案拼合在一起。
隨著圖案完美的拼合，縫補的過程也十分順利，那個女人的腦袋就好像屬於這個男屍，當最後一針縫好，男屍和女人身上的圖案完美結合。
雖然這是一樁蹊蹺的生意，但是不得不說，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縫合得最完美的一次。
女人頭男人身子天衣無縫的結合，完全看不出被縫補的痕跡。女人的嘴角微翹，這具古怪的屍體，突然間好像要活過來一樣。
這四十萬來得輕鬆詭異，李福縫補屍體是假，拼湊這個圖案是真，他花大價錢要這個圖案做什麼？難道是一張藏寶圖？好奇心驅使我想把那個圖案看看清楚，當我把屍體翻身過來的時候，李福恰好進來了。
我順手搭上白布單，站直身子對李福說：“李老闆，天補好了，請驗收。”
趁他驗收，我趕緊收拾工具，不能在工具上留下氣息，我爺爺雖然偶爾迷糊，但是對自己的工具視若珍寶，每天摸摸看看，就算被蟑螂爬過，他也能聞出異味來，擦洗半天。
“嘖嘖嘖……”身後是李福的驚歎，“不虛此行，小哥，你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補天師傅！”
“過獎。”我淡淡的說，心裡卻壓制不住狂喜，心想趕緊走吧，不然我爺爺回來我就露餡兒了。
“小哥，後會有期。”臨行前李福拱手對我說。
我笑笑，縫屍匠從來不與人握手，永遠不和客人說再見，這是尊重和忌諱。
他說後會有期，難道還想找我縫屍？這不是詛咒自身？這麼講究的人說出這樣失水準的話，一定是口誤。
今晚的事越想越詭異，可我的心思不在這件事情上，而是在四十萬上，四十萬啊！不到天明，我竟然掙了四十萬！
他們走後，我抱著一箱子的錢傻樂呵。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我恍若夢裡，掐自己打自己還用錢砸腦門，生疼，才覺得一切都是真的。
我想著這麼多錢，先在鎮上去買套房子，給爺爺辦住院治肺病，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醫生趕也不走，讓爺爺好好調養身體。
然後我買輛車，去把我的初戀小菲追回來，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快樂的日子……
我抱著一箱子的錢做著美夢，迷迷糊糊的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女鬼跪在我床前哭訴，說我害了她之類的，我好奇就問怎麼害了她。
只見這女鬼抬起頭來，說我把她的腦袋縫到了一個大惡人身上，讓她不能投胎重新做人，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了。
女鬼越說越激動，最後伸出了手向我掐了過來。
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這才發現渾身都是冷汗，就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衣服緊緊貼在我身上。
我摸了摸旁邊的錢箱子，幸好錢還在，剛才不過是一場夢，虛驚一場。
看看外面，天還沒亮呢，我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去外面小解。
回來的時候，我不經意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鏡子，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我仔細朝鏡子裡瞧去，發現一個黑影站在我背後，我心中一緊，扭頭朝身後看去，卻發現除了黑漆漆的夜色，什麼也沒有。
我聽爺爺說過，鬼怪之物肉眼多是看不見的，一般用鏡子、牛眼淚、柳葉之類的東西才能看到。
想到這裡，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伸手摸到了床邊的燈繩兒，打開房間的燈以後，再次朝鏡子裡看去，等我看清鏡子裡的東西以後，頭皮頓時止不住的一陣發麻。
這人是來縫屍的。隨即我又說道：“老爺子已經不做這一行了，現在是我在做。不過，今天我們不開門做生意，各位，對不起了！”
這些年來，有不少人都來專程找爺爺，得知老爺子不做了以後，掉頭就走的人也不少，他們不相信年紀輕輕的我能做出一手漂亮的活兒來。
聽我這麼一說，這人頓時愣了愣，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小哥，我們確實很著急，開了一天的車才到了這裡，就是仰慕著陳家補天師傅的手藝，你看……”
這男人確實是一腔外地口音，看他一身風塵僕僕，一定是趕了許久的路。
“今天確實不能做。”我說，“請你理解，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規矩，要不然，你們等到明晚再來。”
那個男人仰頭看著我，低聲哀求：“小哥，求你了，你要什麼條件都行，我這是十萬火急的事情……我的獨子剛出了車禍，我人到中年就喪子，不忍看到他就這樣離開人世，本來進火葬場一了百了，可……我們那裡講究個全屍入土為安……“
我冷靜的打斷他：”如果實在著急，那就明晚再做。“
“求你了，如果明晚再做，那就犯了煞，誤了下葬的時辰，我們一家都會遭殃的……”
我心裡又一怔，這個中年男人鼻頭泛紅，眼睛裡盈滿了淚水，這幅神色很像爺爺念叨我爹娘的樣子。
“小哥，你要是不答應，我就跪下來求你。”
說著那中年男子就要給我下跪，這還得了，這麼大的禮數能把我折煞死，我趕緊把他扶著，我這大個子扶起他輕而易舉，可這中年男人手頭上也有勁道，我好不容易才讓他站直了。
“小哥，你看能不能破個例……我是真心實意的求你，你說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就算搭上我這條老命。還有，馬上就過零點，過了零點就不算清明節，跟你的禁忌沒關係……”
“一次兩千，不講價，如果願意，就把屍體抬進來吧。”我念著他喪子可憐，最主要是他那神色太像我爺爺黯然傷神的樣子。
再說，他說的也在理，過了零點再幹活，就跟清明節的禁忌無關。
這人馬上就展顏了，急道：“小哥，我們很著急，天亮之前能不能完活兒？”
我擺擺手，說我做這一行也有些年頭了，只要不是做不了的活兒，天亮之前都能完成。
這話不假，我曾經縫過一個屍體斷成三截的人，緊趕慢趕的，天亮之前總算是完成了。
因為我們有個行規，一旦接活兒，雞叫之前必須要弄妥當，白天是不縫屍的。因為白天陽氣太重，不好聚陰，魂魄就縫補不起來。
這人點點頭，吩咐身後的兩個人，抬著擔架進來。
就在他們剛剛走進院子裡以後，一直安靜躺在院角的大黃狗，猛地從地上竄了起來，對著這三人汪汪叫個不停，大黃的表情現在要多猙獰就有多猙獰，呲牙咧嘴的，如果不是鏈子拴著，恐怕早就撲上來了。
我心下有些納悶，這狗是怎麼了，我家養的這大黃，十來年了，見了陌生人一直都是搖尾打滾兒，從沒見它咬過人，而且它早就聞習慣了屍體的氣味，今天這是怎麼了？
領頭這人臉色變了變，不著痕跡地揮了揮手，擔架便匆匆被抬了進去。
我去取來工具箱，淨手準備幹活。
縫屍的時候，洗手的水還不能是普通的水，必須是從地底下抽出來的水，別管春夏秋冬，必須要用這涼水。
領頭人說他叫李福，是做生意的。幹我們這行的，不問死人事，只收活人錢，所以他們進屋之後，長時間都是沉默的。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掀開白布，一股刺鼻的腥味兒和寒氣，頓時撲面而來。
入眼是一具傷痕累累的屍體，這熏天的惡臭就是從這屍體身上散發出來的，這屍體很壯碩，身材高大，四肢修長，不過這屍體上沒有腦袋，旁邊放著一顆頭髮淩亂的腦袋，看樣子今晚要我把這具屍體的腦袋給縫上。
這是一個大活兒，工程量十分巨大，爺爺今晚估計不會從清水觀回來，我得在他回來之前不著痕跡的把事情做完。
我摸了摸這屍體，涼的好似一塊冰，觸手的感覺就是這屍體是從冰窖裡拿出來的，身上還有冰渣兒，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我心裡掠過一絲疑惑，這男人屍體進過冷凍房，且冷凍的時間很長，並不是李福口中所說的剛出了車禍。
可活兒已經接了，再說也不方便問別人的隱私和傷痛。
檢查妥當，我點上一炷香，恭敬的拜了拜。這叫禮香，活人吃飯，死人吃香，禮香對死者來說，算是一種告慰，希望一會兒在他身上動手動腳的不要介意。
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人頭，撥開長長的頭髮準備將這腦袋理一理，我發現這顆腦袋的五官長得很清秀，是一個女人。
細看之下，我頓時愣在了那裡。這屍身下面那玩意兒還在呢，這就是一具男屍啊。
我覺得有些不可置信，就又仔細看了看我手裡的這顆人頭，怎麼看，這都是一顆女人頭啊。
我將人頭放回去，抬頭看著李福，問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人頭拿錯了？
李福皺了皺眉，說沒有拿錯，就是要我把這顆腦袋縫在這具屍體身上。
將女人頭縫合在無頭男屍上？
聽他這麼一說，我猛地站了起來，說這不是胡扯嗎？
男女有別，陰陽相克，一個女人的腦袋，怎麼能縫到一個男人的屍體身上呢？
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在縫屍匠的禁忌裡雖然沒有這一項，但是尊重死者，這是縫屍匠的職業道德。
別說我了，就連我爺爺恐怕都沒這麼幹過，據他老人家說，這輩子幹的最荒唐的事，就是越戰的時候，一個殉國的將士被炮彈炸飛了一條腿，家人不想就這麼殘缺的下葬，就從醫院的無名屍體身上截下來一條大腿讓爺爺給縫上了。
為此我爺爺懊惱到現在，覺得那是自己職業生涯上做得最沒有良心的一件事。
現如今，讓我把一個女人的腦袋縫到男人的身上，簡直是荒繆至極啊！
我搖了搖頭，把手裡的東西一放，取下手套，說李先生你去找別人吧，這活兒我做不了。
我十分好奇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將一個女人的腦袋縫在男人的屍體上，可我們不問死人事是規矩，所以忍著沒問。
“小哥，有什麼問題？”
我看著他搖搖頭，無奈的笑笑，各自心知肚明，又何必說穿呢？
見此，李福走過來悄聲說道：“小哥，你要是把這個天給我補好了，我給你這個數……”
他伸出了右手的四個手指頭。
我搖搖頭說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收你四千塊錢，幹這昧心事，我做不到。
他搖搖頭說，小哥你理解錯了。
他轉身從身後那人手上拿過來一個黑色的皮箱，打開箱子，將箱子口對著我，裡面是滿滿一箱子的鈔票。
“我說的是四十萬。”
他的語氣很平淡，似乎四十萬對他來說微不足道。
可我的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縫一次屍體，才兩千塊錢，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四十萬，足夠我在鎮上買一套房子，還能買一輛幾萬塊錢的車！
我咽了咽唾沫，老天爺，四十萬啊，對我來說那是天文數字。
想想當初，我的初戀小菲因為我家窮，嫁到城裡去了。
爺爺得了頭疼病和肺氣腫，整夜整夜的咳嗽，沒有錢住院。
我爹的墳墓至今還是一座孤墳，連墳頭石都沒有。
……
想著生活的無奈和窘迫，看著這一箱子的錢，我的眼裡滿是火熱。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這他娘的，管他禁忌不禁忌，良心不良心的，老子幹了！
“再說了，你幹完活兒，這事兒就徹底和你沒有關係了，你怕什麼？”李福的聲音適時響起，就像一劑催化劑。
是啊，我只管幹活兒拿錢，其他的還管它幹嘛。
“行，這活兒我接了！”我一拍大腿，應下了這買賣。
這麼多錢，幹完這一單就都是我的了，以後誰還幹這縫屍匠的活兒，誰就是孫子。
我拿起針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激動，平時一穿就過的線，我在燈下足足比劃了三分鐘才穿進去。
我心裡狂跳不停，這一切太詭異，但是也太讓人提神了。
“小哥，身體其他部位的傷痕是次要，小問題我可以去找殯儀館的修復師，你主要將腦袋縫合上。”李福在旁邊說。
我在心裡說，殯儀館的年輕修復師那也只能幹這種沒啥技術含量的活，接腦袋做假肢的大件，還得靠我們這種縫屍匠。
“我做事的時候，不需要有人在旁邊指揮。請你出去。”
“派頭不小。”李福說著走了出去，“不過手藝人越是這麼拽，越是說明活兒好。你工作吧。”
將腦袋端正以後，我便插入了第一針、二針、三針…
就在我縫到第四針提線的時候，繩子忽然嘎嘣一下，傳出一聲悶響，就這毫無徵兆的斷了。
我怔了怔，繩子斷了？
大頭針縫單不縫雙，最後一針必須停在單數上，卻偏偏在雙數斷了線，我心裡又起了疙瘩。
這麼多年來，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我也沒聽爺爺提起過縫到一半繩子斷了的事。
直覺告訴我，這事兒不簡單。
我又重新穿針引線，繼續縫。
可是這次就在第四針的時候，繩子又斷了。
我愣了愣，這他娘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不覺，我的手心裡滿是汗，這繩子可是在黑狗血裡浸泡過的麻繩，怎麼會這麼輕易就斷了。
外面的大黃還在汪汪叫個不停，擾得我心煩意亂。
我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已經快兩點了。
難道是這個女人不願意嗎？
我重新焚香，念了一遍超度的咒語，心裡稍微安定了些，對著那個女人腦袋說話的時候，我看見她那緊閉的雙眼裡，忽地就流出了血淚。
死人流血淚，非凶即冤，或者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看這女人的斷頭，是被一種利器割斷的，斷口處非常齊整，讓人想到四個字：手起刀落。
就是那麼乾脆利索，才能有這麼整齊的傷口。
這個女人莫不是被人害死的？
我愣了愣神，這樁生意蹊蹺太多，過程一直不順利，可這活兒既然已經接下，那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再說，四十萬，四十萬啊！
我咬咬牙，我的這副行頭沒我爺爺的好，爺爺的那副行頭，據說是從第一代縫屍匠手上傳下來的，年代越久遠的行頭，越能辟邪擋煞。
我換了行頭，不過才縫了四針，那線“嘎嘣”一聲，又斷了。
我靜心想了想，以前爺爺說過，如果遇到這種情況，黑狗血已經擋不住那煞氣，得童子血才行。
刺破手心，我用針沾著血縫補，竟然十分順利，線再也沒有斷過。
不過在縫補的過程中，那腦袋一直在一顫一顫的，我專心做著事，沒往女人的臉上看，不經意的餘光掃過，發現她的嘴角微微一動，往上翹著。
她在笑。那雙緊閉的眼睛裡血淚不斷，淡紅色的血水從眼角一直流下來，掛在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我一怔，下針的時候故意看了一眼，沒錯，她確實在笑。
這種場面我見得多了，縫屍的時候，屍體會笑，會詐起，有時候還會流出大小便，那都是人死後屍僵的正常表現。
可不知為何，這個女人對著我笑，我心裡無比慌亂，看她的樣子不過三十幾歲，樣貌也不差，死得蹊蹺，她怎麼會笑得出來？
“冤有頭債有主，我也是被逼的，你到了下面會有人給你伸冤。”我說，“我也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不做，他們也會找別的縫屍匠做，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你收拾乾淨。”
點燃的香燃燒得很快，“嗤嗤”地很快就到了底，她是聽懂了，我這才放心的做事。
縫合好了前面，我給遺體翻了個身，準備縫後面。
這一翻身，我有了個驚人的發現，也明白了李福為什麼要出天價來把這兩具遺體縫合在一起了。
那男人的後背上有一個巨大的紋身。
女人的後腦勺到頸部，也有一個圖案，比男屍身上的圖案清晰許多，不過兩個圖形都複雜，乍一看像是一條蜿蜒的蛇形，蛇身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紋路，仔細一看圈圈點點，又像是一幅地圖。
李福要把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圖案拼在一起，可男屍身上損傷慘重，一般的縫屍匠是還原不了的。
男屍僵硬且腐臭，皮子快要爛了，這就必須要理順，在理順皮子的過程中，我從男屍的狀態再一次確定，這個男人死了有些年頭了，他是被冰凍起來保存下來的，在運送到我這裡的途中，見了空氣加速腐化。
而女屍剛死不久，這其中的詭異和恐怖，我不敢往下想，也沒時間往下想。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儘量做到縫合的完美，將那兩個圖案拼合在一起。
隨著圖案完美的拼合，縫補的過程也十分順利，那個女人的腦袋就好像屬於這個男屍，當最後一針縫好，男屍和女人身上的圖案完美結合。
雖然這是一樁蹊蹺的生意，但是不得不說，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縫合得最完美的一次。
女人頭男人身子天衣無縫的結合，完全看不出被縫補的痕跡。女人的嘴角微翹，這具古怪的屍體，突然間好像要活過來一樣。
這四十萬來得輕鬆詭異，李福縫補屍體是假，拼湊這個圖案是真，他花大價錢要這個圖案做什麼？難道是一張藏寶圖？好奇心驅使我想把那個圖案看看清楚，當我把屍體翻身過來的時候，李福恰好進來了。
我順手搭上白布單，站直身子對李福說：“李老闆，天補好了，請驗收。”
趁他驗收，我趕緊收拾工具，不能在工具上留下氣息，我爺爺雖然偶爾迷糊，但是對自己的工具視若珍寶，每天摸摸看看，就算被蟑螂爬過，他也能聞出異味來，擦洗半天。
“嘖嘖嘖……”身後是李福的驚歎，“不虛此行，小哥，你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補天師傅！”
“過獎。”我淡淡的說，心裡卻壓制不住狂喜，心想趕緊走吧，不然我爺爺回來我就露餡兒了。
“小哥，後會有期。”臨行前李福拱手對我說。
我笑笑，縫屍匠從來不與人握手，永遠不和客人說再見，這是尊重和忌諱。
他說後會有期，難道還想找我縫屍？這不是詛咒自身？這麼講究的人說出這樣失水準的話，一定是口誤。
今晚的事越想越詭異，可我的心思不在這件事情上，而是在四十萬上，四十萬啊！不到天明，我竟然掙了四十萬！
他們走後，我抱著一箱子的錢傻樂呵。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我恍若夢裡，掐自己打自己還用錢砸腦門，生疼，才覺得一切都是真的。
我想著這麼多錢，先在鎮上去買套房子，給爺爺辦住院治肺病，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醫生趕也不走，讓爺爺好好調養身體。
然後我買輛車，去把我的初戀小菲追回來，從此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快樂的日子……
我抱著一箱子的錢做著美夢，迷迷糊糊的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女鬼跪在我床前哭訴，說我害了她之類的，我好奇就問怎麼害了她。
只見這女鬼抬起頭來，說我把她的腦袋縫到了一個大惡人身上，讓她不能投胎重新做人，只能做一個孤魂野鬼了。
女鬼越說越激動，最後伸出了手向我掐了過來。
我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喘著粗氣，這才發現渾身都是冷汗，就像是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衣服緊緊貼在我身上。
我摸了摸旁邊的錢箱子，幸好錢還在，剛才不過是一場夢，虛驚一場。
看看外面，天還沒亮呢，我披了件衣服穿上鞋去外面小解。
回來的時候，我不經意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鏡子，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我仔細朝鏡子裡瞧去，發現一個黑影站在我背後，我心中一緊，扭頭朝身後看去，卻發現除了黑漆漆的夜色，什麼也沒有。
我聽爺爺說過，鬼怪之物肉眼多是看不見的，一般用鏡子、牛眼淚、柳葉之類的東西才能看到。
想到這裡，我就察覺到不對勁了，伸手摸到了床邊的燈繩兒，打開房間的燈以後，再次朝鏡子裡看去，等我看清鏡子裡的東西以後，頭皮頓時止不住的一陣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