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一過, 烏蘭察布市前山地區天氣一天比一天暖。 草綠了、山青了、溪流唱曲了。 燕子築新巢, 黃鸝鳴翠柳。 隨著清晨的雞啼, 布穀鳥也引吭高歌了。
每年到了這一季節, 父親從庫房找出木耬, 用漿布糊嚴實耬鬥, 用繩子摽緊耬腿;按好轅木、綰了耕繩;我也把三串子(用石塊鑿成環狀形三個滾子, 固定在榆木杆上, 用來壓實耬鏵豁起的土壟裡的虛土)搬出來, 用斧頭敲實固定石滾的鐵釘、裝好木架;母親已在堂屋用升子從泥缸裡盛出去年收秋時精心挑選的穀種, 拌好化肥, 裝在牛毛口袋裡。 掌燈時, 開耬的一切工作準備就緒。
第二天, 晨曦未盡, 春風拂面。 我們一家呼吸著濕潤夾著泥草味的空氣, 扛耬牽牛趕驢馱袋走出村子。 來到地頭, 穩正耬, 套上牛。 我抓緊大紅牛的韁繩, 父親把拌勻的穀籽化肥倒入耬鬥。 一聲吆喝, 大紅牛撒蹄行進在田地裡。 父親雙手緊握耬把手, 左右搖動, 清脆急促的耬鈴聲在曠野裡響起。 妻子揮動柳枝, 毛驢乖乖走入耬鏵豁開的壟溝裡, 穩穩地向前滾動, 鐵軸與木架摩擦的吱吱聲如田鼠低吟。
太陽將升未升, 東方的彌陀山邊一片殷紅。 大紅牛抬頭豎耳, 肩挺鉤角、背掛韃腰, 拉耬前行。 不時伸出舌頭舔舔鼻孔裡淌出的絲絲涕水, 碩大的蹄子在田間踏起團團塵土。 我在前邊全神貫注牽牛, 讓它走成直線。
搖耬可是技術活, 根據墒情確定播種深淺、按照作物掌握落籽的密度、壟頭的寬窄。 可具體實施時, 全在手勁上。 如若堵塞, 還得立馬停住耬排除故障。 父親是全村數上名的搖耬把式, 經他掌耬播下的穀子、高粱出苗均勻, 夏鋤定苗時只松鬆土即可;播下的胡麻、糜黍壟頭厚實,
幾遭地播下來, 大紅牛滿身是汗。 我在前面緊牽韁繩, 大喊大叫。 父親赤腳踩在耬鏵豁起的新土上, 一手扶耬, 一手抽出插在布腰帶上的小鞭子。 探前身揮動鞭子, 鞭條上的紅纓如蝴蝶翩翩翻飛, 鞭稍兒蜻蜓點水般“啪啪”落在大紅牛背上。 牛既疼又畏懼, 甩著尾巴加快了步伐。 妻子手揮柳枝, 黑毛驢耷拉著雙耳拉緊繩套, 跟在後面。
春光明媚, 草長鳥飛。 在布穀鳥“叭咕叭咕”的歡唱聲中, 田野裡耬鈴四起。 人們搖耬喝牛, 驅驢碾土, 播入種肥、播下希望、播出美好的生活。
如今, 木耬耕牛已退出田地, 取而代之的是大型耕種機械。 田野裡機聲一片, 大膽的布穀鳥雖如期而至, 但“叭咕叭咕”的歌聲喑然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