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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往事|二嫂

我不記得二嫂是如何到我們家的了。 我只記得, 是二嫂的父親來到我家, 跟我父母嘮了好一陣, 算是提了親。 不久, 二嫂就過了門, 成了我們家的一員。

二嫂跟大嫂不同, 不光是個頭不高, 言語不多, 更不同的是她老是滿臉堆著笑, 好象總是非常心滿意足似的。

二嫂很能幹。 家裡家外不管是什麼活, 她都幹在頭裡, 從來聽不到她有半句怨言, 好像她幹那些活都是應該應分的。

二嫂對老人也從來沒有一句怨言。

父親退休了。 他忽然閑下來, 不適應, 得了輕微腦血栓, 所以每天起床就開始磨磨叨叨, 一直到日落西山。

那時, 我們都想法離爸爸遠遠的, 因為他看到誰就沖誰來, 而且常常是先發火, 嘮叨之後才找原因和理由。 很快, 大哥大嫂找到房子搬出去住了, 落個耳根清淨。 我們上學, 早早走, 晚晚回, 也盡可能少惹“麻煩”。 就剩下母親和二嫂, 每天聽老爺子從早到晚不停地數落個沒完。 有時連母親都忍不住要跟父親理論幾句, 但卻從聽不到二嫂嘴裡有一句不滿。 她還是始終滿臉堆著笑,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 一種知足感恩的笑。 後來, 我聽大嫂跟她閒聊時感歎:“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我是一天也忍受不了!”二嫂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我把老人當成自己的娘家爹!”

二嫂的老父親很早就去世了。 有好長一段時間, 我父親懷疑二嫂把家裡的錢都拿去給她娘家媽了。

有一次, 我聽見他指著二哥的鼻子怒氣衝天地說:“家賊難防!光有摟錢的耙子, 沒有裝錢的匣子, 你就是再忙活又有什麼用!”二哥沒說什麼, 只是“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二嫂也沒說什麼!她還像從前一樣, 微笑著, 只不過更加起早貪黑地去蹬她的那輛人力三輪車。 二嫂原來的單位解體了, 她便買了一輛人力三輪車拉腳, 她把自己用汗水掙來的錢一部分拿給孤身一人的娘家媽, 而更多的用來給家裡買菜、買米、買油、買面……

一年多時間過去了, 爸爸不再說什麼了, 他甚至把自己的工資折拿出來讓二嫂去買生活用品。 我曾聽他偷偷地跟母親說:“哪個人不是雙重父母, 有孝心是好事呀!”父親的更年期終於過去了!

二嫂也流過淚。 那一年弟弟去水泡子打魚, 一去就再也沒回來, 她跟我們哭得一樣傷心。 那幾年父親身體特別不好, 母親因為想弟弟, 難過時都要到遠處的樹林子裡去流淚……二嫂就更加細心地照顧兩位老人, 常常把蹬車時遇到的有意思的事講給他們聽, 讓他們高興高興。 可是每到全家團聚的時候, 她都會背地裡黯然落淚, 她還會把好吃的拿出一份, 說是給老弟留著!她真把我們當成她的親弟弟一樣看待了。

二嫂家裡有一個哥哥, 一個姐姐, 一個妹妹。 哥哥當不起家, 平時很少往家裡交錢。 贍養老人、供妹妹上大學的擔子, 就落在二嫂和她姐姐身上。

二哥下崗, 好長時間沒有像樣的工作。 二嫂就靠自己辛苦勞動和樸實的微笑承擔著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媳的義務,

也完成了一個姐姐對妹妹的責任。 那是二嫂最苦最累的一段生活。 她每天很早起床, 做完全家的早飯後帶上一份就出門拉活兒, 中午買些菜、米、面之類的東西回來, 吃完飯就又蹬上三輪上街了, 直到天黑了才回來。 除了蹬車, 擦玻璃、搞衛生之類又髒又累的活, 只要能多掙點錢, 她也都去幹。

二嫂是近視眼, 身體還有點發胖, 好多人都勸她找點別的活幹, 別蹬車了。 可是二嫂還是堅持蹬車, 她有自己的理由:上班、打工都得聽領導、老闆的, 不自由;蹬車雖然又累又曬, 但時間是自己的, 可以有時間來照顧老人和孩子。

二嫂堅持蹬車很大程度上是為了孩子。 每天上學放學,

她都拉著她的寶貝女兒媛媛。 不光是為了安全, 她更是把自己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女兒身上了, 不論是走在路上還是在家裡, 她都在耐心細緻地給孩子講解、輔導功課。 三輪車載著母女二人風裡來雨裡去, 從幼稚園蹬到小學, 從小學拉到中學, 又以全市第一名的優異成績從初中踏進了重點高中的大門……

在高一新生家長會上, 二嫂代表全體家長發言。 她還是那樣臉上帶著滿足的、憨厚的微笑, 還是那樣略微有點靦腆……

二嫂姓潘, 個兒不高, 臉上有斑, 是日曬斑。

文/李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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