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馬城全景航拍採訪到吉林大學文學院歷史學系教授、中國民族史學會遼金及契丹女真史分會會長韓世明， 講述長白山與女真、金世宗以及“萬奴王”之間真實故事。
封禪與正統
從寶馬城遺址遠眺長白山
封面新聞：從寶馬城遺址報告可以看到， 這座神廟的建立和使用時間都在金朝。 文獻上說， 這座神廟是金世宗（1123年―1189年）時期建立的， 當時為何會在長白山建這樣一個廟？
韓世明：金世宗是金朝的第五代皇帝，
金太祖完顏阿骨打。 金上京歷史博物館藏
（金世宗）仿造中原帝王封禪泰山。 封禪是（宣示）正統王朝的一個儀式。 他封長白山， 是認為金朝皇族生女真完顏部地有“白山， 黑水”， 起源於這個地方， 所以他定位長白山是聖山， 進行祭奠。
封面新聞：寶馬城出土的祭祀玉冊上面是漢字， 金朝有女真文為何用漢字？史料中記載的祭祀儀式過程和中原祭祀的過程基本一致是麼？
韓世明：是的。 金初有女真大字， 女真小字， 但宮廷主要表述和對外交往大都用漢文。
金太宗天會十二年（1134年）， 用契丹小字和漢字刻寫“大金皇弟都統經略郎君行記”
早期的金太祖， 金太宗時期， 在其統治地區還實行一些女真制度， 到金熙宗年間， 逐漸改制， 在這個改制的期間， 就逐漸向中原王朝制度靠攏。 在這個過程中， 改的最激烈的年代， 不在金世宗年間， 而在海陵王（金廢帝完顏亮）年間。
海陵王時期（金朝）漢化的很厲害， 首都從上京（今哈爾濱阿城）遷到中京（今北京）， 之所以遷， 就是向中原靠攏。 海陵王伐宋，
到金世宗年間， 漢化非常嚴重。 有些（女真）人漢語的水準也是非常高。 後面金章宗時間就更進一步了。
女真（學中原）科舉考試， 這個是最明顯的。 它分兩種， 一種主要是漢文， 考四書五經；一種女真文字科， 鼓勵學習女真文， 答題。 不過， 宮廷主要表述都是用漢文。
但金世宗相比海陵王， 不是特別主張全部漢化。
金朝畫家趙霖， 根據唐太宗昭陵六駿石刻繪製。 現由故宮博物院收藏
金世宗之前社會變動， 制度變化非常大， 女真權臣貴族意見也很大。 金世宗期間又返回上京， 懷舊， 還設宴招待遺老舊人。 金世宗有點像乾隆， 主張國語騎射， 恢復女真舊俗。
所以（金世宗）仿造中原帝王封禪泰山， 在長白山北邊建廟， 但他又有自己民族的特點。最大的特點就是，中原（祭祀的）是泰山，他祭祀長白山。
（據文獻記載）金世宗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後面金章宗（1168-1208年）年又加封長白山為“開天宏聖帝”。但宋比金更早，就封泰山為帝，宋真宗（968年-1022年）就封過泰山為“天齊仁聖帝”。
金和南宋一直是對峙的。宋封了，這是我們的聖山，金朝看見了那我們也要封。
兩朝祭祀長白山
考古隊在寶馬城現場測量
封面新聞：修建神廟的金世宗是一位怎樣的皇帝呢？
韓世明：金世宗（完顏雍）是個比較開明的皇帝，他母親是渤海人，他是世子，後來被封了一個王。海陵王繼位後，他就被派到東京（今遼寧省遼陽市）留守。
金太祖，金太宗年間主要處於戰爭期間，先是反抗契丹人的壓迫，滅遼以後又南下伐宋。金熙宗年間初步進行一些改革，但因為當時的元老都在，金熙宗很難改。海陵王年間，國都就從上京（哈爾濱阿城）遷到北京。他嚮往中原文化，想統一全國。但是當時金國力不濟，（海陵王）打到長江這一代就退回來了。
海陵王南征宋的過程中，被部下殺了，當時東京留守的一些人就迎他（完顏雍）為帝，他就當了皇帝。
金世宗繼位以後，因為以前一直打仗，他基本就是休養生息，與民休息，恢復國力，與宋講和，雙方就沒有太大的戰事。所以（這一時期）經濟文化都發展得比較快。
記錄長白山神廟祭祀過程的文獻《大金集禮》
他在位時間很長。這個人是很能幹的，他進行了很多社會改革，後來史書說他“小堯舜”，像堯舜帝一樣做的好。一般史學家認為，他讓金朝走向中興。金世宗，金章宗時期是金朝發展的高峰，章宗以後由於受蒙古侵擾，逐漸衰落了。
遼金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他們在（中國）東部和北部進行了大規模的建制，建制結果促進了漢文化向東部和北部的擴展，為元朝的大一統，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實際上元朝也是起源於（中國）北部，興起後，在遼金的基礎上繼續經營祖國的邊疆地區。沒有遼金在北方的開發，就不可能有元朝的大一統。（所以）遼金王朝的建立對我們國家的邊疆的發展起到非常大的促進作用。
封面新聞：金世宗開啟了國家祭祀長白山的先例以後，中斷了幾百年，到清朝康熙年間，朝廷又重新開始祭祀長白山。這兩朝的祖先同為女真人，他們祭祀的性質是一樣的嗎？
韓世明：不是不是。歷史傳說就不一樣。
寶馬城出土的龍形建築構件
金朝始祖傳說裡，在中朝邊境那塊，當時有個（完顏）始祖三兄弟，他們分手後，其中一支南下，興起建國，就是金朝；清朝的傳說，有一個叫愛新覺羅布庫裡雍順的始祖，發祥在長白山，也是個傳說。他們祭祀的不是一個人，但他們都認為他們的祖先生活在長白山一帶。
從史實來講，現在比較清楚的知道他們都是從我國黑龍江的三江平原一帶，從女真其他部族分化出來，逐步沿著松花江，牡丹江南下，遷徙到中朝邊界一帶以後，由於再南下有朝鮮這個政權阻擋，過不去。但是還是受到朝鮮文化影響，發展。之後其部族中的一部分再往西遷，遇到中原文化，再吸取中原文化，進一步發展，最後興起。金，清王朝的建立基本是這個過程。
列鞢——女真族人身上佩戴的裝飾品（黑龍江綏濱出土）
東北主要分三大語族，東胡語族系，包括匈奴，鮮卑，蒙古族、鄂倫春族等，還有通古斯-滿語族系，這就包括渤海、金朝女真，清朝滿族這些；還有就是濊貊語系，就是朝鮮，高句麗。
他們（女真和滿族）現在從大的語族來說是一個，但下面分很多分支，金朝是女真族，清朝後來改成滿族。
他們的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都要追溯民族自己的東西。像是康熙、乾隆，主要是乾隆年間，開始提倡國語騎射。
金世宗年間籌備建廟，章宗年間又封（長白山）為帝，按照規定，每年都去祭祀。當時有專門人看廟，日常管理。（金）後期的時候，當時東部叛亂，東邊道路不通，也就沒法派人去祭祀了。
“萬奴王”毀廟
金代早中期皇室的御用器物金坐龍，於1956年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白城金上京會寧府遺址出土。
封面新聞：你對起兵叛亂的就是蒲鮮萬奴有什麼瞭解？
韓世明：蒲鮮萬奴是金朝的一個地方官，任金遼東宣撫史。金朝後期，社會矛盾比較多。1214年契丹人耶律留哥造反，起兵反金，金派蒲鮮萬奴鎮壓契丹人叛亂，失敗。蒲鮮萬奴逃往東京，也叛金，同年十月，建國，自稱天王，國號大真。1216年金（朝的）北部被蒙古佔領，蒲鮮萬奴歸降蒙古，蒙古退兵後又叛蒙自立，東徙曷懶路。他建東夏的時候，蒙古已經興起了，所以（東夏）就存在了約二十年時間，1233年就被蒙古滅了。
現在（長白山神廟）遺跡，有好些火燒的痕跡，可能就是當時（蒲鮮萬奴）東部叛亂時，把它焚掉的。東夏存在的時間，（蒲鮮萬奴）他經過哪裡，打到哪裡，文獻都有比較清晰的記載，大致能推斷出一個（神廟被焚毀）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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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又有自己民族的特點。最大的特點就是，中原（祭祀的）是泰山，他祭祀長白山。（據文獻記載）金世宗封長白山為“興國靈應王”，後面金章宗（1168-1208年）年又加封長白山為“開天宏聖帝”。但宋比金更早，就封泰山為帝，宋真宗（968年-1022年）就封過泰山為“天齊仁聖帝”。
金和南宋一直是對峙的。宋封了，這是我們的聖山，金朝看見了那我們也要封。
兩朝祭祀長白山
考古隊在寶馬城現場測量
封面新聞：修建神廟的金世宗是一位怎樣的皇帝呢？
韓世明：金世宗（完顏雍）是個比較開明的皇帝，他母親是渤海人，他是世子，後來被封了一個王。海陵王繼位後，他就被派到東京（今遼寧省遼陽市）留守。
金太祖，金太宗年間主要處於戰爭期間，先是反抗契丹人的壓迫，滅遼以後又南下伐宋。金熙宗年間初步進行一些改革，但因為當時的元老都在，金熙宗很難改。海陵王年間，國都就從上京（哈爾濱阿城）遷到北京。他嚮往中原文化，想統一全國。但是當時金國力不濟，（海陵王）打到長江這一代就退回來了。
海陵王南征宋的過程中，被部下殺了，當時東京留守的一些人就迎他（完顏雍）為帝，他就當了皇帝。
金世宗繼位以後，因為以前一直打仗，他基本就是休養生息，與民休息，恢復國力，與宋講和，雙方就沒有太大的戰事。所以（這一時期）經濟文化都發展得比較快。
記錄長白山神廟祭祀過程的文獻《大金集禮》
他在位時間很長。這個人是很能幹的，他進行了很多社會改革，後來史書說他“小堯舜”，像堯舜帝一樣做的好。一般史學家認為，他讓金朝走向中興。金世宗，金章宗時期是金朝發展的高峰，章宗以後由於受蒙古侵擾，逐漸衰落了。
遼金時期是中國古代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時期，他們在（中國）東部和北部進行了大規模的建制，建制結果促進了漢文化向東部和北部的擴展，為元朝的大一統，打下了非常好的基礎。實際上元朝也是起源於（中國）北部，興起後，在遼金的基礎上繼續經營祖國的邊疆地區。沒有遼金在北方的開發，就不可能有元朝的大一統。（所以）遼金王朝的建立對我們國家的邊疆的發展起到非常大的促進作用。
封面新聞：金世宗開啟了國家祭祀長白山的先例以後，中斷了幾百年，到清朝康熙年間，朝廷又重新開始祭祀長白山。這兩朝的祖先同為女真人，他們祭祀的性質是一樣的嗎？
韓世明：不是不是。歷史傳說就不一樣。
寶馬城出土的龍形建築構件
金朝始祖傳說裡，在中朝邊境那塊，當時有個（完顏）始祖三兄弟，他們分手後，其中一支南下，興起建國，就是金朝；清朝的傳說，有一個叫愛新覺羅布庫裡雍順的始祖，發祥在長白山，也是個傳說。他們祭祀的不是一個人，但他們都認為他們的祖先生活在長白山一帶。
從史實來講，現在比較清楚的知道他們都是從我國黑龍江的三江平原一帶，從女真其他部族分化出來，逐步沿著松花江，牡丹江南下，遷徙到中朝邊界一帶以後，由於再南下有朝鮮這個政權阻擋，過不去。但是還是受到朝鮮文化影響，發展。之後其部族中的一部分再往西遷，遇到中原文化，再吸取中原文化，進一步發展，最後興起。金，清王朝的建立基本是這個過程。
列鞢——女真族人身上佩戴的裝飾品（黑龍江綏濱出土）
東北主要分三大語族，東胡語族系，包括匈奴，鮮卑，蒙古族、鄂倫春族等，還有通古斯-滿語族系，這就包括渤海、金朝女真，清朝滿族這些；還有就是濊貊語系，就是朝鮮，高句麗。
他們（女真和滿族）現在從大的語族來說是一個，但下面分很多分支，金朝是女真族，清朝後來改成滿族。
他們的文化發展到一定程度，都要追溯民族自己的東西。像是康熙、乾隆，主要是乾隆年間，開始提倡國語騎射。
金世宗年間籌備建廟，章宗年間又封（長白山）為帝，按照規定，每年都去祭祀。當時有專門人看廟，日常管理。（金）後期的時候，當時東部叛亂，東邊道路不通，也就沒法派人去祭祀了。
“萬奴王”毀廟
金代早中期皇室的御用器物金坐龍，於1956年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白城金上京會寧府遺址出土。
封面新聞：你對起兵叛亂的就是蒲鮮萬奴有什麼瞭解？
韓世明：蒲鮮萬奴是金朝的一個地方官，任金遼東宣撫史。金朝後期，社會矛盾比較多。1214年契丹人耶律留哥造反，起兵反金，金派蒲鮮萬奴鎮壓契丹人叛亂，失敗。蒲鮮萬奴逃往東京，也叛金，同年十月，建國，自稱天王，國號大真。1216年金（朝的）北部被蒙古佔領，蒲鮮萬奴歸降蒙古，蒙古退兵後又叛蒙自立，東徙曷懶路。他建東夏的時候，蒙古已經興起了，所以（東夏）就存在了約二十年時間，1233年就被蒙古滅了。
現在（長白山神廟）遺跡，有好些火燒的痕跡，可能就是當時（蒲鮮萬奴）東部叛亂時，把它焚掉的。東夏存在的時間，（蒲鮮萬奴）他經過哪裡，打到哪裡，文獻都有比較清晰的記載，大致能推斷出一個（神廟被焚毀）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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