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的夜晚, 走在街頭, 微風調拌著斷斷續續的香氣送入鼻孔。 分不清那源頭是趴在社區圍牆上的花藤, 還是來往男女剛剛沐浴罷殘留的香皂味。
“獨有宦遊人, 偏驚物候新。 ”每當這種情形, 都會想起一句古詩。 只不過, “宦遊人”應該改成“異鄉人”。 而且這個“異鄉人”對物候的驚奇也多限於上下班的路上、高樓大廈的縫隙之間。
所以翻開以春、夏、秋、冬分冊裝訂的《這就是二十四節氣》繪本時, 我感到久違的親切, 雖然這是一套面向青少年兒童的科普讀物。 繪本中的小女孩牙牙生長於城市中, 但通過跟隨爸爸媽媽回老家探望爺爺奶奶的方式,
小時候曾把二十四節氣歌背得順溜, 長大了卻記不全“歌詞”的我, 這次又認真地翻著繪本, 複習了二十四節氣的由來、典故、物候變化、相關的詩歌, 當然也無法抵抗地回憶起了在鄉村晃大的童年時光。
比牙牙幸運的是, 在我的小時候, 物候、節氣這些事情, 並不需要長途探親去“體驗”。 它們從來都不是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的東西——我們以它們為生。
“天街小雨潤如酥, 草色遙看近卻無。 ”教我背這句詩時, 父親蹲下身體, 撿起他剛剛用鋤頭鋤掉的小草, 扔到旁邊的田埂上。 芒種時節, 幹熱的風從密密的麥芒中間穿過, 過不了多久, 我就要鑽到麥秸垛裡消磨時光, 小腿上也會因過敏如約長幾個特別癢的“麥秸疙瘩”。 “立了秋, 把扇兒收。 ”每次日曆翻到立秋, 母親肯定要念叨這句話。 我則不以為然, 仍要“piapia”地在雨後的淺水坑裡踩水, 水花濺得滿身都是, 涼風一來抱著胳膊直哆嗦。 冬天最期待的節氣是大雪, 這天前後似乎總是能來場像模像樣的雪, 不管大人們願不願意, 村裡那條有點坡度的主幹道將成為小毛孩們的滑雪場。
所有這些場景, 多年來都深深根植在身體的記憶當中。
去年二十四節氣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 我有時不禁會想, 從前二十四節氣用以記錄季節變化、指導農事、提示冷暖, 或許現在它依然與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息息相關, 可對於早已遠離土地、每天依靠天氣預報來穿衣戴帽的人們, 還有必要去關注二十四節氣嗎?像牙牙這樣的城裡娃, 若不是回老家探望爺爺、奶奶, 與二十四節氣又有何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二十四節氣其實是我們這個民族童年記憶的一部分。
拋開這個宏大視角, 如果已經遠離土地的人對自然的記憶越來越稀缺, 那就更不應該把尚能幫助我們與自然聯結起來的東西拋棄掉。 畢竟, 它是天氣預報、日曆本之外, 感知時間與季節的另一種帶有人文氣息的視角。 而對於從小生長於鋼鐵水泥間的城裡娃而言, 通過觀察、記錄二十四節氣來獲取一份屬於自己的、別樣的童年記憶, 又何樂而不為呢?(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