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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在這一拜一磕中昇華了

人生, 就在這一拜一磕中昇華了

這兒的規矩是, 若是誰四十歲後仍忙於俗務, 朋友和親屬就給他贈個嘛尼輪, 提醒他, 時間不多了, 抓緊修行吧, 失了人身, 萬劫不復呢。 經上講了, 汪洋大海裡漂個木圈, 一個烏龜百年探一次頭, 轉個人身, 比烏龜腦袋探進木圈還難呢。

從寺裡回來, 仍沒見老棟回來。 那日頭亮暈, 又不見了。 天又毛了過來, 停了幾個時辰的雨又淅瀝了。 白霧從後山裡漫來, 漫過林子, 漫過村子, 漲滿山溝。 天地又混沌成一團了。

孟八爺喝了瘸阿卡熬的百合湯後, 嗓子不疼了, 除了鼻子不通氣外,

其他症狀消失了。 吃了糌粑, 喝了奶茶後, 他又擔憂地望外面濃霧彌漫的天空。 雨雖不大, 但這種雨是“囉唆雨”, 一下, 就是好長時間。 不像過雨, 來時一陣子, 去也一陣子。 這種“囉唆雨”, 最能滲衣服, 若再叫它淋一夜, 可真夠老棟們受的。

瘸阿卡為老棟們煮了一鍋羊肉, 煮得很爛, 成褪骨肉了。 這種肉好消化, 還加了許多薑。 從寺裡回來後, 時不時地, 他就煨到火上。

“拉姆問我, 土登到哪裡去了, 一天沒見人, 會不會有啥危險?我編了個謊。 ……那些人想是沒來, 白等了一天一夜。 瞧, 這雨, 又是一夜囉唆。 ”瘸阿卡自言自語道。

“要不要去看看?”孟八爺提議道。

“成哩。 走, 我們假裝到人家借東西, 巡一轉。 你把那袍子披上, 反正, 賊們是外路人, 也不知道你是假冒偽劣產品……你穿這袍子,

真毛驢配金鞍了。 ”說完, 先笑了。

因心裡塞滿對老棟們的牽扯, 孟八爺無心接話茬兒, 穿了袍子, 先出洞。 瘸阿卡又往爐裡添些牛糞, 才出來。

霧很大了, 稍遠些, 就不清晰, 那林闊, 成一抹暗暈了, 遠處的山, 全被隱沒了。 山道上多泥濘, 為避免滑倒, 兩人踩了流水走。 因水流沖去泥濘, 穿個雨鞋, 行來, 反比沒水處好走。 山路上有些從寺裡回家的牧民, 多是老年人, 或搖嘛尼輪, 或撚念珠。 這兒的規矩是, 若是誰四十歲後仍忙於俗務, 朋友和親屬就給他贈個嘛尼輪, 提醒他, 時間不多了, 抓緊修行吧, 失了人身, 萬劫不復呢。 瘸阿卡說, 經上講了, 汪洋大海裡漂個木圈, 一個烏龜百年探一次頭, 轉個人身, 比烏龜腦袋探進木圈還難呢。

那泥濘的山道上, 竟有個磕大頭的女人, 在泥裡, 或是水中, 她時而五體投地, 時而雙手合十高舉過頂, 一身一臉的泥水。 瘸阿卡說, 她發了願, 每天都磕大頭來去寺院, 風雨無阻。 前幾年, 她還拜過幾處聖地, 五臺山, 拉薩……幾千里地, 一拜一磕地過了去。 人生, 就在這一拜一磕中昇華了。

土登家仍在雨中靜默。 不知為啥, 別處都濃霧彌漫了, 這院落卻相對清晰。 那圈牲畜的柵欄、牛糞牆、柴垛和屋後嘛尼旗杆都隱約可見。 從外相上, 看不出, 這院落, 正被人監視著。

“行了吧, 別前去了。 ”孟八爺說。 他瞅瞅潛伏處, 一切都靜默著, 山凝在霧裡, 樹木恍惚了, 連那水聲, 也叫霧隱約成幻覺了。 從直覺上看, 那丫豁處, 便是他度過的泥濘之夜的所在。

此刻想來, 還有些後怕, 要是他一天一夜地臥在泥水裡, 不知成啥樣了。

瘸阿卡嘀咕道:“那院子, 一看, 就沒站人。 ”“咋?”“瞧, 圈裡沒牲口。 你去瞧, 誰家的圈裡沒羊?這大雨連天的, 誰家都沒出圈。 那羊, 都圈著哩。 ”

這一說, 提醒了孟八爺。 老棟怕叫對方抓了人質, 才把土登父母安排到別處, 那牲畜, 想來也跟他們遷了。 這一來, 安全問題解決了, 可那院落, 也相應變味了。 ……就是, 沒牲畜, 沒給牲畜添草的人, 沒串門的, 這陣候, 只要賊們也潛在暗處, 一觀察, 就能發現異常。

“還有煙。 ”瘸阿卡補充道。

孟八爺明白, 這煙, 是指炊煙, 因為燒牛糞或柴, 做飯時免不了冒煙。 那煙, 能明白地顯示出“家”的氣息。 少了它們, 便荒無人煙了。 這, 老棟咋沒想到呢?看來, 他們並不熟悉藏區生活。

“算了。 ”瘸阿卡道, “蒼蠅落到屁上了。 人家, 只要在暗處瞅一陣, 就不會往陷阱裡跳。 別說下雨人家不來, 就是來了, 也不進。 人家是啥?是驚了槍的狐子。

摘自《獵原》雪漠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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