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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老心不老

狗老心不老 | 小說連載《獵原》

獵原 第一章 (4)

孟八爺帶上了他的老山狗。 派出所雖不給狗發工資, 他還是帶上了它。

老山狗老了。

但老了的老山狗仍是老山狗, 心沒老, 鼻子沒老。 它一叫, 悶雷似滾, 村裡的狗們就寂了。 一狗出聲, 百狗啞喑。

老山狗的學名叫“藏獒”, 但村裡人不叫藏獒, 只叫老山狗。 孟八爺更簡單, 只叫“狗”。 啥名兒, 都不如這“狗”字;就像誇人時, 啥詞兒, 都不如“人”字。 孟八爺誇人時, 老說:“嘿, 那是個人呀。 ”當然, 能當住“人”字的不多, 孟八爺就問:“你還算個人嗎?”——狗最好的名兒, 當然是“狗”了。 微醉時, 孟八爺就大叫:“嘿,

我的狗呀!”老山狗就顛顛著跑來。

老山狗嘴頭厚, 身坯大, 牛犢似的, 有很長的裙毛, 長可盈尺, 直垂地面, 猛一看, 像獅子, 有人就叫“獅子狗”。 老山狗不喜歡這名兒, 它想, 狗就是狗, 獅子有啥好的?便對叫它“獅子狗”的, 理也不理。

老山狗戀主。 自南山的瘸阿卡把它從媽的乳頭上揪下送給孟八爺, 就沒換過主。 孟八爺豪爽大氣, 喝點酒, 心也能掏出送人。 常把老山狗當禮物, 也有欣然接受的, 可牽了去, 肉呀啥的, 它望都不望, 餓得要斷氣, 只好送還。 孟八爺便嘿嘿笑了:“嘿呀, 我的狗呀!”狗也摟了他, 喉間咕嚕著, 說:“嘿呀, 我的人呀!”

老山狗年輕時, 老跟孟八爺演這劇碼。

老山狗是公狗, 沒騸, 年輕時, 最愛追村裡母狗。 一追上, 就跳上去;一跳上去, 就連襠;一連襠,

它就慚愧得沒了威風。 猛子們拿個杆子, 從兩狗中間穿了, 在村裡招搖。 老人們就笑:“瞧, 孟八爺又連襠了。 ”孟八爺便呵呵地笑。

孟八爺希望它連襠。 要騸也容易:按倒了, 紮了嘴, 用膝蓋壓了, 拿把刀, 放火上燒燒, 剜出它襠裡那一跑就抖個不停的卵蛋, 撒點花椒面麻醉一下, 縫了, 不幾日, 就好了。 一騸, 它就不會連襠了。

可孟八爺偏不騸它。 他喜歡看那狗雄突突追母狗的勁兒。 那勁兒, 總能勾起他的回憶。 當然, 還希望它給村裡傳些好種, 就常問老順要些兔肉, 滋補它的身子。 狗吃肉時, 孟八爺就眯眯地笑, 邊拍狗的脊背, 邊念叨:“狗呀狗, 你給老子多養些山狗兒子。 ”狗便在喉間咕嚕嚕地應:放心, 沒問題。 那話兒, 還用說嗎?咱哥倆, 誰跟誰呀?但這咕嚕,

和它的陽物一樣, 總放空炮。

怪就是怪。 老見老山狗把母狗追得滿沙窪顛, 老見娃兒抬了連襠的狗們招搖, 老見母狗“做月子”下崽。 一群群小狗在人們的期盼中長大了, 卻成了一條條癩皮的本地狗。 它們身上, 連一點兒老山狗的神氣也沒有, 於是, 有人說孟八爺:“哎, 老賊。 你那狗, 莫非是毛旦爹呀?老放空槍。 ”毛旦爹當過獵人, 打了一輩子獵, 只見他提過一隻沙雞子。 就這, 還是它自己撞死在電杆上的。

“啥空槍?”孟八爺笑道, “瞧那架勢, 水漫金山寺了。 這是水土的原因。 多好的狗, 都串種了。 我這狗到藏區, 一放騷下種, 就是一堆藏獒。 信不?人家那是啥地方?到處是藏獒, 只那氣味, 就能把貓兒熏成藏獒。 這裡, 嘿嘿, 到處是癩皮狗。

多好的狗娃兒, 都熏成癩皮狗了……你們忘了, 那狼孩兒?”

村裡人便笑了。 那狼孩, 都知道。 狼叼了人家娃兒, 養上幾年, 獵人救回, 卻成狼孩了, 學不會人話, 只會狼一樣嚎, 只會狼一樣吃生肉。 ……只是, 他們不信, 沙灣養大的, 會盡是癩皮狗?那老山狗, 剛來時, 鞋底大, 長呀長的, 成藏獒了, 咋沒見“狼孩”成癩皮狗?

癩皮狗就癩皮狗吧, 又不都當獵人, 要老山狗幹啥?癩皮狗就成, 看個門兒, 出個聲兒, 驚個賊兒, 安個心兒, 就這用途。 成咧。 那老山狗, 凶乎乎的, 性子上來, 把娃兒都能給活吞了。 思前想後, 還是養癩皮狗穩妥。

只是苦了孟八爺, 他睜圓被漠風吹得發紅的眼, 巴望了十幾年, 也沒從癩皮狗堆裡, 巴望出小山狗來, 只好摸著老山狗唱:“老了老了真老了,

十八年老了我王寶釧。 ”老山狗也咕嚕著唱。

老了就老了。

老了的老山狗仍是老山狗。 當得住“老山狗”這名兒的, 不是狗歲數, 而是狗心。 前次, 麻崗鬧狼, 年輕的狗們都縮在沙窪裡咻咻, 倒是老了的老山狗怒哮著撲上, 驚退了狼。 老了就老了。 狗老心不老, 鼻子更不老。 孟八爺就帶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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