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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多人眼中,放棄這財富者,無異于傻子和瘋子

在許多人眼中, 放棄這財富者, 無異于傻子和瘋子

人活著,

除了肉體的需求之外,

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它超越形體,

超越物質,

超越世俗的功利。

我想追求歲月抹不去的東西。

但隨著研究的日漸精深, 我對本波的疑惑也越來越多, 雖然其中也有許多真理, 但本波模糊的傳承, 已成為我心頭抹不去的陰影。 傳承是密法的生命。 沒有傳承, 便沒有密法。 雖然我在每次講經時, 都不曾說出心中的疑惑, 但那懷疑的種子, 卻在日漸生根, 並開始發芽開花結果了。 這結果, 已經導致我不再像過去那樣精進地修法。 我開始思考一些以前我不曾思考的問題。

我開始接觸一些佛教經典。 我發現自己進入的, 是一個世界, 是一個博大無倫的世界。 雖然我沒有窺出全貌, 但那炫目的光芒, 還是一下子激醒了我。 我甚至承認, 本波中最精華的部分真的可能來自佛教。 每次講經,

雖然我力圖想用非常堅定的語氣來講述本波教法的殊勝, 但連我自己也發現沒了底氣。 在幾乎所有的講經中, 我從來沒有貶低過佛教。 我甚至不顧紮西等人的反感, 一次次讚美佛教體系的博大和精深。 連最笨拙的人也能看出, 我對佛教的熱情, 已明顯地超越了對本波的熱愛。

紮西對我的反感已公開化了。 他希望法主能弘揚本派教法。 紮西用親身的體驗驗證了本派教法的殊勝, 因為紮西對本波很有信心, 而信心是成就最有力的保證。 據說, 還有幾個人繼續對我行使誅法, 其中最熱衷的人是班馬朗。 班馬朗口若懸河, 已鼓動了許多本波的鐵杆信仰者。 他們雖然不敢公開發難, 但那僻靜山窪裡的誅壇之火卻再一次燃起了。

有人還行使了咒術, 在我常去的某個地方埋了黑牛角等鎮物。

在許多個不經意的恍惚裡, 我也能看到一些兇險的畫面。 比如, 我總能看到那些山神或是龍眾, 它們以巨大的蠍子的形象出現。 它們蠕蠕而動, 鋪天蓋地。 它們有時張牙舞爪, 噴著毒氣;有時卻張著大口, 想吸走我的生命精華。 它們像浪一樣湧了過來, 一波一波, 無止無息。 每到這時候, 我總是感到胸悶心跳。 我明白, 這一切, 都是因為自己太在乎那種儀式。 在過去的歲月裡, 據說這種儀式奪走了很多被誅者的性命。 正是這諸多的“據說”, 對我構成了巨大的壓力。 多年之後, 我才明白, 那諸多的兇險之兆, 其實也來自我的心性。

但在明白心性以前, 我生命的天空裡卻佈滿了可怖的烏雲。

那段日子, 我看不到太陽。 不, 如果說有太陽, 也僅僅是我對未來的嚮往。 我一直忘不了奶格瑪, 也忘不了一個叫阿莫嘎的成就大師對我的授記。 他說我的根本上師是奶格瑪, 說我會創立一個叫香巴噶舉的教派, 說我會有十多萬弟子。 在我眼中, 那與其說是授記, 還不如說是他替我構畫的一幅人生藍圖。 後來, 我一生的生命軌跡, 其實就是在實現那幅藍圖。

在所有的兇險之兆中, 最叫我難忘的, 是那蠕蠕而動的鋪天蓋地的蠍群, 這幾乎成了我擺不脫的生命意象。 後來, 每當我受到小人的中傷和圍攻時, 我總會想到它們。

在我的一生中, 那蠍群般的小人是我擺脫不了的夢魘。 無論我離開本波的時候,

還是我後來求法的時候, 甚至在我有很多弟子的時候, 我都會感到紛飛而來的唾星。 我總是會被人中傷。 因為我總是顯得——注意, 我用了“顯得”, 而不是“真的”——很出色。 無論我在本波, 還是後來在印度, 再到後來我收授徒眾, 我總是像太陽那樣紮世人的眼眸。 在任何地方, 我都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 所以, 許多人總是將我當成自己的對手來中傷, 卻不知, 小人的行為, 在智者眼裡, 僅僅像蚍蜉撼樹般可笑。

當那烏雲蓋頂般的沉悶襲來時,

我覺得自己很孤獨。

你老說,

當一個人超越時代時,

他不能不孤獨。

你也許是對的。 但我那時發現, 那襲來的孤獨已變成了物質, 仿佛觸手可摸。 以前待我很好的那些人, 都成了向我噴射孤獨的出口。 他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每一次暗示,都在訴說我的荒唐和不識好歹。他們眼中,放著這麼好的法主不當,卻要走向莫名其妙的未知,真是滑稽。

我覺得自己周圍多了一層無形的網,它雖然無形,卻很堅韌。它像漁網一樣充滿了柔韌的力量,它像玻璃一樣有質卻透明,它像天網一樣無處不在。它將我和世界割裂開來,想叫我窒息而死呢。

雖然本波的法主是看得見的實惠和輝煌,那輝煌,跟成年人長鬍鬚一樣自然。它是看得到的財富,是千年間的歷代祖師為我鑄就的無形資產。在雪域,它比佛教更古老,更直接影響了藏人的祖先,早就滲入了人們的“八識田”——當然,你也可以叫“集體無意識”,這也是近千年後才出現的詞——那真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資產,足夠我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

在許多人眼中,放棄這財富者,無異于傻子和瘋子。

我不是不懂這些,但我想,人活著,除了肉體的需求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它超越形體,超越物質,超越世俗的功利。它是我活著的理由和生命的意義。換言之,就是為了那目的,我才來到這世界的。

我想,我必須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想,將本波交給熱愛本波的人去信仰吧。我自己,去尋找生命深處最叫我牽掛的那個女子。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名字:奶格瑪。

待續......

節選《無死的金剛心》雪漠 著

他們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每一次暗示,都在訴說我的荒唐和不識好歹。他們眼中,放著這麼好的法主不當,卻要走向莫名其妙的未知,真是滑稽。

我覺得自己周圍多了一層無形的網,它雖然無形,卻很堅韌。它像漁網一樣充滿了柔韌的力量,它像玻璃一樣有質卻透明,它像天網一樣無處不在。它將我和世界割裂開來,想叫我窒息而死呢。

雖然本波的法主是看得見的實惠和輝煌,那輝煌,跟成年人長鬍鬚一樣自然。它是看得到的財富,是千年間的歷代祖師為我鑄就的無形資產。在雪域,它比佛教更古老,更直接影響了藏人的祖先,早就滲入了人們的“八識田”——當然,你也可以叫“集體無意識”,這也是近千年後才出現的詞——那真是一筆巨大的無形資產,足夠我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

在許多人眼中,放棄這財富者,無異于傻子和瘋子。

我不是不懂這些,但我想,人活著,除了肉體的需求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它超越形體,超越物質,超越世俗的功利。它是我活著的理由和生命的意義。換言之,就是為了那目的,我才來到這世界的。

我想,我必須明確地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想,將本波交給熱愛本波的人去信仰吧。我自己,去尋找生命深處最叫我牽掛的那個女子。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名字:奶格瑪。

待續......

節選《無死的金剛心》雪漠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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