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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日」“寶寶”

2016-08-25 肖天蒔 紫醬開心生活

他姓劉, 叫什麼“福”, 中間那個字我忘了。 大家都叫他“寶寶”, 我在萍鋼五年, 也就叫了他五年“寶寶”。

為什麼叫他“寶寶”?奇怪。

原因我沒打聽過, 只是隨著大家叫。

他大約四十歲, 又瘦又小。 不但個小, 還挺不直腰, 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左右。 滿臉菜色。 一口亂糟糟的黃牙, 雙唇包不住, 總有幾顆要跑出來, 他偏成天嘻嘻地咧著嘴。

每天上班他來得最遲。 大家都站好了位置, 準備開工了, 他才從小鐵軌下面的土坡爬上來。 一套補丁疊補丁的工作服, 極髒。 被礦水染得紅一片黃一片, 原先的顏色一點也不見了。 腳上永遠是一雙破套鞋。 裂縫中幾根稻草直挺挺地戳出來, 那是他的鞋墊。 腿微微有點瘸, 走起來一拖一拖地。 手裡拿著一個生紅薯, 邊走邊啃。

這個紅薯就是他的早餐。 他永遠吃不飽, 因為負擔太重。 老婆是鄉下人, 沒有戶口, 在家照顧一大堆髒兮兮的小孩。

人越窮, 生得越多。 大大小小五個孩子, 最小的還在地上爬。 這麼一大家人, 一個人掙錢, 買六個人的黑市糧, 能有個紅薯吃, 恐怕還不算太差。

儘管他來得遲, 大家也不說他。 他自會到工棚推出一個別人挑剩的、或胎裡沒氣、或軸裡沒滾珠的破車輪, 套上一架沒人要的笨重車廂, 揀起一把最不好使的歪把子鐵鍁, 腳下一拖一拖地去鏟礦粉。 別人跟他打招呼:“寶寶, 又吃生紅薯呀!”他“嘻嘻”地笑著回答:“呃——, 呃——, 紅薯生的好吃。 ”他一說話, 就少不了這樣“呃——, 呃——”的兩聲。

幹起活來他卻從不偷懶, 每車都堆得冒尖。 且不挑地方, 總是在礦粉最少的地方, 用鐵鍁一下一下地刮, 慢慢吞吞, 不慌不忙。 剛鏟滿一車, 還未坐下, 就已輪到他倒料了。

濕呀髒的他從不在乎, 不論冬夏, 兩條褲腿總是被礦水浸得濕漉漉的。

休息時, 大家照例要打趣他幾句:“寶寶, 老婆肚子又大了沒有?”

“嘻嘻, 呃——, 還沒有, 還沒有。 ”

“寶寶, 那個妹子在對你笑。 ”

“呃——, 呃——, 她只會對你們笑, 不會對我笑。 ”

“……”

他沒脾氣, 不論你怎樣開他的玩笑, 他都不生氣。 但他也沒什麼幽默感, 別人怎麼說, 他就怎麼答, 既不會巧妙地轉移話題, 也不會適當地自我辯護或予以還擊, 只是呲著牙“嘻嘻”地憨笑。 說過幾句, 話題自然就轉到別人身上去了。

每年評補助時, 總有人提議:“寶寶最困難, 應得特等。 ”他也總是推卻:“不要, 不要, 呃——, 我不用補助。 ”推卻了兩句, 也就不再說, 由班裡報上去。 結果批下來時, 總是一個甲等——25元。

因為老婆是農村戶口,

所以他屬單身職工。 分給他的一張床, 當然睡不了一家七口。 他用揀來的斷磚碎瓦, 在廠子邊小山坡上搭了一間小屋子。 老婆在屋子周圍開了幾小塊地, 種點紅薯, 種點菜。 聽說屋子極小, 除了兩張床, 什麼也沒有, 一家子就這樣擠在裡面。 我一直沒到他家去看看。 現在想來, 調出之前應該去一趟的。 七、八年過去, 他的生活有沒有改善一些呢?

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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