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歲月
在我的記憶裡, 祭祖這件事情就是從外祖母家的那間堂屋裡開始的。 今天我覺得奇怪的是當時為什麼沒有一個像模像樣的神龕,
儘管我們的祭祖很簡陋, 根本沒有什麼儀式, 但那時的氣氛都很嚴肅, 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 更不能說笑了。 我們小孩子倒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很好玩, 爭著搶著去抓那壓得很緊的紙錢, 然後胡亂撕開, 再一把把扔進火堆裡。 常常是扔的太多把火給打滅。 那時老外祖父還在, 他會立刻板著臉, 一雙眼睛盯得人發毛。 我們就明白該從這莊嚴的遊戲中退出了。
其實我們對每年都要祭奠的這些祖先都不認識,
有時大人們也會到墓前去祭奠。 他們用鐮刀把墳上瘋長的雜草鉤去後, 露出一個小小的土堆, 沒有墓碑, 更沒有名字。 然後指著這座或那座墳對我們說, 這是某某, 我們叫他老祖父, 你們該叫天了。 天。 這也是一種稱謂嗎, 我想那一定是這個家族裡地位最高的人, 高過那些黑白像上的人。 我的天啊。 那時我真是這樣在心裡驚歎。 但我們並不會顯得有多麼的悲傷, 這位被稱為天的先人離我們實在太久遠, 又沒有留下一張相片, 我感到自己祭奠的只是一個瘦小可憐的土堆。 周圍的景色卻吸引了我。 雜花生樹, 群鶯亂飛。 我把祭祖這件事情忘得白茫茫很乾淨。
我第一次對祭祖這件事含有情感, 是在外祖母去世後。
幾年後外祖父也去世了, 他的遺像就放在外祖母的旁邊。 再後來老屋拆掉, 永遠不在。
現在每年我們都會去祭祖, 都是去墓前。 香蠟紙錢, 糖果豬肉, 紙錢燒完後傾一小杯酒, 然後草草收拾, 準備去下一座墓。 這樣要忙上幾個小時, 臨近中午回到屋裡, 大家就開始吃飯。 該喝酒的喝酒, 該吃肉的吃肉, 飯桌上天南海北, 隨性聊著。 吃完飯, 碗筷撤掉, 鋪上麻將。 午後的時光是這樣度過。 就這樣, 一次祭祖便結束了。
後來我讀到宋朝人高翥的詩:“日落狐狸眠塚上, 夜歸兒女笑燈前”時, 悲從中來。
我懷念多年以前在老屋裡祭祖的那些時光。 懷念每次流著淚去看的那些白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