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七陽 | 禁止轉載
1
他們把會場佈置完的時候， 離會議開始時間已經不足十分鐘。 會議代表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進場，
棉荷走在最後， 負責人的聲音從她後面傳過來：“動作快點！”
棉荷被他催得加快了腳步， 她一時沒有留神， 在門口與進場的會議代表撞了一個滿懷。 會議代表一手拿著文件一手拿著保溫杯。 被她一撞， 不止檔落在地上， 一杯水也沒有浪費掉， 全灑在了她的身上。
棉荷只覺得手腕上一陣灼痛， 卻也顧不得先去看自己燙傷的皮膚。 她一連聲地說著“對不起”， 同時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檔。
會場負責人匆忙走來， 怒聲道：“沈棉荷你也太不小心了？”
轉過頭去給會議代表道歉， 卻見那人低著頭正在發愣。 片刻抬起頭來， 對他說了一聲“沒有關係”， 然後蹲下身幫著棉荷一起撿地上的檔。
棉荷把文件碼好， 站起來遞到會議代表跟前， 低聲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但那個人並沒有馬上接過去。
會場負責人以為他在生氣， 便笑著同他說：“對不起了陸先生， 我們……”
“沒有關係。 ”
棉荷突然抬起頭來， 他第一次那句“沒有關係”， 棉荷在忙亂中沒有聽出來。 直至這一句， 讓她猛然聽出了他的聲音。
他伸出手去接她遞出的檔， 但棉荷忘記了鬆開。 他的手停留在檔的一端， 眼睛卻抬起來看到她的臉上。
目光相撞， 棉荷忽然發現自己的失禮， 她匆忙鬆開自己的手， 然後迅速地低下頭。 餘光裡， 她看到他手中， 與檔疊放在一起的代表證， 名字的地方寫著陸青遠三個字。
他疏遠而又客氣的聲音從她的對面傳過來， 他說：“你的手燙傷了。
棉荷沒有說話， 他便轉過頭對會場的負責人說：“樓下有一間診所， 可以先到那裡簡單地處理一下。 ”說完以後， 他轉過身朝著會場裡面走去。
這一場見面顯得那麼不真實， 棉荷仿佛飄在雲端， 腳步也是不聽使喚的。 抬起頭， 她已經來到了他口中的那間診所。
診所裡只有一位女大夫， 看到傷處時朝她看了一眼， 也許是沒有見過這麼淡定的傷患， 女大夫問她：“不疼嗎？”
棉荷也沒有想到， 那一杯水有這麼厲害。 起初還沒有覺得怎樣， 到這個時候再看一看， 手腕上已經起了一溜水泡。
女大夫給她塗了藥， 做了簡單的包紮， 然後頭也不抬地說：“不要沾水， 三天后來換藥。 ”
棉荷站起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女孩從裡面屋子走出來， 一邊走一邊軟綿綿地和女大夫說話：“我餓了。
女大夫低下頭在女孩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然後笑著說：“等你爸爸回來， 我們去吃好吃的， 好不好？”
女孩點點頭， 女大夫又說：“那麼晨晨的畫畫完了嗎？”
棉荷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個孩子， 如果在的話應該已經出生了， 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呢？是女孩的話會不會也這樣可愛呢？
女大夫抬起頭， 發現她並沒有走， 便向她投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棉荷說：“她真可愛。 ”
小女孩圓圓的眼睛朝她看過來， 咧開小嘴， 粉嘟嘟的小臉上出現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她說：“阿姨也可愛。 ”
棉荷被逗笑了， 她沒有再做過多的停留。
轉身走的時候， 女大夫在後面說：“你氣色不太好， 飲食上該多注意補血補氣。 ”
2
三天后棉荷去換藥， 因為那家診所離棉荷的住所並不近，
診所裡依然只有那一位大夫， 但看病的人卻排起了隊。 她站在隊尾， 舉目觀察這小小的一間診室。 和她去過的私人診所並沒有什麼兩樣。
房間的牆壁上掛了一面錦旗。 上面寫：贈劉安琪大夫；中間幾個大字：醫術精湛、妙手回春， 最後注明送錦旗的人——林雪曼。
想來這位坐診的大夫就是劉安琪了， 只不知道送錦旗的人得了什麼病讓她給治好了。
棉荷打量這面錦旗的時候， 上次那個小女孩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棉荷回過頭， 看到的卻是剛剛踏進房門的陸青遠。
他的驚訝並不亞於她。
小女孩已經到了大夫的跟前，細聲細語地說著話，軟軟糯糯的聲音傳進棉荷的耳朵裡，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棉荷幾次想要開口，但張了張嘴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青遠。”陸青遠回過神，發現這聲音來自于劉安琪，他朝她走過去。
劉安琪說：“你先帶著孩子到外面等我，我完事過去找你。”
陸青遠抱起孩子，他轉過身，小女孩趴在他的肩膀上，對劉安琪說：“我和爸爸要等你很久嗎？”
劉安琪還沒回答，倒是陸青遠先開了口，他說：“不要再打擾阿姨給人看病了。”小女孩噘起小嘴，不情願地靠在他的頸項裡。
在棉荷聽到那聲“爸爸”的時候，她便放棄了與他說話的打算。她離開隊伍，走出了診所。
但諷刺的是，棉荷在第二天的下午又遇到了陸青遠。那是在一家酒店裡，棉荷作為花藝師的助手去一個發佈會佈置現場。
他們在酒店大堂裡相遇，巧的是那名花藝師與陸青遠相識。他們站在酒店大堂寒暄，作為助手的沈棉荷只能站在他們的身邊等候。
陸青遠突然轉向她，說：“好久不見。”
因為遇到得太過頻繁，棉荷反而有點心虛。她低著頭顯得有點無所適從，半晌說了一句，“你好。”
花藝師極為驚訝，她說：“你們認識？”
陸青遠說：“很多年前的朋友，不過很久沒見了。”
花藝師說：“那真是難得，”笑一笑又說，“那麼需不需要我給小沈放假，讓你們好好聊一聊？”
讓棉荷沒有想到的是，陸青遠居然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他說：“再好不過。”
陸青遠說：“酒店的二層有一家咖啡廳。”
他帶著她乘坐電梯，她在前他在後。在光潔的電梯壁上，棉荷打量多年後的陸青遠。歲月在他的身上似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連那穿著西裝的挺拔的身材也一如當年。
他的目光突然投過來，仿佛在說，看夠了嗎？
棉荷瞬間紅了臉。
陸青遠點了兩杯咖啡，在端上來之前，他開了口。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為何，棉荷突然就想起了當年他們分開時陸青遠說過的一句話，但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然後說：“沒有多長時間。”
陸青遠笑了笑，侍者端了兩隻杯子分別放在他們二人的跟前。陸青遠端起送到唇邊，眼睛卻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她仍然低著頭，整個人顯得沒有生氣。他把杯子放下的時候重新開口，他說：“你好像過得不太好。”
棉荷覺得沒有理由跟他說起自己離婚的事情，那會顯得刻意，所以當他說完這句話後，她不過是笑了笑。
陸青遠也沒有追問，一時氣氛有點僵。
棉荷無話找話，從那個小女孩說起，她說：“你的女兒很可愛。”
這句話看起來隨意，但棉荷問完後發覺自己說這句話是有意圖的，她是在確認一件事情。
猛然想到，陸青遠剛剛的那句話，大概也是想要在她這裡得到某些答案。
棉荷覺得滑稽，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其實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自由身，即使答案是他們想要的，也是於事無補了。
那麼陸青遠還愛著她嗎？
不，陸青遠對他們的過往也許有遺憾，但他的愛不會延續那麼久。
陸青遠給她的答案也不過是一個微笑，棉荷茫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陸青遠突然說：“你的手腕好了嗎？”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纏著的紗布。
棉荷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事了。”
這場談話結束于陸青遠的一個電話。
“很抱歉，我必須要走了，我的客人有點不耐煩了。”他拿起外套，見沈棉荷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看起來真是一點也沒有變，總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的氣息。
棉荷看到陸青遠的手伸進口袋裡，有那麼一刻，棉荷覺得他是想掏名片給她聯繫方式，但他掏出來的卻僅僅是一把車鑰匙，他說：“需要讓人送你回去嗎？”
棉荷搖搖頭，她覺得陸青遠不打算再與她有所聯繫。
3
有關於她和陸青遠相識的事情，當天就在店裡傳開來了。
之所以大家熱衷於這件事情，是因為他們覺得，處於社會底層的沈棉荷根本就不該認識陸青遠。所以工作的時候，有人這樣問她：“你們當初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什麼樣的朋友？”
棉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要怎麼回答呢？因為她的母親是他的繼母？還是說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而事實上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
戀人的相識有很多種，但他們絕對是特殊的一種。
當年陸青遠的父親準備迎娶棉荷母親的時候，陸青遠是帶著報復的心理接近沈棉荷的。他恨搶走他母親丈夫的女人，連帶著她的女兒，他一樣討厭。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會在接近她的過程裡愛上她。當陸青遠準備離開的時候，發覺已經身不由己。
他們那場戀愛就這樣開始了。
這些事棉荷沒有辦法告訴別人，說出去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
夜深人靜的時候，棉荷也會想起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畫面。記憶裡的那些畫面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讓棉荷覺得既傷感又無奈。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也許有一天便會從她的腦海裡消失掉。
那天晚上棉荷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陸青遠的夢。
夢裡的陸青遠是憤怒的，他站在傍晚的馬路上，冬天的寒風吹拂著他的衣領。他的臉就隱藏在這片衣領裡，他說：“沈棉荷，有能耐你就一輩子別回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棉荷猛然驚醒，入眼的是一片黑暗。她坐起來，用力搖了搖頭，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她靠在床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是他們分手那天，陸青遠對她說過的話。這麼多年過去，棉荷做過很多關於陸青遠的夢，可是唯獨沒有夢到過他們分手的片斷。也許正是陸青遠的再次出現，喚醒了她的記憶。
分手是棉荷提出來的，但真正想讓他們分手的人，卻是陸青遠的父親。他說他們不合適，即便在一起將來也不會幸福。他讓棉荷的母親來當說客。
那場談判母親一直在哭，在和陸青遠父親的婚姻裡，她的母親始終是被動的一方。
棉荷在她的哭泣中妥協，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場戀愛而破壞了自己母親的婚姻。
但這並不是棉荷本意，這從她後來的婚姻裡便可以看出來。
很多人都以為沈棉荷離婚是因為前夫高遠的出軌，表面看來也確實是這樣的，可事實真的是嗎？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這樣。
高遠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沈棉荷的心從來就不在他這個丈夫的身上，那麼它到底在誰那裡呢？
在陸青遠的身上。
也許正是因為棉荷對丈夫的忽略，導致了高遠的出軌，而高遠的出軌又直接導致了他們的離婚。
說起來真是滑稽，這場婚變的最終原因居然在一個外人的身上。陸青遠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曾間接地做了別人婚變的導火索。
他也不會知道，沈棉荷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他。
4
臨近七夕節，棉荷所在的店裡其實是很忙碌的。與陸青遠結束了那場尷尬的見面，她便投入到了連續幾天的加班之中。
她是在七夕節的那天傍晚遇到陸青遠女兒的。老天在這個年經人約會的節日裡下起了小雨。
棉荷在工作之餘，借著喝水到窗前透透氣。落地的玻璃窗外，她看到走在街邊的一個小女孩。
她打了一把綠色青蛙狀的小雨傘，手裡抱著一隻娃娃，背著粉色的書包，頭頂上的小辮子隨著她的步伐一起一落。她的身邊沒有大人。
棉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陸青遠的女兒。
她放下杯子匆匆下樓，在馬路的對面攔下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
小女孩抹著眼淚，在看到棉荷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媽媽”。然而當她看清楚沈棉荷的面孔後，她失望了，更多的淚珠從眼睛裡掉下來。
棉荷蹲下去，扶住她的肩膀：“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小女孩斷斷續續地說：“我在找媽媽。”
棉荷問：“你媽媽去哪了？”
“不知道，他們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棉荷覺得從她的嘴裡問不出什麼來。
那天晚上棉荷請了假，她帶著小女孩晨晨來到她的家裡。儘管晨晨打了一把小傘，但她穿著的小裙子還是濕了大片，連頭髮上都滴著水滴。
棉荷給她洗了澡，她覺得該去樓下的超市里買套衣服給她。但又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於是她找了一件自己的襯衣給她穿上。
襯衣的衣擺幾乎落在地上，但小孩子反而覺得很新奇，穿著過大的襯衣在棉荷的公寓裡跑來跑去。
一直到她睡下，棉荷才有時間想辦法聯繫陸青遠。
這麼多年，棉荷第一次撥通了母親的電話。母親的哭聲通過電話傳遞到棉荷的耳朵裡，母親詢問她這些年的情況，聲音斷斷續續。
棉荷避重就輕地說了幾句，便繞到了正事上來。
她說：“麻煩您給陸青遠打一個電話，說晨晨現在在我這裡。”她把她的位址報給了母親。
陸青遠已經急瘋了，棉荷放下電話不過十幾分鐘，就聽到了門鈴響。她打開門，陸青遠全身濕嗒嗒地站在門外。
“孩子在哪裡？”
棉荷指了指臥室，他走過去，看到躺在床上睡著了的小女孩。他迅速地走到床前，試圖把孩子抱起來。
棉荷看到他的頭髮上還滴著水，一直落在小女孩的身上。
她說：“你可以讓她在這裡睡一晚，明天……”
“你別想著利用孩子來靠近我！”
棉荷被他突然的發作嚇了一跳，半晌低低地說：“我沒有。”她不會去靠近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陸青遠也驚訝於自己突然的發火，他把孩子抱了起來。
棉荷找了一把傘出來，遞到他的跟前，陸青遠接過去。在傘柄上，他無意間碰到她的手指，她的手冰涼一片。
他突然對自己沒能控制好情緒而有點惱火，站在房間裡一時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他開了口：“對不起，接到保姆的電話，說沒接到孩子。我有點著急，不該給你發脾氣。”
棉荷沒說話，陸青遠鬼使神差地問道：“你是不是病了？臉色很不好。”
棉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孩子媽媽出差了嗎？她一直在叫媽媽。”
陸青遠說：“她不在了。”
棉荷驚訝的同時又有點後悔，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陸青遠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躲開她，抱著小女孩離開。
5
棉荷因此更斷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陸青遠對於當年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他始終沒有放下被沈棉荷甩掉這件事。
但讓棉荷想不通的是陸青遠竟然主動找她來談合作的事情，這本不是她的工作。
談業務有業務部門，談花藝設計也輪不到她，她不過是一個給人打下手的，卻被當作主要負責人，來到他的公司洽談業務。
接待她的是一位女士，她說他們公司周年慶想要搞一個活動，花藝佈置部分想找棉荷的公司來做。
棉荷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把他們的要求一一記下。
談完事情，棉荷準備離開的時候被這位女士叫住，她說：“聽說您和陸總是朋友，他特意交代我，讓我留您用餐。”
那已經是傍晚，棉荷被人帶著來到用餐地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落地窗外燈光閃爍，連腳下也一片明亮。
“還記得這裡嗎？”
陸青遠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因為包廂裡故意調暗了燈光，棉荷一時竟沒有看到他。這個時候他從角落裡走出來，轉過身朝她看著。
棉荷沒有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始終記得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被嚇得抬不動腳的情景。
她不知道陸青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又一次把她帶到這裡來。
陸青遠走到她的跟前，抬起手臂，棉荷猶豫著把手遞上去。陸青遠的力道很重，捏得她的手背很疼，棉荷在這疼痛裡隨著他走到餐桌前。
有那麼一瞬間，棉荷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情竇初開的沈棉荷被成熟穩重的陸青遠所吸引，她願意放下所有的戒備誠心地接納他。
可是現在是不是已經晚了？
棉荷的心跳開始加速。
陸青遠突然說：“如果這是當年那該有多好。”可是過了一會，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搖著頭說，“還是不是的好。”
棉荷已經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始終沉默。可是陸青遠偏偏來問她，他說：“你覺得呢？”
棉荷走了神，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她問：“什麼？”
陸青遠笑，棉荷漲紅了臉，她說：“都不好。”是啊，如果是當初，他們必然要重走一遍分手的戲碼，如果是現在……棉荷最最拿不准的就是現在。
不知為何，這句話惹惱了陸青遠，他好半天沒有再說話。棉荷抬起頭，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在。
過了半晌，他又開了口，冷冷說：“你倒是對自己的那場婚姻很懷念的嘛，不知道你是懷念大人還是懷念小孩。”他用熱毛巾擦了一下手，擦完了把毛巾扔在桌子上。
他是有備而來，想要確認的事情大概都已經確認過了，所以他故意說出這樣的話，為的就是刺激她。
他成功了，這句話說到了棉荷的痛處，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陸青遠的臉色也不好了，他說：“坐下。”
棉荷的眼睛盯在他的臉上，陸青遠看到她眼睛裡閃著的淚光，可他這麼些年的不快並沒有因為她的這點眼淚而消失。
他說：“你有什麼資格在我跟前哭？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是你的丈夫，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憐香惜玉？”儘管陸青遠這樣說，但他卻不願意再去看她的眼睛。
棉荷把眼淚擦掉，她拿起自己的包準備離開。
“你這是要走嗎？”陸青遠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正好抓在了她當初受傷的地方，儘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禁不住陸青遠用這麼大的力氣。
棉荷轉過身看著他，他壓著怒氣對她說：“坐下吃飯。”
棉荷說：“你現在也沒有資格來命令我。”她用力抽自己的手，但陸青遠始終不放，他從身上掏出一份邀請函塞進她的手裡，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緩和，他說：“周年慶的時候你也來。”
棉荷不肯拿，陸青遠直接給她放進了包裡。
棉荷的阻止讓陸青遠剛剛熄滅的怒火又升起來，他說：“沈棉荷，當年你說走便走……我今天不過是說兩句狠話就讓你受不了了嗎？”他鬆開她，背轉過身去，手臂重重地打在玻璃窗上。
棉荷終於安靜下來，她看著他的背影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跟前。”
陸青遠轉回身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他追到門口，但看到的只是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那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轉角處，他望著那空無一人的走廊久久沒有動彈。
她變了，變得更加固執。
棉荷食言了，因為工作，也或許因為別的。當天晚上她輾轉打聽到了他的電話，當時就給他撥了過去。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棉荷心裡看不起自己，不管原因何在。
陸青遠的聲音很冷淡，他說：“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三個字。”
棉荷沒有說話，半晌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陸青遠發起火來：“不明白就不要給我打電話！”
一時氣氛變得僵硬，但他們誰也不肯先一步放下電話。
沈棉荷輕緩的氣息隔著電話傳到陸青遠的耳朵裡，他突然就心軟了，他說：“沈棉荷，為什麼你就不肯對我說一句軟話？”
6
陸青遠公司的周年慶，棉荷到底還是去了。讓她沒想到的是，在那裡她居然遇到了她的前夫高遠。
是陸青遠的妹妹陸青雅帶去的，她仿佛並不知道高遠與棉荷的關係。在看到棉荷的時候，她挽著高遠來到了她的跟前。
陸青雅驚訝極了，她在棉荷身上打量了很久，然後笑著說道：“怪不得哥哥非讓我來，原來是為了給我打預防針。但不得不遺憾地說，我依然討厭你們母女，你媽媽搶走了我爸爸，而你又來搶我的哥哥。”
“青雅！”
棉荷與陸青雅同時抬起頭，看到二樓的樓梯處，陸青遠正扶了欄杆朝她們看著。也許他一直站在那裡，就是想要看到她被羞辱的畫面。
棉荷轉身離開，在馬路上被高遠追上。但棉荷並不想與他說話，在高遠開口以前，她阻止了他，她說：“我希望你不要跟我說話。你看到了，我過得並不好，那些虛假的問候就免了吧。”
在社區門口，棉荷看到比她早一步到來的陸青遠，她想要裝作沒有看到他，但他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直跟著她到了單元門。
棉荷忍無可忍，她停下來，站在他一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她別過臉，躲避他投過來的目光。
陸青遠想要幫她擦一擦眼淚，卻不想她後退了幾步。
陸青遠笑出來，他說：“明明是你說要跟我道歉，可現在你的模樣怎麼反倒像我欺負了你呢？”
棉荷小而低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她說：“算了吧，陸青遠。”
陸青遠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給她解釋剛才的事情：“是你說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一直站在二樓沒有下來。”
“算了吧，陸青遠。”棉荷提高了聲音重複著剛才的話。
“我也想的。”他的身體慢慢地靠了過來，輕輕將她摟進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溫熱的氣息從她頭頂上噴灑下來。他的唇一路尋來，封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棉荷本能地抗拒著，但她的掙扎在陸青遠的跟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她在他的親吻裡綿軟下來。
“回到我的身邊來好不好？”陸青遠捧著她的臉，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棉荷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母親，可是腦子裡就是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母親哭泣的模樣。
如果他們重新在一起，她母親的婚姻是否還能保住？陸青遠的父親是否還會出面阻止？難道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幸福去毀掉媽媽來之不易的生活嗎？
陸青遠怎會看不出她的猶豫，她又一次讓他失望了。他鬆開她，往後退了兩步，望著她微笑著，然後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陸青遠走了，棉荷沒有追上去。她想就這樣結束吧，誰離開了誰不能生活？就像當初分手那樣，雖然傷心，但傷著傷著也就過來了。
7
棉荷的情緒低落到極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公司的通知，她被人投訴了，而且是一連好幾單。
有人說她工作的時候態度不好，有人說她不夠負責任。而她不過是一個送花的，偶爾幫著花藝師們做做打雜的工作，她實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客戶。
公司的人事部給了她一筆錢，說讓她回家休息幾天。說的好聽是放假，其實就是想讓她主動離開。
棉荷拿著那個牛皮紙口袋，走在午後的烈日下，頭頂的太陽照得她睜不開眼。棉荷抬起頭迎著日光看過去，明晃晃的光線讓她一陣暈眩。
她想活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全身的力氣好像被陽光吸了去，只能靠坐在路邊的一張竹椅上休息。
“滴滴”的喇叭聲從街邊傳過來。棉荷一開始並沒有注意，直到車裡的人叫了一聲沈棉荷，她才明白，這喇叭聲是按給她聽的。
她轉過頭，看到坐在車裡的陸青遠。
從看到他的這一刻，棉荷便知道她當初為了母親而做的決定開始動搖了，這或許是因為棉荷突然的脆弱，也或許因為陸青遠那熾熱的眼神。
棉荷站起來，眼前的事物突然旋轉，連大地都是轉動的。在她還沒搞明白狀況的時候，她已經栽倒在地上。
後面的事情棉荷是知道的，她看到陸青遠從車上下來，飛快地跑到她跟前，然後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他的胳膊真有勁，他的懷抱真舒適，棉荷真想就這樣在他的懷裡待一輩子。
可是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她看到陸青遠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和她說話。她努力地想要聚起精神來，可是眼皮卻越來越沉。
棉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有一個小護士正在調整她輸液器上的調節器。
陸青遠也在房間裡，就坐在病床前，在看到棉荷醒來的時候，他說：“醒了？”
棉荷沒說話，陸青遠又問：“餓嗎？”
仿佛已經猜到她不會回答。他站起來，在棉荷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兩手伸到棉荷的腋下，架著她的胳膊像抱小孩子一樣把她從床上提了起來。
病房裡的護士紅著臉離開了。
陸青遠扶著她的肩膀，去擺放她身後的枕頭。他彎著腰，離她很近，棉荷甚至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他低著頭，他的頭髮一直在棉荷的眼前晃動著，偶而擦過她的臉頰，使得她的皮膚一陣麻癢。
棉荷的心跳突然快起來，她想躲開他，可是心裡又不願意那樣做。陸青遠突然抬起頭，他的臉頰幾乎貼上她的皮膚。
棉荷看到他眼裡慢慢升起的火苗，還有他脖頸上輕輕蠕動的喉結。
有那麼幾秒鐘，她覺得他就要吻她了，如果他真的那樣做，棉荷大概也不會拒絕。
可是他卻別開了臉，嘴唇滑過棉荷的耳朵，滾燙的溫度傳遞到了棉荷的身上，她把頭深深地埋下去。
陸青遠把飯盒遞到她的手裡。飯還是熱的，香噴噴的，但棉荷卻吃得食不知味，為化解尷尬，她笑著說：“沒想到今天的第一頓飯居然是在醫院裡吃的。”
陸青遠已經坐在椅子上，他皺起眉頭，說：“為什麼不吃飯？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還貧血。”他打量著她，她的臉色還是蒼白的，連嘴唇都像是蒙了一層白灰，她的身體看起來十分瘦弱，穿著病服的肩膀窄窄的。
他想，一定是那個因離婚而流掉的孩子讓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想起她和高遠的事情，陸青遠又開始煩躁起來。
可偏偏沈棉荷沒有發現，她笑著說：“飯碗都要丟了。”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有引來陸青遠的笑容。不光沒讓他笑，反而惹惱了他，他提高了嗓門說：“這就是你不吃飯的理由嗎？”
棉荷被他嚇了一跳，她想將手裡的飯盒放下，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那樣做。她低著頭，輕聲說：“我只是想說我的工作丟了。”
陸青遠轉身拿過自己的外套，從口袋裡把錢包掏了出來，然後取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棉荷抬頭看著他，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的神情讓人覺得她很難過，陸青遠忍不住別過臉。
他本不想解釋，卻又不想看到她難過的模樣，他懊惱地說：“這幾天照顧晨晨的阿姨請假了，等你出院你來照顧她，這是提前付你的酬勞。”
她重新低下頭，慢慢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陸青遠已經不耐煩了，他伸手又收起了那張銀行卡：“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我願意。”
棉荷的話讓陸青遠怔住，但他沒有把卡放下，而是重新收到自己的錢包裡。棉荷一時有點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
8
棉荷並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還是錯的，也許在她的心裡，她對陸青遠一直是存著希望的。她從來都是一個被動的人，這次這個決定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
他們都明白這決定將意味著什麼。
出院以後，她便按著陸青遠給她的位址來到了他的家裡。
這不是棉荷第一次到這個地方，當年他們戀愛，這個場所算是他們比較熟悉的地方。那個時候，她曾一度以為，自己會成為這所房子的女主人。
然而世事難料，她想過他的父親會反對，想過他的妹妹會反對，卻唯獨沒有想到她親生的母親才是最終拆散他們的人。
棉荷環顧四周的時候，陸青遠從外面進來，他說：“你可以搬來這裡住，那樣你連房租都省了。”
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始終冷冷的，本來話就少，難得幾次開口，還總是讓棉荷接不下去。
反倒是小女孩晨晨，一眼就認出了她，見了面就把她拉進她的畫室。畫室裡全是她的塗鴉，陸青遠也是真的疼愛她，特意留了這間房給她用。
棉荷心裡有點莫名的難過，他們的生活裡已經完全沒有了彼此的影子。分開這許多年，難道真的要重新在一起嗎？
但他們的關係已經是呼之欲出，也許只需要棉荷點頭，便可將窗戶紙捅破。
這張窗戶紙是在一個夜晚捅破的。那天晚上陸青遠有應酬，一直到很晚都沒有回來，棉荷不放心把晨晨一個人留在家裡，她破天荒地住了下來。
夜裡渴醒，她跑到廚房裡找水喝。就在她打開冰箱的時候，廚房裡的燈突然滅了，棉荷來不及驚叫，黑暗裡一個人影已經來到她的跟前。
他吻她的唇，濃濃的酒氣，瞬間灌入棉荷的口腔裡。
棉荷使勁推他：“陸青遠你別這樣……”
但她的抗拒卻換來他更加猛烈的舉動，他沉沉的聲音在親吻的間隙裡傳來，他說：“為什麼不能這樣？很多年前我們就該在一起。”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頸項，他的呼吸在黑夜顯得尤其沉重，他說：“我愛你，沈棉荷，我還愛你……”
棉荷的身體僵住，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她相信，此時此刻，陸青遠最想聽到的話也是這三個字，而這三個字也恰恰是她想說的。
她的心臟擂鼓般地跳動著，可說出的話卻全然不是她心裡想的，她說：“你喝醉了。”
她終究是沒有勇氣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她害怕明天天一亮他就把今天晚上的話全忘記了。
陸青遠離開了她的身體，在黑暗裡朝她看著。他笑了，笑聲傳到棉荷的耳朵裡顯得極為刺耳，他沒有再說話。
棉荷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廚房的門口，她突然開始懊悔自己的拒絕，就算他反悔了又怎麼樣呢？難道她不愛他嗎？不，她愛，從始至終她沒有忘記過他，但一切已經晚了，他的自尊心不容許她一次又一次地踐踏。
想不到窗戶紙捅破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第二天照顧晨晨的保姆回來了，棉荷甚至沒有再看到陸青遠。
她這段時間的薪酬也是別人轉交給她的，她又拿到了一個牛皮紙口袋，放在手裡很有重量，她想陸青遠畢竟沒有虧待她。
9
從陸青遠家走的那天，晨晨一直在哭，躲在她的畫室裡，棉荷跟保姆敲了很久的門她也不肯出來。最後保姆沒有辦法，打了一個電話，把那間診所裡的大夫劉安琪找了來。
“她很聽劉小姐的話。”保姆說。
果然，劉安琪在門外說了幾句話，小女孩就出來了。安琪把她抱在懷裡，小女孩仰起臉看著一旁的沈棉荷，傷心的小臉讓棉荷動容，小女孩說：“阿姨你還會回來嗎？”
棉荷說：“會的。”
小女孩說：“真的會嗎？媽媽那天也說會回來的，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過。還有許爸爸，他也沒有回來過。”
小女孩的話讓棉荷有點糊塗，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後來劉安琪對她說：“晨晨的媽媽去世了，她的爸爸因為某些原因也沒有在身邊……”
那時候晨晨已經睡著了，躺在寬大的床鋪上只有那麼一小點，她胖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棉荷給小女孩擦拭淚珠的手突然抖了抖，她一臉驚訝地看向劉安琪。
安琪在她疑惑的眼神裡忽然便明白了一件事，她笑著說：“原來是你？”
在沈棉荷尚未明白她的意思時，她接著說道：“他沒有跟你說過嗎？晨晨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孩子一直是我們兩個人在帶……你不要誤會，我和陸青遠沒有任何關係，只因為孩子的母親生前是我們的好友。”
棉荷沉默，她心裡亂作一團，那麼陸青遠在她離開之後到底有沒有結過婚？如果沒有結過婚，那麼原因會是什麼？
“他一直在等一個人。”
棉荷抬起頭，發現劉安琪正在打量她，她的眼睛帶著笑意，仿佛在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直到棉荷低下頭，她才緩緩地開口，她說：“他還愛著你，他等你很多年了。”
他還愛著你，他等你很多年了。
劉安琪的這句話始終迴旋在棉荷的耳邊，她覺得應該向陸青遠確認一下，在他清醒的時候確認一下，至少能讓她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但陸青遠的手機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手機鈴聲停止的時候，陸青遠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陸青雅從外面進來。
陸青雅說：“你還愛她。”
陸青遠站起來，拿過椅背上的外套，邁開步子朝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胡說八道。”
“你就是愛她，所以你投訴了她。你讓她沒有工作，讓她照顧林晨，你想讓她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青雅！”
“哥，你難道忘記她當初怎麼傷害你了嗎？她離開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難過？”
“夠了，”陸青遠說，“別再說了。”
有人敲門，秘書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有位沈小姐找您。”
陸青遠拉開門，沈棉荷站在門外。
陸青遠的辦公室裡有一組待客的沙發，此時此刻棉荷便坐在這組沙發裡。陸青遠坐在她的對面，他的秘書舉著託盤送了兩杯水進來，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關上。
陸青遠說：“有什麼事嗎？”
棉荷將杯子抱在手心裡，滾燙的熱水即便隔著杯子也還是將她的手心燙紅了。但她仿佛沒有感知，低著頭，滿腹心事。
明明是她來找他的，可是見了面卻又不肯說話。陸青遠想，她總是有辦法讓人產生罪惡感，即便理虧的一方是她。他開始不耐煩起來，傾身把她手裡的杯子奪過來，狠狠地放在桌子上。
棉荷抬起頭，躲避開他的目光，她說：“我想跟你確認一件事，你那天晚上說……”
“沈棉荷，”陸青遠打斷她，“你走吧。”
棉荷看著他，他繼續說道：“離開這個城市吧，像當年離開時那樣。”
棉荷說：“為什麼？”
陸青遠笑了笑，沒有回答。棉荷站起來，她鼓足勇氣說：“你那天晚上說你還愛我，那是真的嗎？”
陸青遠“呵”的一聲笑出來，他別過臉不去看她的眼睛，笑著說：“你太天真了，喝醉了的話你也信？”
棉荷的眼淚落下來，不知道是為他的話，還是為自己的天真，她緩緩地說：“你不要我了嗎？”
陸青遠沉默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不要了。”
棉荷哭著跑出去，在慌亂中撞到等在門外的陸青雅。陸青雅一臉不高興，待要發作，沈棉荷的人已經走遠了，這倒也算是合了她的心意。
正高興，突然聽到陸青遠的辦公室裡一陣聲響。她一轉頭便看到從裡面出來的陸青遠，他箭步如飛，幾步便從她的跟前跑了過去。
青雅追了幾步突然就放棄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許這就是命。”
那時候沈棉荷已經走在馬路上，陸青遠從後面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往相反的方向。棉荷幾次掙扎，卻始終無法掙脫。他拖著她一路來到車庫裡，然後把她塞進車裡，就在關車門的時候，沈棉荷驚叫一聲，她猛然把手縮了回去。
陸青遠迅速將車門打開了，看到沈棉荷的左手死死握在右手上。他拉過她的手，看到右手的中指有一道血紅的印子。他輕輕地在上面摸了摸，棉荷本能地縮了縮，他皺起眉頭忍不住發火：“誰讓你往車門上放的？”
棉荷不說話，低著頭，卻撩起眼皮看著他，眼睛裡隱約含著淚水，那模樣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
陸青遠突然歎了口氣，聲音已經柔和，他說：“很疼嗎？”
棉荷搖了搖頭。
陸青遠放開她，從車載冰箱裡取了瓶礦泉水出來，拿了塊毛巾包在上面，然後把棉荷的手指放在上面，敷了一會兒問：“還疼嗎？”
棉荷又搖了搖頭，陸青遠不滿道：“不會說話嗎？”
棉荷這才回了一句，“不疼了。”
陸青遠又歎了一口氣，棉荷突然難過起來。他低著頭，仔仔細細觀察著她手指上夾到的地方，那模樣比他自己受傷還要著急。可就在剛才，他還說不愛她。
棉荷輕輕地說：“你還要我嗎？”
陸青遠抬起頭，看著她歎一口氣：“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要讓我遇到你沈棉荷。”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摟進懷裡。
棉荷用一隻手抱住他，她想她再也不會放開他了。
——
“我準備結婚了。”陸青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父親正在陽臺上澆花，一轉身，先看到了陸青遠旁邊的沈棉荷，他手裡的噴壺掉在地上。
他走到陸青遠的跟前，看一看沈棉荷，然後問陸青遠：“你是在和我商量嗎？”
陸青遠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來通知你們。”
陸青遠的繼母、沈棉荷的親生母親，站在廚房門口，望著棉荷的眼睛裡淚光閃閃。
陸青遠在棉荷的手上輕輕地握了握，他帶著她來到繼母的跟前：“確切地說，我是來跟你說一聲。雖然你同意與否都不會阻礙我娶她的決心，但我知道，如果得不到你的祝福，她心裡一定不會開心。所以，我希望你祝福我們。”
“青遠……”
“你閉嘴！”沈棉荷的話被陸青遠打斷，他實在害怕她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見她乖乖地低下頭，才又轉向父親和繼母。
他說：“這一次我決不會再放手。”
尾聲
婚禮那天，一直反對他們結合的陸青雅也來了。但她仍不給棉荷好臉色看，在陸青遠忙著招呼客人的時候，她來到棉荷的身邊。
她說：“我來參加你們的婚禮，並不代表我原諒了你的母親，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媽媽不會鬱鬱而終……”
她的話被旁邊陸青遠的一記冷眼打斷了，她哼了哼，繼續說道：“我之所以不再阻止你們在一起，是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哥哥孤獨終老……我知道，即便我不同意，他仍然會娶你。但為了不讓他有遺憾，我還是會祝福你們，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做。”
棉荷無聲地微笑，她抓住青雅的手。雖然陸青雅一臉嫌棄，但卻沒有甩開她，棉荷說：“謝謝你，陸青雅。”
那天晚上，陸青遠問她青雅同她講了什麼。棉荷一臉神秘，她笑著搖了搖頭。
陸青遠也就不再追問，他想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問，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此刻最急的應該是另外一件事，他低頭吻住了她。（原題：《我的等待終於趕上你的花開》，作者：七陽
他的驚訝並不亞於她。
小女孩已經到了大夫的跟前，細聲細語地說著話，軟軟糯糯的聲音傳進棉荷的耳朵裡，她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清楚。棉荷幾次想要開口，但張了張嘴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青遠。”陸青遠回過神，發現這聲音來自于劉安琪，他朝她走過去。
劉安琪說：“你先帶著孩子到外面等我，我完事過去找你。”
陸青遠抱起孩子，他轉過身，小女孩趴在他的肩膀上，對劉安琪說：“我和爸爸要等你很久嗎？”
劉安琪還沒回答，倒是陸青遠先開了口，他說：“不要再打擾阿姨給人看病了。”小女孩噘起小嘴，不情願地靠在他的頸項裡。
在棉荷聽到那聲“爸爸”的時候，她便放棄了與他說話的打算。她離開隊伍，走出了診所。
但諷刺的是，棉荷在第二天的下午又遇到了陸青遠。那是在一家酒店裡，棉荷作為花藝師的助手去一個發佈會佈置現場。
他們在酒店大堂裡相遇，巧的是那名花藝師與陸青遠相識。他們站在酒店大堂寒暄，作為助手的沈棉荷只能站在他們的身邊等候。
陸青遠突然轉向她，說：“好久不見。”
因為遇到得太過頻繁，棉荷反而有點心虛。她低著頭顯得有點無所適從，半晌說了一句，“你好。”
花藝師極為驚訝，她說：“你們認識？”
陸青遠說：“很多年前的朋友，不過很久沒見了。”
花藝師說：“那真是難得，”笑一笑又說，“那麼需不需要我給小沈放假，讓你們好好聊一聊？”
讓棉荷沒有想到的是，陸青遠居然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他說：“再好不過。”
陸青遠說：“酒店的二層有一家咖啡廳。”
他帶著她乘坐電梯，她在前他在後。在光潔的電梯壁上，棉荷打量多年後的陸青遠。歲月在他的身上似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連那穿著西裝的挺拔的身材也一如當年。
他的目光突然投過來，仿佛在說，看夠了嗎？
棉荷瞬間紅了臉。
陸青遠點了兩杯咖啡，在端上來之前，他開了口。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知為何，棉荷突然就想起了當年他們分開時陸青遠說過的一句話，但到嘴邊的話又被她咽了回去，然後說：“沒有多長時間。”
陸青遠笑了笑，侍者端了兩隻杯子分別放在他們二人的跟前。陸青遠端起送到唇邊，眼睛卻朝她的方向看過來。
她仍然低著頭，整個人顯得沒有生氣。他把杯子放下的時候重新開口，他說：“你好像過得不太好。”
棉荷覺得沒有理由跟他說起自己離婚的事情，那會顯得刻意，所以當他說完這句話後，她不過是笑了笑。
陸青遠也沒有追問，一時氣氛有點僵。
棉荷無話找話，從那個小女孩說起，她說：“你的女兒很可愛。”
這句話看起來隨意，但棉荷問完後發覺自己說這句話是有意圖的，她是在確認一件事情。
猛然想到，陸青遠剛剛的那句話，大概也是想要在她這裡得到某些答案。
棉荷覺得滑稽，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其實已經沒有了當初的自由身，即使答案是他們想要的，也是於事無補了。
那麼陸青遠還愛著她嗎？
不，陸青遠對他們的過往也許有遺憾，但他的愛不會延續那麼久。
陸青遠給她的答案也不過是一個微笑，棉荷茫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
陸青遠突然說：“你的手腕好了嗎？”他指了指她手腕上纏著的紗布。
棉荷搖了搖頭，她說：“沒有事了。”
這場談話結束于陸青遠的一個電話。
“很抱歉，我必須要走了，我的客人有點不耐煩了。”他拿起外套，見沈棉荷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她看起來真是一點也沒有變，總是給人一種莫名的、壓抑的氣息。
棉荷看到陸青遠的手伸進口袋裡，有那麼一刻，棉荷覺得他是想掏名片給她聯繫方式，但他掏出來的卻僅僅是一把車鑰匙，他說：“需要讓人送你回去嗎？”
棉荷搖搖頭，她覺得陸青遠不打算再與她有所聯繫。
3
有關於她和陸青遠相識的事情，當天就在店裡傳開來了。
之所以大家熱衷於這件事情，是因為他們覺得，處於社會底層的沈棉荷根本就不該認識陸青遠。所以工作的時候，有人這樣問她：“你們當初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什麼樣的朋友？”
棉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要怎麼回答呢？因為她的母親是他的繼母？還是說他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而事實上他們曾經是一對戀人？
戀人的相識有很多種，但他們絕對是特殊的一種。
當年陸青遠的父親準備迎娶棉荷母親的時候，陸青遠是帶著報復的心理接近沈棉荷的。他恨搶走他母親丈夫的女人，連帶著她的女兒，他一樣討厭。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會在接近她的過程裡愛上她。當陸青遠準備離開的時候，發覺已經身不由己。
他們那場戀愛就這樣開始了。
這些事棉荷沒有辦法告訴別人，說出去他們也不一定會相信。
夜深人靜的時候，棉荷也會想起他們曾經在一起的畫面。記憶裡的那些畫面總像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讓棉荷覺得既傷感又無奈。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畫面變得越來越模糊，也許有一天便會從她的腦海裡消失掉。
那天晚上棉荷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陸青遠的夢。
夢裡的陸青遠是憤怒的，他站在傍晚的馬路上，冬天的寒風吹拂著他的衣領。他的臉就隱藏在這片衣領裡，他說：“沈棉荷，有能耐你就一輩子別回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棉荷猛然驚醒，入眼的是一片黑暗。她坐起來，用力搖了搖頭，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她靠在床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這是他們分手那天，陸青遠對她說過的話。這麼多年過去，棉荷做過很多關於陸青遠的夢，可是唯獨沒有夢到過他們分手的片斷。也許正是陸青遠的再次出現，喚醒了她的記憶。
分手是棉荷提出來的，但真正想讓他們分手的人，卻是陸青遠的父親。他說他們不合適，即便在一起將來也不會幸福。他讓棉荷的母親來當說客。
那場談判母親一直在哭，在和陸青遠父親的婚姻裡，她的母親始終是被動的一方。
棉荷在她的哭泣中妥協，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一場戀愛而破壞了自己母親的婚姻。
但這並不是棉荷本意，這從她後來的婚姻裡便可以看出來。
很多人都以為沈棉荷離婚是因為前夫高遠的出軌，表面看來也確實是這樣的，可事實真的是嗎？不，不是的，至少不全是這樣。
高遠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沈棉荷的心從來就不在他這個丈夫的身上，那麼它到底在誰那裡呢？
在陸青遠的身上。
也許正是因為棉荷對丈夫的忽略，導致了高遠的出軌，而高遠的出軌又直接導致了他們的離婚。
說起來真是滑稽，這場婚變的最終原因居然在一個外人的身上。陸青遠大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曾間接地做了別人婚變的導火索。
他也不會知道，沈棉荷自始至終都沒有忘記過他。
4
臨近七夕節，棉荷所在的店裡其實是很忙碌的。與陸青遠結束了那場尷尬的見面，她便投入到了連續幾天的加班之中。
她是在七夕節的那天傍晚遇到陸青遠女兒的。老天在這個年經人約會的節日裡下起了小雨。
棉荷在工作之餘，借著喝水到窗前透透氣。落地的玻璃窗外，她看到走在街邊的一個小女孩。
她打了一把綠色青蛙狀的小雨傘，手裡抱著一隻娃娃，背著粉色的書包，頭頂上的小辮子隨著她的步伐一起一落。她的身邊沒有大人。
棉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陸青遠的女兒。
她放下杯子匆匆下樓，在馬路的對面攔下這個“離家出走”的小姑娘。
小女孩抹著眼淚，在看到棉荷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媽媽”。然而當她看清楚沈棉荷的面孔後，她失望了，更多的淚珠從眼睛裡掉下來。
棉荷蹲下去，扶住她的肩膀：“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
小女孩斷斷續續地說：“我在找媽媽。”
棉荷問：“你媽媽去哪了？”
“不知道，他們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
棉荷覺得從她的嘴裡問不出什麼來。
那天晚上棉荷請了假，她帶著小女孩晨晨來到她的家裡。儘管晨晨打了一把小傘，但她穿著的小裙子還是濕了大片，連頭髮上都滴著水滴。
棉荷給她洗了澡，她覺得該去樓下的超市里買套衣服給她。但又不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於是她找了一件自己的襯衣給她穿上。
襯衣的衣擺幾乎落在地上，但小孩子反而覺得很新奇，穿著過大的襯衣在棉荷的公寓裡跑來跑去。
一直到她睡下，棉荷才有時間想辦法聯繫陸青遠。
這麼多年，棉荷第一次撥通了母親的電話。母親的哭聲通過電話傳遞到棉荷的耳朵裡，母親詢問她這些年的情況，聲音斷斷續續。
棉荷避重就輕地說了幾句，便繞到了正事上來。
她說：“麻煩您給陸青遠打一個電話，說晨晨現在在我這裡。”她把她的位址報給了母親。
陸青遠已經急瘋了，棉荷放下電話不過十幾分鐘，就聽到了門鈴響。她打開門，陸青遠全身濕嗒嗒地站在門外。
“孩子在哪裡？”
棉荷指了指臥室，他走過去，看到躺在床上睡著了的小女孩。他迅速地走到床前，試圖把孩子抱起來。
棉荷看到他的頭髮上還滴著水，一直落在小女孩的身上。
她說：“你可以讓她在這裡睡一晚，明天……”
“你別想著利用孩子來靠近我！”
棉荷被他突然的發作嚇了一跳，半晌低低地說：“我沒有。”她不會去靠近一個有家室的男人。
陸青遠也驚訝於自己突然的發火，他把孩子抱了起來。
棉荷找了一把傘出來，遞到他的跟前，陸青遠接過去。在傘柄上，他無意間碰到她的手指，她的手冰涼一片。
他突然對自己沒能控制好情緒而有點惱火，站在房間裡一時沒有動彈，過了一會兒他開了口：“對不起，接到保姆的電話，說沒接到孩子。我有點著急，不該給你發脾氣。”
棉荷沒說話，陸青遠鬼使神差地問道：“你是不是病了？臉色很不好。”
棉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孩子媽媽出差了嗎？她一直在叫媽媽。”
陸青遠說：“她不在了。”
棉荷驚訝的同時又有點後悔，她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陸青遠冷冷地打斷了她的話，然後躲開她，抱著小女孩離開。
5
棉荷因此更斷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陸青遠對於當年的事情一直耿耿於懷，他始終沒有放下被沈棉荷甩掉這件事。
但讓棉荷想不通的是陸青遠竟然主動找她來談合作的事情，這本不是她的工作。
談業務有業務部門，談花藝設計也輪不到她，她不過是一個給人打下手的，卻被當作主要負責人，來到他的公司洽談業務。
接待她的是一位女士，她說他們公司周年慶想要搞一個活動，花藝佈置部分想找棉荷的公司來做。
棉荷沒有拒絕的理由，她把他們的要求一一記下。
談完事情，棉荷準備離開的時候被這位女士叫住，她說：“聽說您和陸總是朋友，他特意交代我，讓我留您用餐。”
那已經是傍晚，棉荷被人帶著來到用餐地點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落地窗外燈光閃爍，連腳下也一片明亮。
“還記得這裡嗎？”
陸青遠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因為包廂裡故意調暗了燈光，棉荷一時竟沒有看到他。這個時候他從角落裡走出來，轉過身朝她看著。
棉荷沒有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始終記得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被嚇得抬不動腳的情景。
她不知道陸青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又一次把她帶到這裡來。
陸青遠走到她的跟前，抬起手臂，棉荷猶豫著把手遞上去。陸青遠的力道很重，捏得她的手背很疼，棉荷在這疼痛裡隨著他走到餐桌前。
有那麼一瞬間，棉荷仿佛又回到了當年：情竇初開的沈棉荷被成熟穩重的陸青遠所吸引，她願意放下所有的戒備誠心地接納他。
可是現在是不是已經晚了？
棉荷的心跳開始加速。
陸青遠突然說：“如果這是當年那該有多好。”可是過了一會，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搖著頭說，“還是不是的好。”
棉荷已經猜不透他的心思，她始終沉默。可是陸青遠偏偏來問她，他說：“你覺得呢？”
棉荷走了神，一時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她問：“什麼？”
陸青遠笑，棉荷漲紅了臉，她說：“都不好。”是啊，如果是當初，他們必然要重走一遍分手的戲碼，如果是現在……棉荷最最拿不准的就是現在。
不知為何，這句話惹惱了陸青遠，他好半天沒有再說話。棉荷抬起頭，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已經不在。
過了半晌，他又開了口，冷冷說：“你倒是對自己的那場婚姻很懷念的嘛，不知道你是懷念大人還是懷念小孩。”他用熱毛巾擦了一下手，擦完了把毛巾扔在桌子上。
他是有備而來，想要確認的事情大概都已經確認過了，所以他故意說出這樣的話，為的就是刺激她。
他成功了，這句話說到了棉荷的痛處，她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陸青遠的臉色也不好了，他說：“坐下。”
棉荷的眼睛盯在他的臉上，陸青遠看到她眼睛裡閃著的淚光，可他這麼些年的不快並沒有因為她的這點眼淚而消失。
他說：“你有什麼資格在我跟前哭？我不是你的男朋友也不是你的丈夫，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憐香惜玉？”儘管陸青遠這樣說，但他卻不願意再去看她的眼睛。
棉荷把眼淚擦掉，她拿起自己的包準備離開。
“你這是要走嗎？”陸青遠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腕，正好抓在了她當初受傷的地方，儘管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禁不住陸青遠用這麼大的力氣。
棉荷轉過身看著他，他壓著怒氣對她說：“坐下吃飯。”
棉荷說：“你現在也沒有資格來命令我。”她用力抽自己的手，但陸青遠始終不放，他從身上掏出一份邀請函塞進她的手裡，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緩和，他說：“周年慶的時候你也來。”
棉荷不肯拿，陸青遠直接給她放進了包裡。
棉荷的阻止讓陸青遠剛剛熄滅的怒火又升起來，他說：“沈棉荷，當年你說走便走……我今天不過是說兩句狠話就讓你受不了了嗎？”他鬆開她，背轉過身去，手臂重重地打在玻璃窗上。
棉荷終於安靜下來，她看著他的背影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的跟前。”
陸青遠轉回身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他追到門口，但看到的只是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那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轉角處，他望著那空無一人的走廊久久沒有動彈。
她變了，變得更加固執。
棉荷食言了，因為工作，也或許因為別的。當天晚上她輾轉打聽到了他的電話，當時就給他撥了過去。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火。”棉荷心裡看不起自己，不管原因何在。
陸青遠的聲音很冷淡，他說：“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三個字。”
棉荷沒有說話，半晌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陸青遠發起火來：“不明白就不要給我打電話！”
一時氣氛變得僵硬，但他們誰也不肯先一步放下電話。
沈棉荷輕緩的氣息隔著電話傳到陸青遠的耳朵裡，他突然就心軟了，他說：“沈棉荷，為什麼你就不肯對我說一句軟話？”
6
陸青遠公司的周年慶，棉荷到底還是去了。讓她沒想到的是，在那裡她居然遇到了她的前夫高遠。
是陸青遠的妹妹陸青雅帶去的，她仿佛並不知道高遠與棉荷的關係。在看到棉荷的時候，她挽著高遠來到了她的跟前。
陸青雅驚訝極了，她在棉荷身上打量了很久，然後笑著說道：“怪不得哥哥非讓我來，原來是為了給我打預防針。但不得不遺憾地說，我依然討厭你們母女，你媽媽搶走了我爸爸，而你又來搶我的哥哥。”
“青雅！”
棉荷與陸青雅同時抬起頭，看到二樓的樓梯處，陸青遠正扶了欄杆朝她們看著。也許他一直站在那裡，就是想要看到她被羞辱的畫面。
棉荷轉身離開，在馬路上被高遠追上。但棉荷並不想與他說話，在高遠開口以前，她阻止了他，她說：“我希望你不要跟我說話。你看到了，我過得並不好，那些虛假的問候就免了吧。”
在社區門口，棉荷看到比她早一步到來的陸青遠，她想要裝作沒有看到他，但他偏偏不給她這個機會，一直跟著她到了單元門。
棉荷忍無可忍，她停下來，站在他一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看著看著眼淚就掉下來了。她別過臉，躲避他投過來的目光。
陸青遠想要幫她擦一擦眼淚，卻不想她後退了幾步。
陸青遠笑出來，他說：“明明是你說要跟我道歉，可現在你的模樣怎麼反倒像我欺負了你呢？”
棉荷小而低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她說：“算了吧，陸青遠。”
陸青遠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他給她解釋剛才的事情：“是你說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一直站在二樓沒有下來。”
“算了吧，陸青遠。”棉荷提高了聲音重複著剛才的話。
“我也想的。”他的身體慢慢地靠了過來，輕輕將她摟進懷裡。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溫熱的氣息從她頭頂上噴灑下來。他的唇一路尋來，封在她嫣紅的唇瓣上。
棉荷本能地抗拒著，但她的掙扎在陸青遠的跟前，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她在他的親吻裡綿軟下來。
“回到我的身邊來好不好？”陸青遠捧著她的臉，在她的耳邊輕聲說。
棉荷知道，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起母親，可是腦子裡就是不由自主地出現了母親哭泣的模樣。
如果他們重新在一起，她母親的婚姻是否還能保住？陸青遠的父親是否還會出面阻止？難道真的要為了自己的幸福去毀掉媽媽來之不易的生活嗎？
陸青遠怎會看不出她的猶豫，她又一次讓他失望了。他鬆開她，往後退了兩步，望著她微笑著，然後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陸青遠走了，棉荷沒有追上去。她想就這樣結束吧，誰離開了誰不能生活？就像當初分手那樣，雖然傷心，但傷著傷著也就過來了。
7
棉荷的情緒低落到極點，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接到公司的通知，她被人投訴了，而且是一連好幾單。
有人說她工作的時候態度不好，有人說她不夠負責任。而她不過是一個送花的，偶爾幫著花藝師們做做打雜的工作，她實在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客戶。
公司的人事部給了她一筆錢，說讓她回家休息幾天。說的好聽是放假，其實就是想讓她主動離開。
棉荷拿著那個牛皮紙口袋，走在午後的烈日下，頭頂的太陽照得她睜不開眼。棉荷抬起頭迎著日光看過去，明晃晃的光線讓她一陣暈眩。
她想活著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全身的力氣好像被陽光吸了去，只能靠坐在路邊的一張竹椅上休息。
“滴滴”的喇叭聲從街邊傳過來。棉荷一開始並沒有注意，直到車裡的人叫了一聲沈棉荷，她才明白，這喇叭聲是按給她聽的。
她轉過頭，看到坐在車裡的陸青遠。
從看到他的這一刻，棉荷便知道她當初為了母親而做的決定開始動搖了，這或許是因為棉荷突然的脆弱，也或許因為陸青遠那熾熱的眼神。
棉荷站起來，眼前的事物突然旋轉，連大地都是轉動的。在她還沒搞明白狀況的時候，她已經栽倒在地上。
後面的事情棉荷是知道的，她看到陸青遠從車上下來，飛快地跑到她跟前，然後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他的胳膊真有勁，他的懷抱真舒適，棉荷真想就這樣在他的懷裡待一輩子。
可是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她看到陸青遠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在和她說話。她努力地想要聚起精神來，可是眼皮卻越來越沉。
棉荷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有一個小護士正在調整她輸液器上的調節器。
陸青遠也在房間裡，就坐在病床前，在看到棉荷醒來的時候，他說：“醒了？”
棉荷沒說話，陸青遠又問：“餓嗎？”
仿佛已經猜到她不會回答。他站起來，在棉荷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兩手伸到棉荷的腋下，架著她的胳膊像抱小孩子一樣把她從床上提了起來。
病房裡的護士紅著臉離開了。
陸青遠扶著她的肩膀，去擺放她身後的枕頭。他彎著腰，離她很近，棉荷甚至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他低著頭，他的頭髮一直在棉荷的眼前晃動著，偶而擦過她的臉頰，使得她的皮膚一陣麻癢。
棉荷的心跳突然快起來，她想躲開他，可是心裡又不願意那樣做。陸青遠突然抬起頭，他的臉頰幾乎貼上她的皮膚。
棉荷看到他眼裡慢慢升起的火苗，還有他脖頸上輕輕蠕動的喉結。
有那麼幾秒鐘，她覺得他就要吻她了，如果他真的那樣做，棉荷大概也不會拒絕。
可是他卻別開了臉，嘴唇滑過棉荷的耳朵，滾燙的溫度傳遞到了棉荷的身上，她把頭深深地埋下去。
陸青遠把飯盒遞到她的手裡。飯還是熱的，香噴噴的，但棉荷卻吃得食不知味，為化解尷尬，她笑著說：“沒想到今天的第一頓飯居然是在醫院裡吃的。”
陸青遠已經坐在椅子上，他皺起眉頭，說：“為什麼不吃飯？醫生說你營養不良，還貧血。”他打量著她，她的臉色還是蒼白的，連嘴唇都像是蒙了一層白灰，她的身體看起來十分瘦弱，穿著病服的肩膀窄窄的。
他想，一定是那個因離婚而流掉的孩子讓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想起她和高遠的事情，陸青遠又開始煩躁起來。
可偏偏沈棉荷沒有發現，她笑著說：“飯碗都要丟了。”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有引來陸青遠的笑容。不光沒讓他笑，反而惹惱了他，他提高了嗓門說：“這就是你不吃飯的理由嗎？”
棉荷被他嚇了一跳，她想將手裡的飯盒放下，可是想了想還是沒有那樣做。她低著頭，輕聲說：“我只是想說我的工作丟了。”
陸青遠轉身拿過自己的外套，從口袋裡把錢包掏了出來，然後取一張銀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棉荷抬頭看著他，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的神情讓人覺得她很難過，陸青遠忍不住別過臉。
他本不想解釋，卻又不想看到她難過的模樣，他懊惱地說：“這幾天照顧晨晨的阿姨請假了，等你出院你來照顧她，這是提前付你的酬勞。”
她重新低下頭，慢慢地咀嚼口中的食物。
陸青遠已經不耐煩了，他伸手又收起了那張銀行卡：“你要不願意就算了。”
“我願意。”
棉荷的話讓陸青遠怔住，但他沒有把卡放下，而是重新收到自己的錢包裡。棉荷一時有點摸不清他是什麼意思。
8
棉荷並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的還是錯的，也許在她的心裡，她對陸青遠一直是存著希望的。她從來都是一個被動的人，這次這個決定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
他們都明白這決定將意味著什麼。
出院以後，她便按著陸青遠給她的位址來到了他的家裡。
這不是棉荷第一次到這個地方，當年他們戀愛，這個場所算是他們比較熟悉的地方。那個時候，她曾一度以為，自己會成為這所房子的女主人。
然而世事難料，她想過他的父親會反對，想過他的妹妹會反對，卻唯獨沒有想到她親生的母親才是最終拆散他們的人。
棉荷環顧四周的時候，陸青遠從外面進來，他說：“你可以搬來這裡住，那樣你連房租都省了。”
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始終冷冷的，本來話就少，難得幾次開口，還總是讓棉荷接不下去。
反倒是小女孩晨晨，一眼就認出了她，見了面就把她拉進她的畫室。畫室裡全是她的塗鴉，陸青遠也是真的疼愛她，特意留了這間房給她用。
棉荷心裡有點莫名的難過，他們的生活裡已經完全沒有了彼此的影子。分開這許多年，難道真的要重新在一起嗎？
但他們的關係已經是呼之欲出，也許只需要棉荷點頭，便可將窗戶紙捅破。
這張窗戶紙是在一個夜晚捅破的。那天晚上陸青遠有應酬，一直到很晚都沒有回來，棉荷不放心把晨晨一個人留在家裡，她破天荒地住了下來。
夜裡渴醒，她跑到廚房裡找水喝。就在她打開冰箱的時候，廚房裡的燈突然滅了，棉荷來不及驚叫，黑暗裡一個人影已經來到她的跟前。
他吻她的唇，濃濃的酒氣，瞬間灌入棉荷的口腔裡。
棉荷使勁推他：“陸青遠你別這樣……”
但她的抗拒卻換來他更加猛烈的舉動，他沉沉的聲音在親吻的間隙裡傳來，他說：“為什麼不能這樣？很多年前我們就該在一起。”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頸項，他的呼吸在黑夜顯得尤其沉重，他說：“我愛你，沈棉荷，我還愛你……”
棉荷的身體僵住，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她相信，此時此刻，陸青遠最想聽到的話也是這三個字，而這三個字也恰恰是她想說的。
她的心臟擂鼓般地跳動著，可說出的話卻全然不是她心裡想的，她說：“你喝醉了。”
她終究是沒有勇氣把那三個字說出來，她害怕明天天一亮他就把今天晚上的話全忘記了。
陸青遠離開了她的身體，在黑暗裡朝她看著。他笑了，笑聲傳到棉荷的耳朵裡顯得極為刺耳，他沒有再說話。
棉荷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廚房的門口，她突然開始懊悔自己的拒絕，就算他反悔了又怎麼樣呢？難道她不愛他嗎？不，她愛，從始至終她沒有忘記過他，但一切已經晚了，他的自尊心不容許她一次又一次地踐踏。
想不到窗戶紙捅破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第二天照顧晨晨的保姆回來了，棉荷甚至沒有再看到陸青遠。
她這段時間的薪酬也是別人轉交給她的，她又拿到了一個牛皮紙口袋，放在手裡很有重量，她想陸青遠畢竟沒有虧待她。
9
從陸青遠家走的那天，晨晨一直在哭，躲在她的畫室裡，棉荷跟保姆敲了很久的門她也不肯出來。最後保姆沒有辦法，打了一個電話，把那間診所裡的大夫劉安琪找了來。
“她很聽劉小姐的話。”保姆說。
果然，劉安琪在門外說了幾句話，小女孩就出來了。安琪把她抱在懷裡，小女孩仰起臉看著一旁的沈棉荷，傷心的小臉讓棉荷動容，小女孩說：“阿姨你還會回來嗎？”
棉荷說：“會的。”
小女孩說：“真的會嗎？媽媽那天也說會回來的，可是她再也沒有回來過。還有許爸爸，他也沒有回來過。”
小女孩的話讓棉荷有點糊塗，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後來劉安琪對她說：“晨晨的媽媽去世了，她的爸爸因為某些原因也沒有在身邊……”
那時候晨晨已經睡著了，躺在寬大的床鋪上只有那麼一小點，她胖嘟嘟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棉荷給小女孩擦拭淚珠的手突然抖了抖，她一臉驚訝地看向劉安琪。
安琪在她疑惑的眼神裡忽然便明白了一件事，她笑著說：“原來是你？”
在沈棉荷尚未明白她的意思時，她接著說道：“他沒有跟你說過嗎？晨晨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孩子一直是我們兩個人在帶……你不要誤會，我和陸青遠沒有任何關係，只因為孩子的母親生前是我們的好友。”
棉荷沉默，她心裡亂作一團，那麼陸青遠在她離開之後到底有沒有結過婚？如果沒有結過婚，那麼原因會是什麼？
“他一直在等一個人。”
棉荷抬起頭，發現劉安琪正在打量她，她的眼睛帶著笑意，仿佛在為自己的聰明而得意。直到棉荷低下頭，她才緩緩地開口，她說：“他還愛著你，他等你很多年了。”
他還愛著你，他等你很多年了。
劉安琪的這句話始終迴旋在棉荷的耳邊，她覺得應該向陸青遠確認一下，在他清醒的時候確認一下，至少能讓她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但陸青遠的手機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態。
手機鈴聲停止的時候，陸青遠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陸青雅從外面進來。
陸青雅說：“你還愛她。”
陸青遠站起來，拿過椅背上的外套，邁開步子朝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胡說八道。”
“你就是愛她，所以你投訴了她。你讓她沒有工作，讓她照顧林晨，你想讓她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青雅！”
“哥，你難道忘記她當初怎麼傷害你了嗎？她離開你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難過？”
“夠了，”陸青遠說，“別再說了。”
有人敲門，秘書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有位沈小姐找您。”
陸青遠拉開門，沈棉荷站在門外。
陸青遠的辦公室裡有一組待客的沙發，此時此刻棉荷便坐在這組沙發裡。陸青遠坐在她的對面，他的秘書舉著託盤送了兩杯水進來，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關上。
陸青遠說：“有什麼事嗎？”
棉荷將杯子抱在手心裡，滾燙的熱水即便隔著杯子也還是將她的手心燙紅了。但她仿佛沒有感知，低著頭，滿腹心事。
明明是她來找他的，可是見了面卻又不肯說話。陸青遠想，她總是有辦法讓人產生罪惡感，即便理虧的一方是她。他開始不耐煩起來，傾身把她手裡的杯子奪過來，狠狠地放在桌子上。
棉荷抬起頭，躲避開他的目光，她說：“我想跟你確認一件事，你那天晚上說……”
“沈棉荷，”陸青遠打斷她，“你走吧。”
棉荷看著他，他繼續說道：“離開這個城市吧，像當年離開時那樣。”
棉荷說：“為什麼？”
陸青遠笑了笑，沒有回答。棉荷站起來，她鼓足勇氣說：“你那天晚上說你還愛我，那是真的嗎？”
陸青遠“呵”的一聲笑出來，他別過臉不去看她的眼睛，笑著說：“你太天真了，喝醉了的話你也信？”
棉荷的眼淚落下來，不知道是為他的話，還是為自己的天真，她緩緩地說：“你不要我了嗎？”
陸青遠沉默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不要了。”
棉荷哭著跑出去，在慌亂中撞到等在門外的陸青雅。陸青雅一臉不高興，待要發作，沈棉荷的人已經走遠了，這倒也算是合了她的心意。
正高興，突然聽到陸青遠的辦公室裡一陣聲響。她一轉頭便看到從裡面出來的陸青遠，他箭步如飛，幾步便從她的跟前跑了過去。
青雅追了幾步突然就放棄了，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也許這就是命。”
那時候沈棉荷已經走在馬路上，陸青遠從後面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往相反的方向。棉荷幾次掙扎，卻始終無法掙脫。他拖著她一路來到車庫裡，然後把她塞進車裡，就在關車門的時候，沈棉荷驚叫一聲，她猛然把手縮了回去。
陸青遠迅速將車門打開了，看到沈棉荷的左手死死握在右手上。他拉過她的手，看到右手的中指有一道血紅的印子。他輕輕地在上面摸了摸，棉荷本能地縮了縮，他皺起眉頭忍不住發火：“誰讓你往車門上放的？”
棉荷不說話，低著頭，卻撩起眼皮看著他，眼睛裡隱約含著淚水，那模樣就像做錯事的小孩子。
陸青遠突然歎了口氣，聲音已經柔和，他說：“很疼嗎？”
棉荷搖了搖頭。
陸青遠放開她，從車載冰箱裡取了瓶礦泉水出來，拿了塊毛巾包在上面，然後把棉荷的手指放在上面，敷了一會兒問：“還疼嗎？”
棉荷又搖了搖頭，陸青遠不滿道：“不會說話嗎？”
棉荷這才回了一句，“不疼了。”
陸青遠又歎了一口氣，棉荷突然難過起來。他低著頭，仔仔細細觀察著她手指上夾到的地方，那模樣比他自己受傷還要著急。可就在剛才，他還說不愛她。
棉荷輕輕地說：“你還要我嗎？”
陸青遠抬起頭，看著她歎一口氣：“我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要讓我遇到你沈棉荷。”他伸手攬住她的肩膀，把她摟進懷裡。
棉荷用一隻手抱住他，她想她再也不會放開他了。
——
“我準備結婚了。”陸青遠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父親正在陽臺上澆花，一轉身，先看到了陸青遠旁邊的沈棉荷，他手裡的噴壺掉在地上。
他走到陸青遠的跟前，看一看沈棉荷，然後問陸青遠：“你是在和我商量嗎？”
陸青遠說：“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我是來通知你們。”
陸青遠的繼母、沈棉荷的親生母親，站在廚房門口，望著棉荷的眼睛裡淚光閃閃。
陸青遠在棉荷的手上輕輕地握了握，他帶著她來到繼母的跟前：“確切地說，我是來跟你說一聲。雖然你同意與否都不會阻礙我娶她的決心，但我知道，如果得不到你的祝福，她心裡一定不會開心。所以，我希望你祝福我們。”
“青遠……”
“你閉嘴！”沈棉荷的話被陸青遠打斷，他實在害怕她再說出什麼拒絕的話來，見她乖乖地低下頭，才又轉向父親和繼母。
他說：“這一次我決不會再放手。”
尾聲
婚禮那天，一直反對他們結合的陸青雅也來了。但她仍不給棉荷好臉色看，在陸青遠忙著招呼客人的時候，她來到棉荷的身邊。
她說：“我來參加你們的婚禮，並不代表我原諒了你的母親，如果不是因為她，我媽媽不會鬱鬱而終……”
她的話被旁邊陸青遠的一記冷眼打斷了，她哼了哼，繼續說道：“我之所以不再阻止你們在一起，是因為我不想讓我的哥哥孤獨終老……我知道，即便我不同意，他仍然會娶你。但為了不讓他有遺憾，我還是會祝福你們，雖然我並不想這樣做。”
棉荷無聲地微笑，她抓住青雅的手。雖然陸青雅一臉嫌棄，但卻沒有甩開她，棉荷說：“謝謝你，陸青雅。”
那天晚上，陸青遠問她青雅同她講了什麼。棉荷一臉神秘，她笑著搖了搖頭。
陸青遠也就不再追問，他想他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問，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此刻最急的應該是另外一件事，他低頭吻住了她。（原題：《我的等待終於趕上你的花開》，作者：七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