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不該離開考場的考生——寫在高考之後

縣一中翻蓋後的教學樓

1977年，國家恢復高考；1994年，公立大學開始收繳學費。

也就是說，落入那17年中的大學生、中專生，不用交學費、不用交住宿費；還享受國家給予的飯費。

其實，幸運的，不僅如此。他們，還包分配，還不用考取上崗證，如：執業醫師證、教師證、會計證、……，等。

國家統一的考證上崗，是從1999年開始的。

為什麼不用交學費、交住宿費呢？

那個階段，剛剛經歷了十年動亂，大家普遍貧窮；讓交費，大多數人，也拿不出來呀！

為什麼包分配呢？

那個時候，國民經濟剛剛恢復，百廢待興，人才短缺；所以，大學生、中專生還未畢業，

招工的人，就來搶人了。

為什麼不考證上崗呢？

看看那段時期大學、中專的錄取率吧！

1977年:報考人數570萬，錄取27萬，錄取率4.8％。

1978年: 610萬， 40.2萬， 6.6％

1979年: 468.5萬， 28.4萬， 6.1％

1980年: 333萬， 28萬， 8.4％

1981年: 259萬， 28萬， 10.8%

1982年: 187萬， 32萬， 17.1％

1983年: 167萬， 39萬， 23.4％

1984年: 164萬， 48萬， 29.3％

1985年: 176萬， 62萬， 35.2％。

1986年: 191萬， 57萬， 29.8％。

1987年: 228萬， 62萬， 27.2％。

1988年: 272萬， 67萬， 24.6％

1989年: 266萬， 40萬， 15％

1990年: 283萬， 61萬， 22％

1991年: 292萬， 62萬， 21％

從1989年開始，國家教委，逐步推行各種各樣的加分政策。從此，高考，與政治結緣；有人，趁機以權謀私；高考的公正性，發生動搖。

1992年，開始擴招；1999年，大規模擴招；2001年，錄取率突破50％；2011年至2015年，超過70％；2016年， 82.15％。這期間，生源的平均品質，逐步下降。

從以上資料中可以看出， 1977年至1991年，我國高考的錄取率，相對較低；學生的平均素質，比較高。尤其是其中的本科生，當時，被人們譽為“天之驕子”。

那個時候的大學生、中專生，幾乎把全部的生命，都投入到學習中。

因此，學習，比較刻苦；基礎，比較牢固。最突出的，是自學能力；決非今天的學生可以比擬。他們在學校的成績，絕大多數，比較優秀。畢業後，幾乎都能很好地勝任自己的工作。當時，學校風氣，比較好；不良的誘惑，也少；搞對象，也禁止。

所以，那個時候，國家，不用去考慮統一考證上崗的問題。

中國的高考，幾乎觸動了每一個家庭的神經，從高官，到百姓。

中國的高考，是一場人民內部的智力和榮譽的戰爭；全家動員，全鄉動員，全縣動員。

中國的高考，是年輕學子人生道路上的一道分水嶺。

落榜了，你可能一輩子只能種田，只能打工，或者，只能從事低端產業。

考上了，你就可以佔有更多的國家資源，享受更好的待遇。

儘管高考存在諸多弊端；但是，

如果沒有高考，窮苦百姓的孩子，就很難有出頭之日。他們，要錢，沒錢；要背景，沒有背景；要人脈，沒有人脈；想躋身社會上層，簡直就是妄想。從這一點看，高考，可能最能顯示社會公平。

參加過高考的人，不管成功與失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高考。這就像有情人一樣，一輩子都忘不了自己的初戀。

我參加過四次高考。第一次， 16歲，文革剛剛結束，學工學農之後，簡直就是一場兒戲，都不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第二次，當了兩年農民，複讀一年， 19歲，參加高考，連縣中專的分數線都夠不著。第三次，到縣一中複讀一年之後，考分，離省中專分數線，不到10分。第四次， 21虛歲，超一類大本十多分。

在縣一中的兩次高考中，有一個同學，給我留下了難忘的印象。

他，來自偏遠農村，比我高，比我寬；嘴唇有點厚，總是眯縫著近視眼看人（上課時才戴眼鏡），總是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性情溫和，做事細膩。

他，平時的各種考試，總在前五名，總在我前面。

他，如果按實際水準，一類大本，綽綽有餘。

可是，他，患有一種奇怪的病——高考恐懼症。

平時的考試，平時的生活，他從來不犯病。但是，一坐到高考的教室裡，就滿頭大汗，渾身發抖；嚴重時，出現暈厥。

他第一年犯病的情況，我只是聽說。第二年，親眼所見，被送到了縣醫院。第三年（83年），又是滿頭大汗，渾身發抖；一手握筆答題，一手扣在桌上。省裡來的監考官見此情景，不知道他犯病了，以為做賊心虛。先是檢查他課桌的抽屜，沒有問題；再查他的袖筒，

也沒有問題；最後，翻看手掌。事情，就是那麼湊巧，發現了一道“擺線方程式”。於是，不由分說，驅離考場，勒令其兩年內不得參加高考。

其實，他的出汗，跟手上的方程式，沒有一點聯繫。平時考試，他從不作弊。從初中起，他就養成了一個習慣，總是把難記的東西寫在手上；睡前，反復觀看，反復背誦；然後，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那年高考的前一天晚上，由於背記得十分辛苦，他忘了洗掉手上的方程式，抱著書，就睡著了。第二天早起，只顧看書、吃早點，也忘了洗臉。

忙中出錯，人之常情啊！可是，這個小錯，害了他一生。

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把所有的書和複習資料，搬到了學校西邊的山上，一把火，燒了。然後，大哭一場。第二天早晨，他，跟誰都不說話，也不吃早點，默默地捆綁好鋪蓋，用扁擔挑在肩上，低著頭，黯然神傷地離開了宿舍。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我們，暗暗地流下了眼淚。

後來，聽他們村的同學說，他，當上了村裡的民辦教師。

這件事情說明，高考，也有它的不足之處啊！

唉！世界上的任何事情，哪有十全十美的？

縣一中當時的教室和考場

縣一中當時的學生宿舍

當時教師住的小樓（縣一中）

新一中教學樓

默默地捆綁好鋪蓋，用扁擔挑在肩上，低著頭，黯然神傷地離開了宿舍。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我們，暗暗地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