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窯水仙盆(故宮藏品)
“玩物喪志”的“玩”字, 不知作何解?《新華字典》釋為“觀賞”。 《現代漢語詞典》則是將“玩物喪志”解釋為“沉迷于玩賞所喜好的東西而消磨掉志氣。 ”
觀賞或是沉迷於那些賞心悅目的東西, 會讓人喪失進取心?這話聽來有點匪夷所思。
先說古人吧, 明代大畫家董其昌, 對字畫古董的癡迷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他喜歡古董, 著有《古董十三說》, 將古董分成四類十一種, 逐條加以解說。 但他玩物沒有喪志, 反倒是消閒吐納, 大有奇悟, 書法繪畫的技藝和境界在賞玩過程中, 得到極大的提升。 政壇要人如清代乾隆皇帝,
賞玩的小玩意兒看似閒雜無用,
現代文化人中, 喜歡雅玩的, 不在少數。 去巴金故居, 見一套骨瓷咖啡具, 赫然醒目地擺放在客廳櫥櫃裡,
現代文人中, 有玩得比較投入的。 閱施蟄存先生的回憶文章, 知道他抗戰時在昆明, 曾一度迷戀收集各種瓷器小件和民間繡品。 1950年代後, 轉向碑牌拓片。 但施先生留存世間的遺物中, 似乎沒聽人談及他的舊瓷與繡品, 倒是他收藏的拓片, 據說打包拍賣, 為一些民間藏家所獲。 而晚年的沈從文先生有專門的研究瓷器的文章,
▲乾隆詠瓷詩(故宮藏品)
瓷器之類物件, 是可以遊心怡神的物件, 自古以來文人雅士都喜歡它們。 但這類收集與今天的所謂收藏之間, 有著天壤之別。 常常聽到一些人在問, 好東西收了不少吧?還有的乾脆說, 增值了吧?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除了與鑒寶有關之外,與賞玩其實沒有絲毫的關係。鑒寶的要點在於聚寶發財,而賞玩的意義在於欣賞和愉悅。讀者所熟悉的施蟄存、沈從文先生,名家字畫和古瓷佳品也有收集,但並不見他們因為收有古瓷或一些所謂的古董而變得大富大貴,相反,他們的生活始終如一,與富貴沾不到一點邊,真所謂富貴於我如浮雲。他們沉湎的是那個精彩絕倫的審美世界,尋求的是無窮無盡的人生樂趣。如果沒有這種樂趣的支撐,或許他們的藝術生命早就走到了盡頭。所以,賞玩與其說是玩物,毋寧說是賞玩者自己的人格志趣的內在激勵和無限寄託。讀書人要守得住寂寞,但這寂寞不是枯寂無聊的生活,而是擁有賞玩在內的諸多豐富的生命體驗。鄧之誠先生是燕京大學、北京大學的教授,是現代文化人中收藏較豐的一位,生前著有 《古董瑣記》。在他身後出版的日記中,常可見他代人鑒定字畫古書,或托人買賣古董的事情。但最值得注意的,是他對古董的珍愛,以及抗戰時為解生活之急需,出售自己的心愛之物等內容。如,1934年12月4日,傭人打碎他的宋官窯盤口紙搥瓶,讓他惋惜不已。1944年3月25日,清理出玉器和舊瓷十多件,托人代售,以接濟家用。1948年4月5日,陸志韋來訪,談瓷。次日,有朋友請他欣賞汝窯八卦小瓶。這些來來往往有關古董瓷器的記錄中,有時也涉及買賣和錢財的問題,但通觀所有的日記文字,你不由得對鄧之誠先生這一輩讀書人表示欽佩。他們玩物,但不被物所泥,手中經過的寶物無數,但從來沒有窮凶極惡的貪欲。賞玩,在他們那個時代,是讀書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滋養他們個人學養和精神氣質的文化來源。
朱光潛先生在1930年代撰寫的散文《後門大街———北平雜寫之二》中,記錄了他的日常生活。除了看書寫作,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是到附近的後門大街去走走看看,因為那裡有十幾家古玩店和幾家舊書鋪,時常可以淘到一些瓷器、古書,那些東西可能值不了多少錢,但到手時的高興卻是他所追求的。而沈從文先生在 《從新文學轉到歷史文物》一文中總結自己的人生體會時說:住家附近是前門外一條小街,那裡的幾百家古董店,就像是一個一個的小型人文博物館,帶他走上了歷史研究的道路,“在人家不易設想的情形下,我很快學懂了不少我想學習的東西。”相比之下,這樣的生活對於今天的文化人而言,是有點陌生了。不僅舊書鋪、古玩店這些舊時的人文風景在今天的大學周邊完全消失,而且,對於今天的讀書人而言,可能寧願去嘈雜的餐館、酒吧和各種聚會場所,也不願去光顧瓷器店、博物館和文物商店。今天的讀書人的確是普遍不玩物了,但文化人的“志”是否比前人更堅定了呢?
增值了吧?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除了與鑒寶有關之外,與賞玩其實沒有絲毫的關係。鑒寶的要點在於聚寶發財,而賞玩的意義在於欣賞和愉悅。讀者所熟悉的施蟄存、沈從文先生,名家字畫和古瓷佳品也有收集,但並不見他們因為收有古瓷或一些所謂的古董而變得大富大貴,相反,他們的生活始終如一,與富貴沾不到一點邊,真所謂富貴於我如浮雲。他們沉湎的是那個精彩絕倫的審美世界,尋求的是無窮無盡的人生樂趣。如果沒有這種樂趣的支撐,或許他們的藝術生命早就走到了盡頭。所以,賞玩與其說是玩物,毋寧說是賞玩者自己的人格志趣的內在激勵和無限寄託。讀書人要守得住寂寞,但這寂寞不是枯寂無聊的生活,而是擁有賞玩在內的諸多豐富的生命體驗。鄧之誠先生是燕京大學、北京大學的教授,是現代文化人中收藏較豐的一位,生前著有 《古董瑣記》。在他身後出版的日記中,常可見他代人鑒定字畫古書,或托人買賣古董的事情。但最值得注意的,是他對古董的珍愛,以及抗戰時為解生活之急需,出售自己的心愛之物等內容。如,1934年12月4日,傭人打碎他的宋官窯盤口紙搥瓶,讓他惋惜不已。1944年3月25日,清理出玉器和舊瓷十多件,托人代售,以接濟家用。1948年4月5日,陸志韋來訪,談瓷。次日,有朋友請他欣賞汝窯八卦小瓶。這些來來往往有關古董瓷器的記錄中,有時也涉及買賣和錢財的問題,但通觀所有的日記文字,你不由得對鄧之誠先生這一輩讀書人表示欽佩。他們玩物,但不被物所泥,手中經過的寶物無數,但從來沒有窮凶極惡的貪欲。賞玩,在他們那個時代,是讀書人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滋養他們個人學養和精神氣質的文化來源。朱光潛先生在1930年代撰寫的散文《後門大街———北平雜寫之二》中,記錄了他的日常生活。除了看書寫作,他最喜歡做的一件事,是到附近的後門大街去走走看看,因為那裡有十幾家古玩店和幾家舊書鋪,時常可以淘到一些瓷器、古書,那些東西可能值不了多少錢,但到手時的高興卻是他所追求的。而沈從文先生在 《從新文學轉到歷史文物》一文中總結自己的人生體會時說:住家附近是前門外一條小街,那裡的幾百家古董店,就像是一個一個的小型人文博物館,帶他走上了歷史研究的道路,“在人家不易設想的情形下,我很快學懂了不少我想學習的東西。”相比之下,這樣的生活對於今天的文化人而言,是有點陌生了。不僅舊書鋪、古玩店這些舊時的人文風景在今天的大學周邊完全消失,而且,對於今天的讀書人而言,可能寧願去嘈雜的餐館、酒吧和各種聚會場所,也不願去光顧瓷器店、博物館和文物商店。今天的讀書人的確是普遍不玩物了,但文化人的“志”是否比前人更堅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