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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連科的這篇散文,讓我們看到了大作家的小時代,苦難中的快樂!

閻連科, 1958年出生于河南洛陽嵩縣田湖瑤溝, 畢業于河南大學、中國人民解放軍藝術學院, 中國著名作家, 被譽為“荒誕現實主義大師”。 現任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教授。 作品已經被翻譯成二十幾種文字。 代表作有《日光流年》《受活》《丁莊夢》《風雅頌》《四書》《炸裂志》等。

他在《從田湖出發去找李白》這本書中有一段童年經歷, 是這樣寫的:

無知和幼稚, 也是一種極端的美。 它讓我充滿了好奇和想像。 一路的猜測、想像、懷疑和推翻, 對想像的拆穿和重新的設計與推斷, 如美食一樣鼓舞著我的腳, 若不是在高山路口——高山是一個煤礦,

距離田湖七十裡, 我和我二姐, 二年前就和村人一道去高山煤礦拉過煤, 所以從公路拐入鄉土小道這路口, 是因為我們去拉煤, 都要在這被我們村人共同稱為高山路口的地方吃頓飯——那時候, 想著世事萬物和未來, 我並沒有覺得餓, 只是看到路口那兩間我曾去過的草房飯鋪兒, 才忽然覺到了餓。 就拿出我身上二元中的四角錢和二兩全省流通的省糧票, 在那兒大大方方吃了一頓飯:一碗油很多的湯麵條和一個二兩重的饃。 很舒服。 沒有怎麼吃飽但也不算餓。 命運也很厚待我, 沒有給我一點路上的坎坷和意外。 而且呢, 在我吃完想走時, 還有一個人在我邊上買了一碗麵條兩個饃, 他剛坐下吃了幾口, 門外有個汽車停下來,
喇叭響了響, 他就丟下那碗面, 拿著那兩個饃兒匆匆走掉了。

這事情——就如是專門為我多買的一碗麵條樣。 命運也如專門安排我一定要吃飽遠行樣。 飯店裡除了我, 再沒別的人;賣飯的老闆和廚師, 都在灶台那邊忙乎著, 灶台房門是關著的, 只是一個小窗和這店廳相互看得見。 我往那小窗瞅一眼, 很快把那碗麵條端來倒進我碗裡, 放回去空碗後, 又回來坐下吃著時, 心裡有些忐忐忑忑地跳, 可還是覺得這碗麵條比我的更香更好吃。

畢竟這碗面不是我花錢。

畢竟能佔便宜是一樁意外愉快的事。

還畢竟, 在我更小時, 已經幫著母親在田湖的大街上, 賣過糖精水。 把一包糖精倒在一桶井水裡, 提到夏日的街頭上,

一碗能賣二分錢。 我還和姐與叔伯哥們一道兒, 到大街上幫父親撿過煙頭。 父親有煙癮, 買不起煙葉就吸芝麻葉, 有時還把棉花裝在煙鍋當煙抽。 於是間, 母親在數落一頓父親後, 就讓我們到街上替父親撿煙頭。

跟在抽煙人的身後走, 他一扔, 我就乘人不備撿起來。 最恨的是那扔了煙頭又在煙頭上狠狠擰了一腳的人。 最喜的, 是有人還有很長的煙頭兒, 他在電線杆上擰滅煙火隨手扔到地面上。

我已經經過很多正常而有些低賤的事情了, 磨礪就像很早、很小手上就有了一層繭。 我揣猜, 就是飯店的老闆、廚師都在那店堂裡, 別人丟下一碗面, 我也會當著他們驚異的面孔, 去把那碗麵條端過來, 低著頭, 紅著臉, 狼吞虎嚥地吃下去。

人生嘛, 誰讓你活得那麼低下呢。 誰讓你活得低下, 還又要獨自出門遠行呢。 世事與萬物, 沒有啥兒了不得, 何況那飯鋪廳堂沒有一個別的人;何況那碗麵條乾乾淨淨, 滿滿當當, 它的主人僅是溜著碗邊喝了兩口湯。

我的命運太好了。 這額外的一碗麵條吃下去, 肚子脹得咕嚕出一種歌聲來, 再出門朝著背離家鄉的方向走, 朝著城市洛陽走, 除了小腿肚上有些硬, 那走著, 簡直就是為了消化出門去散步。

真想邊走邊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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