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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麥克尤恩的新作聚焦兒童權益:關鍵時刻,誰可以決定孩子的命運?

伊恩·麥克尤恩

文/思郁

伊恩·麥克尤恩的新作《兒童法案》這部作品的主題概括而言是宗教與世俗的倫理困境。 故事從一位高等法院的法官菲奧娜·邁耶的視角展開。

菲奧娜一直忙於工作, 膝下無子, 丈夫傑克·邁耶是一名地質學教授, 他們本來以為可以相愛一生。 五十九歲的時候, 丈夫突然告訴她, 他想出軌。 傑克解釋說, 他們已經相愛多年如兄妹, 激情早已不再。 而他只想在一命嗚呼之前再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菲奧娜與傑克陷入了這場平庸生活的感情危機。

與此同時, 菲奧娜在工作上也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她接受了一樁“耶和華見證人”委託案的緊急申請, 事關一位十七歲少年亞當·亨利的生命。 獨生子亞當, 身患白血病, 急需醫院的輸血治療。 但亞當和他的父母都是耶和華見證人的信徒, 接受其他人的血液與其信仰不符。 他們拒絕接受醫院提供的輸血治療方案。

醫院方據此來尋找法院的指令, 希望通過法律強制讓亞當父母接受醫院的提議, 合法地輸血, 拯救這位少年的生命。

這篇小說中, 涉及兒童權益的案件, 麥克尤恩提到了有好幾宗, 但是核心的案件就是這樁耶和華見證人案。

在接受這件案子之前, 菲奧娜剛剛判完一件猶太女學生的撫養案。 兩位在傳統猶太教社區成長的女孩, 他們的父母在兩位女兒的撫養權問題上鬧上法庭。 按照猶太教的習俗, 男孩與女孩必須分開上學, 以保證他們的的純潔性。 猶太教的規範中, 時裝、電視和網路更是被嚴令禁止, 更不允許猶太兒童與有這些消遣的孩童交朋友, 否則那些沒有嚴守猶太教法規的家庭就被視為逾矩越軌。 這兩位猶太女孩的母親不顧丈夫的反對, 將孩子們送去了一所男女混合的猶太中學, 在這所學校裡, 她們可以自由看電視、聽流行音樂、上網以及與非猶太兒童交往。 因為如此, 母親激怒了嚴守猶太教禮儀的丈夫, 兩人鬧上了法庭。

麥克尤恩在提及那件核心的案件之前, 先以此案件作為一個鋪墊, 用意十分明顯, 引出這本小說的主題, 即在小說開篇提及到的《兒童法案》(1989年)第一款的內容:“法庭在解決任何關涉……兒童養育問題時……應優先考慮該兒童的福祉。 ”那麼, 在這樁猶太女孩撫養案中, 兒童的福祉又指的是什麼呢?“福祉、幸福、安康必須涵蓋美好生活這一哲學概念”, 按照這個理念, 法庭最終做出了孩子們應該繼續在母親為她們選擇的男女混合學校就讀, “說到底, 法庭的責任在於確保孩子長大成人, 並自主決定想過怎樣的生活。 女孩們也許會選擇父母或母親的宗教觀, 抑或可能在別處找到了人生快感。 過了十八歲, 她們就不再受制于家長和法庭了”。

我們能注意到這個判決中對兒童福祉的設定, 這個設定歸根結底可以總結為, 法庭為兒童提供一種成年之後可以做出自由選擇能力的法律保障。 而那些在兒童成年之前, 違背這一兒童福祉的意願通通被法庭判為敗訴。 這個理念貫穿于其後亞當的輸血案的裁決結果上。

事實上,在《兒童法案》這本小說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醫院方和亞當父母的辯護律師在法庭辯論的場面,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場應該尊重個體的宗教信仰,抑或違背世俗文明中救死扶傷的天職的法庭辯論,堪比哈珀·李《殺死一隻知更鳥》中關於種族犯罪的法庭辯論。關於判決部分的細節,還是忍不住摘錄點滴:“耶和華見證人,就像其他宗教一樣,清楚地知道死後等待我們的是什麼,而且他們對世界末日的預言以及來世論也言之鑿鑿,詳盡細緻。本庭對來世不持任何看法,無論如何,未來某一天A(亞當)自會發現或是發現這一點。與此同時,假如他很好地康復,那麼憑他對詩歌的熱忱,他新近發現的對小提琴的熱情,他敏捷的才思、幽默又溫柔的天性,以及展現在他未來的生活與愛,他的福祉必定得以增進。簡而言之,我發現,A,他的父母親以及長輩教眾已經做出了有違他福祉的決定,而他的福祉才是本庭的最大考量。我們必須保護他免受這一決定的傷害,免受宗教以及來自他自己的傷害。”

在這個場景中,麥克尤恩充分發揮了一個作家掌控全域,打磨細節,並且還能夠利用枯燥的材料營造出足夠跌宕起伏的緊張氛圍的能力,讓讀者產生一種及其強烈的代入感,就如同這場法庭辯論不但關乎一位陌生的少年生死,還關乎到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很有可能遭遇到的同類道德困境。麥克尤恩的寫作高超之處在於,判決結果似乎是塵埃落定,但是許多疑問反而在心中滋生,我們開始懷疑這個判決的結果的有效性。因為其中涉及到宗教信仰與世俗文明的衝突,這種衝突並不會法庭判決而自發消失。法庭這種啟蒙理性的最典型代表形式,它所代表的恰恰是對宗教信仰的背離,只不過這種背離以自由、民主和公正等眾多普世價值的名義,留給了宗教信仰一片私人的棲息之地。這個判決可能拯救亞當年輕的生命,但對他虔誠的信仰而言,不啻為巨大的褻瀆。信仰的坍塌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該如何在這種“不信”的世俗世界中找尋生命的意義?

麥克尤恩不動聲色之間已經改變了小說的走向,而這個走向將最終與菲奧娜自身的感情危機匯合在一起。所以說,小說真正的部分是從亞當輸血案判決之後才真正開始。在這項判決中,當菲奧娜違背了亞當和他父母的意願,駁回了他們反對輸血的申請,判決醫院方對亞當作必要的治療為合法時,她拯救了亞當生命,但也讓他棄絕了對耶和華見證人的信仰,這種懷疑的種子與父母虔誠的信仰之間造成了巨大的裂痕。之後的故事急轉直下,恢復身體後的亞當開始跟蹤菲奧娜,他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尋找菲奧娜的肯定,將菲奧娜看作他生命意義的重新認同。我們可以將這種肯定和認同看作是一位失去信仰的人在世俗生活中尋找啟蒙理性對宗教的代替,他渴望在其中發現生命的新啟示,這種啟示不同於遵從宗教的規範,恪守宗教法規,在上帝的啟示下圓滿地生活,而是在世俗生活的中重新發現生命的意義。但是菲奧娜拒絕了他的請求時,也就拒絕了他對世俗生活最美好的嚮往。悲劇就發生了。

《兒童法案》中,麥克尤恩將過多的精力放置在了菲奧娜所審議的案件判決中,相對忽視了對感情線的細膩鋪陳。她與傑克的感情裂痕,她與亞當莫名其妙的感情線,尤其她得知亞當舊病復發,拒絕輸血而亡的時候,她的內心痛苦更是難以讓人信服。她與傑克怎麼會因為亞當病逝而和好如初?

這個小說結尾是對無法彌合的傷痕,貌合神離婚姻的巨大諷刺,就好像啟蒙理性信誓旦旦地宣告已經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宗教信仰問題一樣,但它無法解決上帝死後,還有誰能夠代替它成為最高啟示。這就是這本小說的迷人之處,麥克尤恩用文學的形式探索現代歷史中的一個巨大的裂痕。某種意義上,現代的歷史就是為上帝尋找一位元總督和新的代理者。理性、自然、精神、文化、藝術等等,所有這些都時不時地充當了被取代的宗教的形式。麥克尤恩在小說中提及到亞當的音樂天賦和詩歌天賦,連法官菲奧娜也擅長鋼琴和歌劇,但是藝術似乎無法起到這樣的作用。正如伊格爾頓在《文化與上帝之死》中所總結的,藝術或許比哲學直觀,想像或許比概念更強有力,但是它給大眾留下的印象仍是冰冷的。它太渺小不足以替代宗教信仰,因為只有宗教信仰能將無數普通男女的日常行為與最崇高的真理聯繫在一起。歷史上還沒有什麼符號體系可以在這方面進行競爭。


事實上,在《兒童法案》這本小說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醫院方和亞當父母的辯護律師在法庭辯論的場面,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場應該尊重個體的宗教信仰,抑或違背世俗文明中救死扶傷的天職的法庭辯論,堪比哈珀·李《殺死一隻知更鳥》中關於種族犯罪的法庭辯論。關於判決部分的細節,還是忍不住摘錄點滴:“耶和華見證人,就像其他宗教一樣,清楚地知道死後等待我們的是什麼,而且他們對世界末日的預言以及來世論也言之鑿鑿,詳盡細緻。本庭對來世不持任何看法,無論如何,未來某一天A(亞當)自會發現或是發現這一點。與此同時,假如他很好地康復,那麼憑他對詩歌的熱忱,他新近發現的對小提琴的熱情,他敏捷的才思、幽默又溫柔的天性,以及展現在他未來的生活與愛,他的福祉必定得以增進。簡而言之,我發現,A,他的父母親以及長輩教眾已經做出了有違他福祉的決定,而他的福祉才是本庭的最大考量。我們必須保護他免受這一決定的傷害,免受宗教以及來自他自己的傷害。”

在這個場景中,麥克尤恩充分發揮了一個作家掌控全域,打磨細節,並且還能夠利用枯燥的材料營造出足夠跌宕起伏的緊張氛圍的能力,讓讀者產生一種及其強烈的代入感,就如同這場法庭辯論不但關乎一位陌生的少年生死,還關乎到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很有可能遭遇到的同類道德困境。麥克尤恩的寫作高超之處在於,判決結果似乎是塵埃落定,但是許多疑問反而在心中滋生,我們開始懷疑這個判決的結果的有效性。因為其中涉及到宗教信仰與世俗文明的衝突,這種衝突並不會法庭判決而自發消失。法庭這種啟蒙理性的最典型代表形式,它所代表的恰恰是對宗教信仰的背離,只不過這種背離以自由、民主和公正等眾多普世價值的名義,留給了宗教信仰一片私人的棲息之地。這個判決可能拯救亞當年輕的生命,但對他虔誠的信仰而言,不啻為巨大的褻瀆。信仰的坍塌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他該如何在這種“不信”的世俗世界中找尋生命的意義?

麥克尤恩不動聲色之間已經改變了小說的走向,而這個走向將最終與菲奧娜自身的感情危機匯合在一起。所以說,小說真正的部分是從亞當輸血案判決之後才真正開始。在這項判決中,當菲奧娜違背了亞當和他父母的意願,駁回了他們反對輸血的申請,判決醫院方對亞當作必要的治療為合法時,她拯救了亞當生命,但也讓他棄絕了對耶和華見證人的信仰,這種懷疑的種子與父母虔誠的信仰之間造成了巨大的裂痕。之後的故事急轉直下,恢復身體後的亞當開始跟蹤菲奧娜,他就像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似的尋找菲奧娜的肯定,將菲奧娜看作他生命意義的重新認同。我們可以將這種肯定和認同看作是一位失去信仰的人在世俗生活中尋找啟蒙理性對宗教的代替,他渴望在其中發現生命的新啟示,這種啟示不同於遵從宗教的規範,恪守宗教法規,在上帝的啟示下圓滿地生活,而是在世俗生活的中重新發現生命的意義。但是菲奧娜拒絕了他的請求時,也就拒絕了他對世俗生活最美好的嚮往。悲劇就發生了。

《兒童法案》中,麥克尤恩將過多的精力放置在了菲奧娜所審議的案件判決中,相對忽視了對感情線的細膩鋪陳。她與傑克的感情裂痕,她與亞當莫名其妙的感情線,尤其她得知亞當舊病復發,拒絕輸血而亡的時候,她的內心痛苦更是難以讓人信服。她與傑克怎麼會因為亞當病逝而和好如初?

這個小說結尾是對無法彌合的傷痕,貌合神離婚姻的巨大諷刺,就好像啟蒙理性信誓旦旦地宣告已經一勞永逸地解決了宗教信仰問題一樣,但它無法解決上帝死後,還有誰能夠代替它成為最高啟示。這就是這本小說的迷人之處,麥克尤恩用文學的形式探索現代歷史中的一個巨大的裂痕。某種意義上,現代的歷史就是為上帝尋找一位元總督和新的代理者。理性、自然、精神、文化、藝術等等,所有這些都時不時地充當了被取代的宗教的形式。麥克尤恩在小說中提及到亞當的音樂天賦和詩歌天賦,連法官菲奧娜也擅長鋼琴和歌劇,但是藝術似乎無法起到這樣的作用。正如伊格爾頓在《文化與上帝之死》中所總結的,藝術或許比哲學直觀,想像或許比概念更強有力,但是它給大眾留下的印象仍是冰冷的。它太渺小不足以替代宗教信仰,因為只有宗教信仰能將無數普通男女的日常行為與最崇高的真理聯繫在一起。歷史上還沒有什麼符號體系可以在這方面進行競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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