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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羨林:緣分與命運,走運與倒楣

緣分與命運, 走運與倒楣

文/季羨林緣分與命運

緣分與命運本來是兩個詞兒, 都是我們口中常說, 文中常寫的。 但是, 仔細琢磨起來,

這兩個詞兒涵義極為接近, 有時達到了難解難分的程度。

緣分和命運可信不可信呢?我認為, 不能全信, 又不可不信。

我決不是為算卦相面的“張鐵嘴”、“王半仙”之流的騙子來張目。 算八字算命那一套騙人的鬼話, 只要一個異常簡單的事實就能揭穿。 試問普天之下――番邦暫且不算, 因為老外那裡沒有這套玩意兒――同年, 同月, 同日, 同時生的孩子有幾萬, 幾十萬, 他們一生的經歷難道都能夠絕對一樣嗎?絕對地不一樣, 倒近於事實。 可你為什麼又說, 緣分和命運不可不信呢?

我也舉一個異常簡單的事實。 只要你把你最親密的人, 你的老伴――或者“小伴”, 這是我創造的一個名詞兒, 年輕的夫妻之謂也――同你自己相遇, 一直到“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經過回想一下,

便立即會同意我的意見。 你們可能是一個生在天南, 一個生在海北, 中間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偶然的機遇, 有的機遇簡直是間不容髮, 稍縱即逝, 可終究沒有錯過, 你們到底走到一起來了。 即使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也同樣有個“機遇”的問題。 這種“機遇”是報紙上的詞, 哲學上的術語是“偶然性”, 老百姓嘴裡就叫做“緣分”或“命運”。 這種情況, 誰能否認, 又誰能解釋呢?沒有辦法, 只好稱之為緣分或命運。

北京西山深處有一座遼代古廟, 名叫“大覺寺”。 此地有崇山峻嶺, 茂林流泉, 有三百年的玉蘭樹, 二百年的藤蘿花, 是一個絕妙的地方。 將近二十年前, 我騎自行車去過一次。 當時古寺雖已破敗, 但仍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今憶念難忘。 去年春末, 北大中文系的畢業生歐陽旭邀我們到大覺寺去剪綵。 原來他下海成了頗有基礎的企業家。 他畢竟是書生出身, 念念不忘為文化做貢獻。 他在大覺寺裡創辦了一個明慧茶院, 以弘揚中國的茶文化。 我大喜過望, 準時到了大覺寺。 此時的大覺寺已完全煥然一新, 雕樑畫棟, 金碧輝煌, 玉蘭已開過而紫藤尚開, 品茗觀茶道表現, 心曠神怡, 渾然欲忘我矣。

將近一年以來, 我腦海中始終有一個疑團:這個英年歧嶷的小夥子怎麼會到深山裡來搞這麼一個茶院呢?前幾天, 歐陽旭又邀我們到大覺寺去吃飯。 坐在汽車上,我不禁向他提出了我的問題。 他莞爾一笑, 輕聲說:“緣分!”原來在這之前他攜夥伴郊遊,

黃昏迷路, 撞到大覺寺裡來。 愛此地之清幽, 便租了下來, 加以裝修, 創辦了明慧茶院。

此事雖小, 可以見大。 信緣分與不信緣分, 對人的心情影響是不一樣的。 信者勝可以做到不驕, 敗可以做到不餒, 決不至勝則忘乎所以, 敗則怨天尤人。 中國古話說:“盡人事而聽天命。 ”首先必須“盡人事”, 否則餡兒餅決不會自己從天上落到你嘴裡來。 但又必須“聽天命”。 人世間, 波詭雲譎, 因果錯綜。 只有能做到“盡人事而聽天命”, 一個人才能永遠保持心情的平衡。

走運與倒楣

走運與倒楣, 表面上看起來, 似乎是絕對對立的兩個概念。 世人無不想走運, 而絕不想倒楣。

其實, 這兩件事是有密切聯繫的, 互相依存的, 互為因果的。 說極端了, 簡直是一而二二而一者也。

這並不是我的發明創造。 兩千多年前的老子已經發現了。 他說:“禍兮福之所倚, 福兮禍之所伏。 孰知其極?其無正。 ”老子的“福”就是走運, 他的“禍”就是倒楣。

走運有大小之別, 倒楣也有大小之別, 而二者往往是相通的。 走的運越大, 則倒的黴也越慘, 二者之間成正比。 中國有一句俗話說:“爬得越高, 跌得越重。 ”形象生動地說明了這種關係。

吾輩小民, 過著平平常常的日子, 天天忙著吃、喝、拉、撒、睡;操持著柴、米、油、鹽、醬、醋、茶。 有時候難免走點小運, 有的是主動爭取來的, 有的是時來運轉, 好運從天上掉下來的。 高興之餘, 不過喝上二兩二鍋頭, 飄飄然一陣了事。 但有時又難免倒點小黴, “閉門家中坐, 禍從天上來”, 沒有人去爭取倒楣的, 倒楣以後, 也不過心裡鬱悶幾天,對老婆孩子發點小脾氣,轉瞬就過去了。

但是,歷史上和眼前的那些大人物們,他們一身系天下安危,或者系一個地區、一個行當的安危。他們得意時,比如打了一個大勝仗,或者倒賣房地產、炒股票,發了一筆大財,意氣風發,躊躇滿志,自以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固一世之雄也”,怎二兩二鍋頭了得!然而一旦失敗,不是自刎烏江,就是從摩天高樓跳下,“而今安在哉!”

從歷史上到現在,中國知識份子有一個“特色”,這在西方國家是找不到的。中國歷代的詩人、文學家,不倒楣則走不了運。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昔西伯拘裡,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司馬遷算的這個總帳,後來並沒有改變。漢以後所有的文學大家,都是在倒楣之後,才寫出了震古鑠今的傑作。像韓愈、蘇軾、李清照、李後主等等一批人,莫不皆然。從來沒有過狀元宰相成為大文學家的。

瞭解了這一番道理之後,有什麼意義呢?我認為,意義是重大的。它能夠讓我們頭腦清醒,理解禍福的辯證關係;走運時,要想到倒楣,不要得意過了頭;倒楣時,要想到走運,不必垂頭喪氣。心態始終保持平衡,情緒始終保持穩定,此亦長壽之道也。

◎本文摘自季羨林《再談人生》,

也不過心裡鬱悶幾天,對老婆孩子發點小脾氣,轉瞬就過去了。

但是,歷史上和眼前的那些大人物們,他們一身系天下安危,或者系一個地區、一個行當的安危。他們得意時,比如打了一個大勝仗,或者倒賣房地產、炒股票,發了一筆大財,意氣風發,躊躇滿志,自以為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固一世之雄也”,怎二兩二鍋頭了得!然而一旦失敗,不是自刎烏江,就是從摩天高樓跳下,“而今安在哉!”

從歷史上到現在,中國知識份子有一個“特色”,這在西方國家是找不到的。中國歷代的詩人、文學家,不倒楣則走不了運。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說:“昔西伯拘裡,演《周易》;孔子厄陳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而論兵法;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司馬遷算的這個總帳,後來並沒有改變。漢以後所有的文學大家,都是在倒楣之後,才寫出了震古鑠今的傑作。像韓愈、蘇軾、李清照、李後主等等一批人,莫不皆然。從來沒有過狀元宰相成為大文學家的。

瞭解了這一番道理之後,有什麼意義呢?我認為,意義是重大的。它能夠讓我們頭腦清醒,理解禍福的辯證關係;走運時,要想到倒楣,不要得意過了頭;倒楣時,要想到走運,不必垂頭喪氣。心態始終保持平衡,情緒始終保持穩定,此亦長壽之道也。

◎本文摘自季羨林《再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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