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東客中, 有幾位朋友, 以前跟我有過不快。 但三十年後, 每每想到那些事, 都變成一種詩意了。
那時候, 直言不諱的習慣, 給我帶來了很多麻煩, 有時會招人誤會, 有時會招人反感。 我受到了傷害, 就在日記裡宣洩, 同時, 因為有了夢想, 有了更高的參照系, 那些所謂的傷害, 在我心裡停留的時間就不長, 而明白後, 我就更加不在乎了, 因為我明白, 非議也罷, 讚美也罷, 都會很快過去的。 它們只是生活中一些小小的點綴, 很快會雲煙般遠去的。 所有的非議, 哪怕一時顯得那麼猛烈, 它很快會過去的。 重要的是,

生活中的榮辱, 都是這樣, 就像夏天定然會熱, 冬天定然會冷, 下雨天不打傘定然會打濕衣服, 買了沒有電梯的房子就定然得爬樓梯……那麼, 為什麼我們不能坦然地面對非議呢?要知道, 非議跟這些現象一樣, 都是必然存在的。 因為, 這個世界上, 本來就有很多種人, 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知識體系, 有著各種各樣的生活經歷, 有著各種各樣的成長環境, 有著各種各樣的追求和恐懼, 所以, 任何一種觀點, 都定然會有人非議的。 尤其對一個黑暗中長大的群體來說, 你突然點著的火焰, 當然顯得非常刺眼。 但你還是要點火的, 因為, 如果你不點火, 那黑暗就會永遠淹了一些人。

三十年過去了,

這樣的人, 很像我在《獵原》中描寫的一群羊:
在黑羔子的叫聲中, 頭上打著黑色印記的羊一個個倒下了。 它們痛苦地扭動著軀體, 卻並不慘叫。 這就是羊, 無論黑羔子眼裡的羊如何兇殘, 羊終究是羊。 面對屠刀, 它們只能伸出脖子;挨了屠刀, 也只會抽動四肢;而後, 大瞪著瓷白的眼珠死去。

懦弱的人, 跟這群羊其實沒什麼區別。
我希望自己能有一種狼的強悍, 但我的對手, 一直是我自己。
《一個人的西部》雪漠著
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