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他自幼膽小， 從未見過父母。 與爺爺相依為命， 習得一身絕世輕功， 夢想憑此闖出一番天地。 爺爺卻在去逝前再三叮囑：想活命， 一生只能用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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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夜， 窗外傳來風穿過街邊梧桐枯枝的嗚咽， 打著卷的褐色敗葉被刮得嘩嘩作響。
達達從迷糊中醒來， 掃一眼對面牆上那只斑馬造型的鐘——果然又是淩晨四點。 節奏淩亂的鼾聲仍然在狹窄的房間左沖右突。
多久了， 有十六天了， 原以為被人騙到這裡正好戒掉這個習慣， 然而每天淩晨四點準時會醒。 達達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苦命人。
他微微欠起身，
反正每天都換不同的人， 他奇怪今晚怎麼只安排了一個， 想不明白也就懶得多想。 故意用力躺下， 還朝房門方向挪了挪。
心裡暗罵一句“有病”， 不是睡得豬一樣時斷時續打鼾麼， 說醒就醒。 八成又是在裝。 不過那模糊的身形挺像西遊裡那位二師兄。
打四歲起， 每日淩晨四點， 爺爺就用那溫潤如玉醬紅色的棍子請他起床， 打坐、吐納……
他想到去逝的爺爺， 用手在眼角抹了抹， 也沒有眼淚， 眼淚早流幹了。 心裡念叨：爺爺啊， 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總以為那些飛簷走壁的輕功都是小說裡的， 沒曾想您卻教我學會了。
哎， 一生只能用兩次， 雞肋一樣。 不就是不讓用麼。 現在倒好， 工作換了無數個， 眼看將跨入而立之年， 心心念念來大城市找個工作吧， 卻被騙， 陷進傳銷窩裡， 成天吃青菜睡地鋪， 睡覺都被人盯著陪著。 他看著爺爺唯一留給他的那個斑馬時鐘， 心裡哀怨：爺爺啊， 我怎麼這麼倒楣呢。
他幾乎每晚臨睡前都要想幾百遍：能不能施展輕功從十五樓窗戶逃出生天。 他苦惱的想著， 萬一被人看見了， 知道就知道吧， 打什麼緊， 他們眼前一花時， 我早跑沒影了。 想到用過一次後只剩一次的輕功， 他心裡著火似的憋屈。
2
他漸漸在鬱悶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 樓上傳來“噠”的一聲脆響， 比達達坐小板凳聽傳銷課悄悄放屁還微弱。 他頓時驚醒。
自從練成“風飄落雪”輕功第六重， 六百米內， 只要願意， 他就能聽清哪怕再細微的聲響， 睡夢中必定本能般醒來。
達達閉著眼靜靜地躺在地鋪上。 心想， 雖然被子透著股腳臭， 幸虧還乾燥， 睡在地鋪上其實也挺舒服—-寬敞舒適， 完了， 我該不是要適應搞傳銷了吧。 不行， 我得趕緊想辦法脫身才是。
忽然飄來物體劃破空氣的聲音。 他心裡暗罵， 靠， 高空拋物。 隨即得意洋洋地想， 我應該可以在兩秒內飄過去接住。 正出神之際， 聽見那東西被一陣風捲入他們房間。 胖子依舊鼾聲震天。 他估計這個陪睡監視的胖子是真睡著了。
不一會兒， 他聞到一股嗆鼻的棉花焦糊味。 達達暗道一聲， 不好， 樓上丟的是煙頭，
他幾步跨到著火處， 那胖子卻魚躍而起， 一把扯著他：“別管了， 讓火燒大點， 反正這間屋裡就我和你， 火勢一起來他們肯定能醒， 過來就能滅了”， 胖子朝房外一指， “旁邊衛生間裡有長水管。 ”胖子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看著他， “哥們還沒受夠啊， 多好的機會啊， 火燒起來， 咱倆正好趁亂逃走。 ”
達達一愣， 抬手揉了揉稻草般的頭髮， 嘴裡嘟噥道， “你別騙我， 你還不是同他們一樣， 大晚上的不睡覺， 睡覺衣服都沒脫。 我一動就起身看著我”。
他說著就伸手去開燈， 胖子連忙向他擺擺手， 又把短粗的食指放在火腿腸似的嘴前，
他微一遲疑， 縮回手。 穿著內衣就跟在胖子身後出了房間。 納悶這個胖子怎麼忽然就和他的心思一樣了， 他們不是一夥的麼， 那麼急著逃走， 逮住機會連走路腳步都沒聲音。
胖子站在昏暗的客廳大門邊， 向他勾勾手指， 又指了指客廳那個鐵柵欄內門上纏繞幾圈的鋼鎖， 輕輕道， 我找鑰匙去。 說話聲音很小， 他聽起來卻像是耳語般清晰。
達達擔心房裡的火勢， 轉身回房。 一進門， 正糾結要不要去幾腳踩滅了， 不料左肩被人從後面一抓， 他嚇得身體一矮， 回頭， 一張風乾包子皮般的圓臉離他不過一拳遠——是胖子。
達達不滿地看著胖子， “你怎麼鬼似的無聲無息， 不是找鑰匙去了麼？”
胖子咧嘴無聲一笑，滿嘴黃牙竟被火光映得白光閃爍，兩隻小眼盯著達達，“我突然想起來鑰匙被傳銷的家長帶出去了，他沒住在這個窩點，而且廚房裡的菜刀也沒有，每晚睡覺前，為了防備新朋友鬧事連金屬工具都搜走了。”
3
達達被胖子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寒戰。
此時，地上的棉被已騰起了幾朵小火苗，閃動著他和胖子在牆上的黑色身影。煙薰火燎中，他覺得頭越來越痛，被胖子抓著的左肩開始隱隱作疼。
他抬頭，牆上的斑馬時鐘扭曲得模糊不清，頭更疼了。他緊皺眉頭，雙手捧頭蹲下，忍不住哼了一聲。胖子順勢撤開了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伸手抓住胖子小腿，用力一拉，胖子巨石般穩穩站著。他吼道“快，過去把火踩滅了，其他兩個房間還有不少人呢，客廳大門打不開......”嘴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胖子輕輕後撤一步，反身掩上房門。
他看見胖子淡定的走到身前，卻發現牆上的影子變成了三個。覺得自己一定急傻了，要不就是煙熏的。想抬手給自己一巴掌，一揚手，卻被胖子牢牢抓住。
胖子問，“你怎麼連話也說不清楚，是不是覺得頭疼，像是控制不了自己？”
達達急忙看向胖子，說道“對，對，對的，你趕緊去滅火救人，火越燒越大。”
他苦著臉，咬牙切齒般地說話，嘴巴像離水的魚，費勁的一張一合，乾澀的聲音回蕩著，像兩個人在同時說話，嗓子裡剛艱難地冒出一個“救人”，又說出“燒吧”兩個字，臉上表情急切又興奮。他想，我被煙嗆糊塗了。
胖子兩隻手按壓他的肩頭，他只好順勢坐在揉成一團的被子上，微眯著眼休息。胖子冷冷地說了句“別動！”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閃動，房裡一暗，火滅了。他心裡莫名的煩躁不安起來。想起身謝謝胖子，可環顧四周，房裡哪裡還有胖子。他把手放在嘴裡用力一咬，疼，不是夢。幾乎光著膀子他突然汗流浹背。
牆上那個斑馬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他煩躁。他晃晃頭，起身把時鐘拿著，取下電池時正好四點過八分。一定不是夢，他壯膽向窗臺走去。
窗邊，地上的被子散出火燒過的糊味。是真的，胖子確實不見了。一陣冷風吹來，他感覺頭痛稍減。想不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他一般想不明白的事情堅決不再想，不想後他就沒有怕的感覺了。
他支著胳膊肘趴在窗臺上看著墨黑的天。一片敗葉飄零，剛巧經過窗前。他攤開手掌，略向外探出頭，低頭正要接住，忽然發現胖子懸空掛在窗外，頭垂著，一動不動。
他的手僵在窗外，不爭氣的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好一會兒，他才夢醒般縮回手，緊抓幾下頭髮，在路燈昏黃的光線裡，只見胖子雙目緊閉，稀疏的亂髮枯葉一樣隨風搖曳，身上厚外套被撕破了幾道口子，破洞處的布條掛在窗臺上的幾個鏽釘上。
他回過神，救人要緊。兩隻手向胖子肩膀抓去，胖子緊閉的雙眼突兀的睜開，眼裡閃出仿佛攝人魂魄的光，直勾勾盯著達達的眼。達達愣神間，胖子在空中一個倒翻，躍回房裡。
隨即閃電般將達達的脖子捏住，他迅速去抓脖子上胖子的手，卡在脖子上的手鐵鉤一樣紋絲不動。他用力蹬地，棉被發出一陣悶響，身體一彈隨即後仰，仍掙扎不脫如同粘在脖子上的緊箍咒，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了，他的頭開始眩暈，喉嚨裡發出哢哢的聲響，眼皮漸漸沉重。我是要死了麼，為什麼？我第六重的“風飄落雪”還一次都沒有用過。眼淚從鼓脹的眼裡湧出。爺爺啊，我就快來見你了……
達達終究沒有時間多想了，也不符合他的習慣。失去知覺前，他恍惚間聽見胖子仿佛夢囈：老鬼，我已經練成第九重了。他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寂寥，兒子啊，兒子，你不是我的兒子，那個老鬼毒蛇一樣盤踞在你的身邊裡、可能已經藏在你靈魂裡......達達黯淡的眼裡浮出一絲亮光，複又黯淡.....胖子飄渺的聲音漸不可聞，如風般消散在黑暗深處，消逝在達達的世界。
胖子見達達身體軟得像棉被一樣，終於鬆開手，達達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倒地。手裡的斑馬時鐘滑落在被子上，胖子急忙撿起，什麼鐘如此重要，讓你至死不放呢？他自言自語。
胖子閉上眼，雙手握鐘，席地坐在達達旁邊。默默思索一番，又仰頭側耳聽窗外的風聲，世界寂靜得像枯葉一樣乾癟。胖子看著靜靜躺在地上的達達，心頭一動，再次閉上眼睛，用手感覺著那個斑馬時鐘，頓時覺得不對，鐘停了，而且太輕。睜眼打開裝電池的小蓋，果然電池已經被取出。
胖子覺得天旋地轉，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用力張大嘴，嗓子像眼睛一樣火辣辣的，乾燥發澀。是他，他卸了電池，他救我是真的啊，老鬼不在他靈魂深處...
胖子把那個斑馬時鐘重重的朝牆上砸去，碎片發出狼嚎般的聲音。他夢游一樣用那張完好的被子裹著達達，緊緊把他抱在懷裡，手拂過他蒼白的臉頰。縱身躍出窗外，凝重的黑色將他們環繞。凜凜冷風中，天空竟開始翩飛雪花。
遠遠近近的枯枝發出陣陣淒涼的嗚咽.......
不是找鑰匙去了麼？”
胖子咧嘴無聲一笑，滿嘴黃牙竟被火光映得白光閃爍，兩隻小眼盯著達達，“我突然想起來鑰匙被傳銷的家長帶出去了，他沒住在這個窩點，而且廚房裡的菜刀也沒有，每晚睡覺前，為了防備新朋友鬧事連金屬工具都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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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達被胖子的眼神看得打了個寒戰。
此時，地上的棉被已騰起了幾朵小火苗，閃動著他和胖子在牆上的黑色身影。煙薰火燎中，他覺得頭越來越痛，被胖子抓著的左肩開始隱隱作疼。
他抬頭，牆上的斑馬時鐘扭曲得模糊不清，頭更疼了。他緊皺眉頭，雙手捧頭蹲下，忍不住哼了一聲。胖子順勢撤開了在他肩膀上的手。
他伸手抓住胖子小腿，用力一拉，胖子巨石般穩穩站著。他吼道“快，過去把火踩滅了，其他兩個房間還有不少人呢，客廳大門打不開......”嘴巴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胖子輕輕後撤一步，反身掩上房門。
他看見胖子淡定的走到身前，卻發現牆上的影子變成了三個。覺得自己一定急傻了，要不就是煙熏的。想抬手給自己一巴掌，一揚手，卻被胖子牢牢抓住。
胖子問，“你怎麼連話也說不清楚，是不是覺得頭疼，像是控制不了自己？”
達達急忙看向胖子，說道“對，對，對的，你趕緊去滅火救人，火越燒越大。”
他苦著臉，咬牙切齒般地說話，嘴巴像離水的魚，費勁的一張一合，乾澀的聲音回蕩著，像兩個人在同時說話，嗓子裡剛艱難地冒出一個“救人”，又說出“燒吧”兩個字，臉上表情急切又興奮。他想，我被煙嗆糊塗了。
胖子兩隻手按壓他的肩頭，他只好順勢坐在揉成一團的被子上，微眯著眼休息。胖子冷冷地說了句“別動！”
話音剛落，眼前人影閃動，房裡一暗，火滅了。他心裡莫名的煩躁不安起來。想起身謝謝胖子，可環顧四周，房裡哪裡還有胖子。他把手放在嘴裡用力一咬，疼，不是夢。幾乎光著膀子他突然汗流浹背。
牆上那個斑馬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讓他煩躁。他晃晃頭，起身把時鐘拿著，取下電池時正好四點過八分。一定不是夢，他壯膽向窗臺走去。
窗邊，地上的被子散出火燒過的糊味。是真的，胖子確實不見了。一陣冷風吹來，他感覺頭痛稍減。想不清楚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他一般想不明白的事情堅決不再想，不想後他就沒有怕的感覺了。
他支著胳膊肘趴在窗臺上看著墨黑的天。一片敗葉飄零，剛巧經過窗前。他攤開手掌，略向外探出頭，低頭正要接住，忽然發現胖子懸空掛在窗外，頭垂著，一動不動。
他的手僵在窗外，不爭氣的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好一會兒，他才夢醒般縮回手，緊抓幾下頭髮，在路燈昏黃的光線裡，只見胖子雙目緊閉，稀疏的亂髮枯葉一樣隨風搖曳，身上厚外套被撕破了幾道口子，破洞處的布條掛在窗臺上的幾個鏽釘上。
他回過神，救人要緊。兩隻手向胖子肩膀抓去，胖子緊閉的雙眼突兀的睜開，眼裡閃出仿佛攝人魂魄的光，直勾勾盯著達達的眼。達達愣神間，胖子在空中一個倒翻，躍回房裡。
隨即閃電般將達達的脖子捏住，他迅速去抓脖子上胖子的手，卡在脖子上的手鐵鉤一樣紋絲不動。他用力蹬地，棉被發出一陣悶響，身體一彈隨即後仰，仍掙扎不脫如同粘在脖子上的緊箍咒，脖子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了，他的頭開始眩暈，喉嚨裡發出哢哢的聲響，眼皮漸漸沉重。我是要死了麼，為什麼？我第六重的“風飄落雪”還一次都沒有用過。眼淚從鼓脹的眼裡湧出。爺爺啊，我就快來見你了……
達達終究沒有時間多想了，也不符合他的習慣。失去知覺前，他恍惚間聽見胖子仿佛夢囈：老鬼，我已經練成第九重了。他臉上露出志得意滿的寂寥，兒子啊，兒子，你不是我的兒子，那個老鬼毒蛇一樣盤踞在你的身邊裡、可能已經藏在你靈魂裡......達達黯淡的眼裡浮出一絲亮光，複又黯淡.....胖子飄渺的聲音漸不可聞，如風般消散在黑暗深處，消逝在達達的世界。
胖子見達達身體軟得像棉被一樣，終於鬆開手，達達的身體悄無聲息地倒地。手裡的斑馬時鐘滑落在被子上，胖子急忙撿起，什麼鐘如此重要，讓你至死不放呢？他自言自語。
胖子閉上眼，雙手握鐘，席地坐在達達旁邊。默默思索一番，又仰頭側耳聽窗外的風聲，世界寂靜得像枯葉一樣乾癟。胖子看著靜靜躺在地上的達達，心頭一動，再次閉上眼睛，用手感覺著那個斑馬時鐘，頓時覺得不對，鐘停了，而且太輕。睜眼打開裝電池的小蓋，果然電池已經被取出。
胖子覺得天旋地轉，嘴大口大口地喘息，他用力張大嘴，嗓子像眼睛一樣火辣辣的，乾燥發澀。是他，他卸了電池，他救我是真的啊，老鬼不在他靈魂深處...
胖子把那個斑馬時鐘重重的朝牆上砸去，碎片發出狼嚎般的聲音。他夢游一樣用那張完好的被子裹著達達，緊緊把他抱在懷裡，手拂過他蒼白的臉頰。縱身躍出窗外，凝重的黑色將他們環繞。凜凜冷風中，天空竟開始翩飛雪花。
遠遠近近的枯枝發出陣陣淒涼的嗚咽.......